張承天從皇宮鬼兮兮出來,穿過棋盤天街,就是他們家,距離是不遠,但張承天琢磨着别驚動老爹,就從側面角門進來,正好直接去他的房間,誰也驚動不了。
張承天小心翼翼,到了門外,輕輕推開,扭頭要往床上去,結果正好看到一個人,坐在他的床上。
張承天吓得差點坐地上。
“爹!你,你怎麽來了?”
不由這小子不吃驚啊,按照張家的習慣,向來不會輕易進孩子屋子的,尤其是歲數稍大,能夠照顧自己的。
必須尊重孩子的隐私。
結果張希孟突然就來了,弄得張承天措手不及,整個人都不好了。
張希孟倒是很淡定,“本來我也不想來,可你發了财,掙了錢,我總要給伱送過來。”
“發财?發什麽财?”張承天下意識摸了摸懷了的金印,我就拿到了一顆大印,沒拿到什麽錢啊!
就在小家夥遲疑的時候,張希孟掏出了厚厚一摞子寶鈔,直接攤開。
“是徐達送過來的,一共一千貫,你自己點點吧!”
張承天一聽,簡直瞪圓了小眼睛……徐達把錢送給他爹了?
姓徐的,你太過分了!
是徐達安排張承天去的報社,也是徐達安排馬君則抓人的。倒不是徐達能掐會算,而是他出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了,汝南侯要派人去搗毀報社。本來徐達想自己去的,結果看張承天來,小家夥挺機智的。
徐達就存了曆練這小子一下的心思,反正有馬君則看護,如果是一群潑皮,張牙舞爪沖進去,那就直接抓人。
結果梅殷帶隊,一想他認識張承天,馬君則就沒着急……然後就讓張承天把梅殷敲了,随後又去皇宮見老朱。
徐達來不及把錢給張承天,既然如此,給你爹也行啊!
一千貫,就被送到了張希孟的手裏。
張希孟也老老實實,把錢送了過來。
他們張家就是這點好,講規矩,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會胡來的。
隻不過錢給了張承天,其他的賬也該算了!
“你去了宮裏,還告了梅家的狀,是吧?”
張承天小臉委屈,點頭道:“誰讓他的狗腿子罵我是野種來的,我最恨罵我的……而且我也沒說假話,他們自己找的,我,我幹的理直氣壯!”
張希孟點了點頭,“算你小子說得有理,梅家的事情我不管,但你拿了陛下拱衛司的大印,你想幹什麽?”
“啊!”
張承天真的吓得叫出聲,這太恐怖了!
他剛從朱元璋那裏拿了,随後出宮,中間沒有多少時間,老爹坐在家裏,就已經知道了。難道說皇宮周圍,都是老爹的眼線?
那樣太恐怖了!
“别胡思亂想,是皇後娘娘派人告訴我的。”
這就是所謂的默契,老朱任用張承天,絕對沒問題。但是你不知會張希孟就不行。就像這一次,老朱不願意捅破,也不想弄得人盡皆知。
但是馬皇後必定要代替他,第一時間通知張希孟,這就是最基本的尊重!
沒有這份默契,君臣之間,斷然不會如此和睦的。由此可見,馬皇後确實是賢後,老朱的賢内助!
“你小子主動讨要了拱衛司的金印,還要給陛下彙報消息,咱們家清清白白的門風,什麽時候出來個諜報頭子?你想氣死我啊!”
張承天吓得慌忙跪倒,渾身哆嗦。
連忙從懷裏掏出金印,直接扔到了張希孟腳下。
“爹啊,人家也不想要啊!是陛下說要熔了,給我做個元寶。可我瞧你收藏了那麽多東西,這第一個拱衛司的金印,一定很有價值,我是拿回來,孝敬老爹的!”
張希孟冷笑道:“是真的,還是臨時編的?”
“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确!”張承天瞪着眼睛保證。
張希孟才不信呢!忍不住冷笑,“你的這點道行,就别跟我用了。我現在問你,接了拱衛司大印,你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張承天怔了怔,小家夥還真沒想過,要怎麽辦才好。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一把抱住了張希孟的大腿。
“爹!您老人家最好不過了,快教教傻孩子吧!别讓我吃虧啊!我吃虧是小事,關鍵是丢了您老人家的名聲,孩兒會羞愧死的。”
這話說到了一生要強的張太師心坎上。
這麽些年了,都是他耍弄朱元璋,百試百靈。如果兒子做不成這事,沒法繼承衣缽,實在是有損張家的威名。
“你先站好了,我問你,陛下讓你幹什麽?”
張承天連忙老實道:“陛下讓我打聽消息,每到放假的時候,跟他念叨一下就行。”
張希孟怔了一下,瞬間明白了,老朱這是嫌宮裏頭悶,除了看報紙,得不到什麽一手資料。
任用張承天,看似玩笑之間,就能了解很多外面的情況。
以老朱的精明,隻要是一點風吹草動,老朱就能猜出大略。
這個本事張希孟也有,甚至更厲害。
所以說,張承天這位置吧,說不重要也不重要,不就是陪着孤苦老人,聊天解悶嗎!
要說重要,也就是談笑之間,一個尚書,一個侯爵,可能就要官位不保,甚至人頭落地。這小崽子,眼光還真不錯啊!
張希孟也不得不承認,自家的老二,有那麽一點歪才。
“竟然陛下讓你去念叨,你就去,但是要說什麽,你心裏有數嗎?”
張承天眨巴了一下眼睛,“求老爹指點!”
張希孟笑了,“我也沒什麽指點你的,大約就是一句話,在這個位置上,不說假話!”
張承天連忙點頭,一拍胸脯道:“放心,孩兒不會造謠的。”
張希孟點了點頭,又道:“下一句就是,真話不全說!”
張承天微微一怔,“爲什麽不全說,是要瞞着陛下嗎?”
張希孟一笑,“什麽是瞞着陛下?那是欺君!你小小年紀,又能記得住多少事情?除了明顯不合常識的,剩下的事情,你說錯點,遺忘一點,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說是不是?”
張承天眼珠轉了轉,其實這就跟在學校告狀似的,那麽多孩子,全都淘氣,但是要告誰的狀呢?自然是告自己厭惡的人,不能把自己兄弟也陷進去。
而且爲了讓老師相信,一定要裝作公正公允……總而言之,需要讓人相信,自己是個人畜無害的旁觀者。
懂了!
老爹果然厲害!
“對了,父親,您不是朝廷宰相,怎麽連拱衛司的事情也懂啊?”
張希孟冷笑,“這天下我不知道的事情,怕是不多了!當初郭英就是我教的!他現在活蹦亂跳的,毛骧沒來拜碼頭,就身首異處了。”
張承天大爲驚詫,連忙乖乖起身,正兒八經給老爹磕頭。
“孩兒暫時是陛下的臣子,但孩兒永遠都是父親的兒子,求老爹照顧!”
張希孟看着兒子撅起屁股,吭哧吭哧磕頭,竟然也忍不住笑了。
他俯身把張承天拉起來,随即雙臂用力,竟然沒把他提起來,等第二次攢足力氣,才把張承天抱起。
“你這小子啊,當不了你大哥那種教書育人的老師。也做不了你師姐那種,改變世界的科學家。走到今天,爲父也沒什麽好說的,在心底深處,總要有一份良善仁慈!”
張承天低着頭,把老爹的話,記在了心裏。
“爹,孩兒掙錢了,我想給你和娘買點禮物……我還打算給大哥彙一筆過去,您看行不?”
張希孟笑道:“可以,難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張承天眨巴了一下眼睛,“爹,我的意思,這麽多年,我都是百戶,每個月俸祿都由你們收着,是不是能給我算一下?”
瞬間,張希孟的眼睛就瞪圓了,不行,這兔崽子還是需要狠狠打一頓!
相比于張希孟的震怒,江楠倒是呈現了另一種開明。
“本來還想着你中學畢業,或者有什麽正經事做,才把錢給你。既然你弄了個大印在手,證明你足以駕馭這筆錢,娘就把錢給你。”
江楠真的拿出了一本存折,遞給了張承天。
張承天接過來,一看之下,都感動了,從他出生開始,每個月都有一筆錢入賬,而且采用的是複利存款,十來年下來,原來他也有萬貫身價啊!
“娘,你可真是太好了!”
江楠笑了,“用不着你誇,你大哥也有,不管以後還有幾個兄弟姐妹,這碗水我是能端平的。”
張承天眼珠轉動,立刻道:“娘,我就是喜歡吃吃喝喝,這些錢太多了,我想拿出八千貫,給我大哥,讓他買書也好,獎勵窮苦學生也好,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您和爹是一碗水端平,可孩兒要明白輕重緩急,父親的稿費都給了大哥和師姐,我這錢不多,也想盡一份力氣。”
這一番話說的,江楠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一手攬着張承天,一手托着鼓起來的小腹,忍不住動容道:“老爺,這人間最大的苦,就是十月懷胎,可人家最大的快樂,也莫過于此。孩子們能互相體諒,幫助,相親相愛,我也就沒什麽擔心了。”
江楠點頭了,答應幫張承天彙八千貫過去。
張承天大喜過望,他趕快給大哥張庶甯寫封信。
哥啊,你在北平挺長時間了,燕王朱棣有什麽異動,你可要告訴我啊!還有,我們拱衛司正缺人。
而且貌似你也是拱衛司世襲百戶,領了朝廷這麽多年俸祿了,小弟現在是拱衛司指揮使,由于隻有大印,沒有屬員,隻能算是暫代。
所以還請大哥幫忙,要是朱棣有什麽謀反的迹象,你告訴小弟,咱們倆一起立功,到時候小弟就是正式的指揮使,大哥最差也是個指揮同知……
張承天寫完還不肯罷休,他又給朱英寫了一封信。
在這封信裏,張承天就顯得客氣多了,他是要人的。
我聽說朱春學習也不太好,比我還不如。與其讓他在濟民學堂受罪,還不如送過來,幫着我打聽消息。順便還能在他爺爺那裏,刷個臉熟。
張承天這小子,已經開始編織自己的情報網了,天南地北,咱都要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