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張希孟闆起面孔,教訓道:“你要好好讀書,至少在兩年之内,給我拿下學堂的第一名!然後……然後你爹面子上才有光,要不然陛下吹朱棣的時候,我就沒什麽說的了。”
張庶甯瞪大眼睛,愣了好半天,突然意識到他爹在開玩笑,畢竟老爹向來開明,不會因爲和老朱鬥氣,就爲難自己,忍不住笑道:“陛下願意吹朱棣就吹呗!反正我覺得盡最大的努力,我也隻能進前三。”
這下子輪到張希孟發愣了,“前三?伱這麽有把握?據我所知,這學堂之中,可是卧虎藏龍啊!”
張庶甯認真道:“胡俨師兄他們比我年級高,還碰不到一起。和我同年級的,有個叫許觀的,他很厲害,非常非常厲害,大約是我考不過的。”
張希孟點了點頭,按照他調查的資料,如果這個許觀就是黃觀,那麽沒什麽說的,張希孟自己下場,也未必是人家的對手,考試之神不是浪得虛名。
“不過許觀也得意不了多久,我知道一個人能打敗他。”
“誰?”
“就是我的鄰居,夏知鳳!”
“啊!就是那個小女孩?”張希孟驚問。
張庶甯道:“爹,你不會瞧不起女孩子吧?”
“怎麽會?我在家還被你娘欺負呢!我隻是有些遲疑,畢竟在當下,女孩子的學習條件還不是那麽好,很多人空有才華,發揮不出來。”
張庶甯嘿嘿一笑,轉身跑到了書架前面,抱來了一大堆書,放在張希孟的面前。然後用力拍着,不無得意道:“瞧瞧,這都是夏知鳳看過的書,她在算學上的造就,已經不是我能比的了。”
“是嗎?”
張希孟大吃一驚,他很清楚,數學這東西,确實很需要天賦。
這種天賦還不是一般的學習好那麽簡單……必須要超高的智商,超乎常人的能力,總而言之,可以把數學絕好的人,當成非人類。
畢竟他們思考的問題,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兒子的這個鄰居,竟然是個有超高數學天賦的小丫頭!
這可太有意思了。
“我能不能見見她?”
張庶甯眉頭挑動,而後道:“可以,我希望父親能指點她,她現在就是一塊璞玉,非常需要名師指點,我相信她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張希孟點頭,拍了拍兒子的肩頭,笑道:“我會小心的,盡量幫你保持身份秘密,當外人來了,你可以叫我張先生。”
張庶甯怔了怔,随即露出狂喜的笑容,大聲道:“爹,我去給你做幾個菜,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說完張庶甯撒腿就跑,開心到飛起。
張相公駕臨濟民學堂,還住在了一個學生家裏,這消息很快傳開,師生們都暗暗驚歎,是誰這麽好運氣,竟然能得到張相公的青睐?
當大家夥聽說是張庶甯的時候,又全都覺得理所當然了。
張相剛過來,也不認識誰,這孩子給張相獻花,讓張相記住了,要住在學生家,所以就自然而然想到了他,多麽合理啊!
早知道給張相獻花,還有這個福利,幹嘛把機會讓給張庶甯啊!
雖然這孩子不錯,但,但畢竟不是自己家的!
學堂的老師們,簡直叫苦不疊,好幾個人躲在一邊抽嘴巴子,打得啪啪的,讓你公正無私,讓你不徇私情,讓你就事論事……這要是讓自家孩子去,順便請張相過來住,豈不是一步登天了!
後悔啊!
且不說這些人哭天搶地,張庶甯跟老爹一起用飯,又跟老爹聊了聊學堂的課程,張希孟也順便了解了一下學生的程度。
然後拿出了自己準備的講義,做了些修改。
爺倆差不多同時睡了,轉過天,張希孟爬起來,卻發現兒子已經起來了,還在院子裏跑步。
張希孟笑了笑,起來洗漱,他今天是要去講課的,不過按照習慣,張希孟要三四節才去。所以他顯得慢條斯理,不慌不忙。
而張庶甯則是着急多了,他跑步之後,看了看時間,就抓起幾個肉包子,直接跑了。
“爹,你就自己去學堂吧!”
張希孟點頭,他看着兒子往外跑,稍微停頓,自己也站起身,等他走到門口,向外面看去,就發現拐彎處有兩個身影,一個高的,是自家兒子,一個瘦小的,像是個小女孩。
他們背着書包,一起上學去了,似乎哈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不會是議論自己吧?
張希孟這個老父親,摸了摸鼻子,隻能笑着轉頭,等他進來,迎面就是嶽父嶽母,兩雙老眼,正在盯着他。
“二老這是有事?”
老嶽父半晌沉吟道:“夏丫頭陪我下棋,那孩子挺好的,你可不許沒事添亂!”
嶽母也點頭,“反正孩子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做主,要是棒打鴛鴦,做王母娘娘,我也不答應!”
張希孟哭笑不得,“我說您二位怎麽能這麽想!我巴不得他能找個自己喜歡的,隻不過在當下,我看那小子還沒開竅,最多就是一起上學,一起寫作業的程度。您二老也别急着點破窗戶紙,隻要孩子願意,我不光不會反對,還會保駕護航的,放心吧,就算是公主放在眼前,咱們家也不稀罕!”
嶽父嶽母眼前一亮,笑得老臉開花。
“好!真好!我們就知道,女婿不是一般人……這樣吧,放心,這出戲我們配合着,保證不漏出任何馬腳。”
……
“張相公真的住在你家了?”
張庶甯已經不知道第幾十次回答這個問題了。
學生們已經炸鍋了,包括老師,看向張庶甯的目光,都充滿了羨慕之情。
張庶甯也并不在乎什麽,他能很輕易應付,畢竟奉天殿他都去了不知道幾次了,難道還能有人比老朱更不講理嗎?
而且這些同學也就是問問,許觀和景清才圍在張庶甯的身邊,好奇道:“張相今天有什麽安排,他會講學嗎?”
“會!”張庶甯很笃定道:“張相昨天晚上把我叫過去了,問了問我的學業進度,還拿出講義讓我看,問我懂不懂!”
“啊!”景清發出一聲哀嚎,“張相親自講課啊!我怎麽遇不到這麽好的事情啊!”
許觀看了看他,無奈道:“或許是你長得醜吧!果然這世道是看臉的。”
景清氣得過來鎖喉,兩個人打鬧起來。
張庶甯也懶得搭理他們,太幼稚了。
正在這時候,到了算學課的時候,講課的先生姓王,叫王湖,他平時對待學生很嚴厲,每次罵人都不客氣,不過他對張庶甯,還有許觀,都是笑着臉的。
好學生嗎!
很多老師都不免偏心。
不過今天這位老師的眼神很奇怪,他不停往張庶甯這邊看,心不在焉,講題的時候,連續犯了好幾次錯,自己還都不知道。
一直到了下課的時候,這位終于忍不住了,直接到了張庶甯的面前。
“張相住你家?”
他問得很突兀,張庶甯下意識點頭,“是。”
“那你家的條件怎麽樣?張相能住得好嗎?老師家裏有一套不錯的院子,帶花園的。我家吃的也好,請張相去我家吧!”
張庶甯一怔,這是來跟自己搶老爹了?
“王老師,住在哪裏,是張相的意思,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而且像你這麽說,挑好的住處,那以張相的身份,什麽樣的宅子沒有?”
這時候許觀而已湊了過來,見王老師要搶走張相公,他也生氣了,“先生,張相公住在學生家裏,是爲了了解生員情況,他還試着給庶甯講了課程内容,難道張相的決定,也是尋常人能左右的?”
王湖沒有注意别的,隻是聽到張希孟居然給張庶甯講課,他的眼睛泛紅,神色猙獰起來。
強烈的嫉妒,讓他幾乎扭曲起來。
“不行,必須要讓張相公住得好,住得舒服。你們小孩子不懂事,更不要胡說八道!回頭就請張相公去我家住!”
說完這位轉身就走,顯然是去找人了。
張庶甯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無言……他沒有生氣,反而隻是想笑,你知道我爹什麽脾氣嗎?
這麽不顧師道尊嚴體面,要是讓我爹知道了,你的下場可想而知……其實不用我爹出手,我給朱棣寫封信,你也去北平吃沙子了。
張庶甯頭一次覺得,有點權勢也挺好的,至少不會被又蠢又壞的家夥欺負。
許觀卻是很着急,他聽說張希孟住在張庶甯家裏,心情是很高興的。他想解決自家的事情,隻需要張相的一句話,他就能改回黃姓。
事實上許觀已經琢磨着想辦法去見張希孟了。
這時候要是被王湖搶走了,事情就變了。
因此他顯得很着急,“庶甯,咱們去找齊先生,讓他管管這個家夥!”
張庶甯微微一笑,“用不着,咱們要相信張相公,這種宵小之徒,豈能騙得了他的法眼!”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跑進來,“快,快出去吧,張相已經來了,馬上就要給大家講課了。”
學生們一怔,紛紛起身,張庶甯也不敢怠慢,一起出來。
等他們都站好之後,黑壓壓的一群人,就在露天地。
這時候張希孟也出來了,他一身布衣,沒有多餘的裝飾,風度翩翩,向着中間走來,劉三吾等人也都跟着。
張希孟剛停下腳步,突然有個人氣喘籲籲跑過來,手裏拿着一把碩大的遮陽傘,高高舉起,跑到了張希孟身邊。
“張相公,天氣熱,太陽毒,讓小的幫你打傘遮陽吧!”
來人正是王湖,他滿臉谄媚,點頭哈腰。
張希孟看了看他,反問道:“學生們都這麽站着,給我打傘,合适嗎?”
“學生?他們都是小孩子,算不得什麽!張相公身份尊貴,不比常人!”
“不!”
張希孟突然打斷他道:“我認爲學生們才是未來,這裏面有未來的宰相尚書,未來的學宗大家,他們的聰明才智,能夠讓大明朝走向繁榮富強,能讓華夏文明達到新的高度!身爲師長,要把每一個學生,都當成璞玉渾金,當成寶貝!天下無有不可教化的學生,隻有未能盡心竭力的師長!”
張希孟一擺手,“我用不着這把傘,在場身體虛弱的,年過六十的,給準備座位,備上遮陽傘!尊老愛幼是我們的傳統,可沒說過要尊敬權力,敬畏官吏!這位老師,你要記在心裏。”
張希孟幾句話說完,且不說王湖如何,在場的所有學生,許觀、景清帶頭,爆發出雷鳴般掌聲。
張庶甯看向父親,眼神之中,充滿了崇拜和敬畏。
等大家夥稍微平靜了些,張希孟道:“今天我先講講師德的問題,尊師重教,這話沒錯,但是前面要加一句,師者,當表率天下!不能正身,如何得到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