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平出來,還沒走多遠,朱棣就遇到了麻煩。西北風,冒煙雪,迎面打來,天地之間,一片白茫茫,寒風裹着雪花,跟小李飛刀似的,就往臉上招呼。
站在雪中,就跟淩遲處死似的,那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李景隆趴在馬背上,根本擡不起頭。
花炜直接都哭了,他才十歲啊,爲什麽要這麽對他?
“我要去,去琉球!那邊什麽都有,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外國歌女跳舞,我不要跟你混了!”
朱棣這個氣啊,這還沒打仗呢,自己這個小團隊就要分崩離析了。
“花炜,你敢走,我現在就拿大鍋炖了你!”
朱棣惡狠狠的一句,吓得花炜不敢張羅走了,生怕自己成了昨天剛吃的大鵝,可随後他又哭了起來,“殿下刻薄寡恩,如此對待功臣,早晚都會棄伱而去的,要不了多久,你就是孤家寡人了。”
朱棣一肚子怨氣,他擡頭看了看,正好一股寒風,裹挾着雪片,狠狠打在了臉上,這下子讓朱棣也老實了。
原來領兵打仗,最可怕的未必是敵人,還有現在這種情況,連家門口都沒出去,就被老天爺擋了回來,莫非這就是天意?
朱棣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必須放棄了。可是這麽回去了,他的臉面何在?
“傳令,就地紮營……再,再派幾個人回去,告訴留守司,給我運送糧草過來!”
李景隆大驚,湊過來問道:“殿下,你,你真準備出兵啊?”
“誰說的?”
“這不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嗎!你調撥糧草,不就是爲了真正出兵嗎?”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珠子,原來我前面是胡鬧啊?
怪不得你沒像花炜那樣又哭又鬧呢!
朱棣也來了脾氣!
“你還真說對了,就告訴北平留守司,給我運糧,運辎重兵器,本王要打仗!”
朱棣氣咻咻撥馬,下令士兵安營紮寨,随後他躲進了溫暖的帳篷裏,圍着火爐,總算是緩過來了。
總要找點事做,他看了看,終于注意到了邊上的木盒子。
那裏面裝着北平留守司的卷宗,說來慚愧,朱棣到了北平,還從來沒有看過自己的家底兒。
“給我抱過來,伺候本王辦公!”他跟個大爺似的,坐在了那裏。
花炜和李景隆也沒有辦法,隻能搬着沉重的木盒子,到了朱棣近前。
“看吧!”
朱棣搖頭,“不看這個,把最下面的抱過來!”
這倆小子一怔,“什麽意思啊?玩人是吧?”
“别廢話,快點吧!這可是藍先生教我的,聽說是從張先生那邊學過來的。”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沒法子,隻能辛苦點吧,要是看不出什麽來,就找李文忠和朱文正,打這貨的屁股!
他們倆吭哧吭哧,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盒子抱過來,送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展開之後,一頁一頁瞧着,他也沒有什麽耐心,尤其是上面的數字太多,看起來很吃力。
畢竟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很快就不耐煩了,他也不好好看了,随手就把一些卷宗扔到一邊,湊巧的是,從一堆東西裏面,掉出來一張公文。
朱棣就接在了手裏,随便瞧了兩眼,這下子可不得了。
“你們倆也過來!”
三個混小子大眼瞪小眼,仔細看着,上面居然說北平的幾處倉庫裏面,竟然都是空的,最多達到了七成,糧食不翼而飛,其中布匹,食鹽,茶葉,損耗更是嚴重,多處倉庫,都有監守自盜的行爲,損失情況,觸目驚心!
“這,這是真的嗎?”朱棣傻傻問道。
李景隆和花炜互相看了看,他們還真不敢相信。
“陛下嚴刑峻法,連,連唐勝宗和陸仲亨都給殺了,怎麽還有人敢竊取倉庫的糧食啊!我不信!”李景隆先搖頭道。
朱棣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這份公文,上面寫的言之鑿鑿,不像是假的,要怎麽辦才好呢?
“這還不容易,讓他們給咱們運糧食,就按照倉庫有的數目運出來,咱們盯着瞧,看看到底有多少不就行了!”
這倆小子一聽,也是不錯的主意,因此紛紛點頭,畢竟相比起去開平城追蒙古騎兵打仗,在北平城外,清點存糧數目,要容易多了!
然後朱棣就遇到了人生中的最大難題,明明說的都是人話,可放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了。
什麽糧倉重地,等閑不能開放,關系重大,還望王爺也國事爲重,萬一随便查驗,出現損耗,就需要王爺負責……總而言之一句話,别查就是了。
朱棣氣瘋了,欺負我小,不明白事情吧?
“你們這幫混球,都給本王聽着……我現在是留守司正堂,我要領兵出塞,爾等必須給我準備糧草!這是軍令!你們敢讓本王負責,本王就負責炖了你們!”
“來人,把鐵鍋架起來!”
朱老四還真不含糊,直接讓人搬來了軍中的頭号鐵鍋,直接架在了空地上。
随便鏟點雪,倒進了鍋裏,下面點上火,沒有多大一會兒,鍋裏的雪化了,冒出潔白的熱氣。
“瞧見沒有!誰還敢廢話,現在就扔進去,煮了!”
面對朱老四的霸道,這幫官員當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他們也真的沒什麽道理。
沒法子,隻能按照朱棣的意思,從各個倉庫,向城外搬運糧食。
才搬了一天,就有庫吏來找朱棣,“殿下,城外沒有存糧的地方,都搬過來,隻怕損失太大,殿下要不要分批查驗,已經驗證好的,趕快送回倉庫吧!”
“送回去?”朱棣眼珠轉了轉,“是不是送回去之後,明天再搬過來,你們當本王是傻子嗎?這大冷天,冰天雪地,糧食放在外面也凍不壞!搬!全都給我搬出來!”
庫吏吓得狼狽逃竄,這個小東西還真不好騙!
隻能按照朱棣的吩咐,繼續搬運。
等到了第三天,又有人來,這回朱棣也不廢話了,直接吩咐,把庫吏扔到了鍋裏,下面點火,讓他感受一下。
朱棣還算厚道,僅僅燒了一盞茶的功夫,水也就五十度,連皮都沒燙破,可即便如此,也把幾個庫吏給吓壞了。
要了命了,這個燕王太兇悍了,小小年紀,心也太狠了……
沒法子,隻能按照他的吩咐,繼續往外面運糧,到了第七天,終于停下來了,朱棣氣急敗壞。
“這回下鍋,就别想出來了!”
這幾個人哭了,“殿下,不是不運,是沒有了!”
“沒有了!”
朱棣一怔,立刻吩咐道:“給我清點,看看有多少!”
雖說朱棣年紀小,李景隆和花炜約等于廢物點心,但是跟着過來的王府三衛不是擺設,六千來人,卧虎藏龍,什麽人才都有。
他們很快就查清楚了,一共運出來的糧食,隻有三萬七千石,而北平留守司的賬面上,卻應該有足足三十萬石!
也就一成多而已,還不到兩成!
那份公文上說,虧空七成以上,居然還是保守了!
“糧,糧食呢!說實話,不然這回不是水煮,直接油炸!”
果不其然,就在空地上,幾口大鍋裏面,裝滿了大塊豬油,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冒出了黑色的油煙。
這要是把人扔下去,用不了一分鍾,就能炸得骨酥肉爛。
太可怕了,這個燕王簡直比蠻夷還蠻夷!
幾個庫吏自然是扛不住,隻能哀求道:“殿下,我們都是小官,就算給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吃朝廷這麽多的糧食……這,這都是上面的命令!”
“放屁!留守司之前是太子哥哥管的,你們想說太子貪墨糧食嗎?我,我現在就把你們扔油鍋裏頭去!”
庫吏哭了,“自然不是太子,是,是布政使司!”
“布政使司?誰負責,誰是布政使?”朱棣質問道。
“是,是原來的禮部尚書,錢,錢用壬!”
朱棣努力想了想,他總算記起來了,“是不是當初就不願意去山東的那個!後來舉薦有功被派到了北平?”
“對,就是他!殿下果然睿智!”
朱棣氣壞了,我要是睿智也不至于被你們騙了好些天。
“抓!去把錢用壬抓起來!”
李景隆連忙答應,還真别說,跟着朱棣,居然能折騰出點動靜了,抓貪官可是太有趣了。
他剛轉身,朱棣又道:“記着,别光抓錢用壬,其他布政使司的官吏,一個别放過,我覺得這幫東西,沒有個好玩意!”
李景隆連忙答應,趕快去了。
朱棣坐在軍營裏,反複盤算,要說沒有好人,那也未必……比如那個寫了公文的,到底是誰?
應該把他找過來才是!
朱棣連忙下令,讓手下人出動,四處尋找。
終于在忙活了一天多之後,把這個人找到了。
“按察使司經曆茹太素,拜見燕王!”
“茹太素?你,你,你不就是彈劾我太子哥哥,寫了一大堆誰都不認識的字的那個嗎?”
茹太素老臉通紅,真是壞事傳千裏,連朱棣都知道了。
“殿下,是太子寬厚,特别下令,把我從應天調到了北平,我,我不敢忘懷太子大恩!”
朱棣一愣,立刻道:“這麽說,你是太子哥哥的人?那,那北平到底有多少貪官污吏?你知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