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衛司辦差,閑人閃避!”
“閑人閃避,全都讓開。”
……
來自拱衛司的幾個人,同樣到了岸邊,登船出航,他們行動,自然不會在乎其他人,頓時擾得岸邊一陣大亂,張希孟拉着兒子,足足多等了一刻鍾,才等到了江楠抱着兒子下船。
夫妻分開也有些時候了,偏生又是獨自一個人生育,張希孟的心裏頭挺不好受的,不由得疾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夫人的腕子。
“輕點,還有孩子呢!”江楠低聲提醒。
張希孟渾然不覺,隻是看了又看,突然皺起眉頭,“你,你怎麽沒瘦啊?”
江楠氣得笑了,“我說張大相爺,你打量着離開了伱,我就活不了了?非要朝思暮想,人比黃花瘦,然後才叫情比金堅,義比海深?”
張希孟忙笑道:“哪有的事,你這樣挺好的。”
江楠微微一怔,随即神色黯然,低聲道:“養孩子,一顆心都在上面也不夠啊!”
她低着頭,看了看兒子肥肥的臉蛋,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将懷裏的老二塞給了張希孟,“抱着吧!”
張希孟連忙接住,這孩子入手就沉重,再看他的小臉,胖的和蘋果似的。
“長得挺壯的!”
“嗯!又能吃,又能喝,一天八遍喂着。别的毛病沒有,我也算是對得起你們張家了。”江楠懶懶道。
張希孟連忙點頭,“夫人辛苦了,快回家吧!”
他們兩口子上了馬車,張庶甯就在後面跟着,他的小眼睛一直放在張希孟懷裏,也不舍得挪開。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張家老二看到了大哥的目光,竟然也望了過去,然後咧嘴笑了起來。
這一笑可不得了,張庶甯伸出了雙臂,張希孟還擔心他抱不好,江楠倒是不管那個,直接把老二塞給了他大哥。
“你們兄弟倆好好玩吧!”
張庶甯小心翼翼接過二弟,吃力地抱在懷裏。不過雖然很費勁兒,但卻抱得十分小心,不會掉下去。
“我抱過燕王的妹妹的,爹爹放心吧。”
張希孟微微一頓,燕王的妹妹,不就是老朱家的公主嗎?我放心個屁!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事情,還是夫人,張希孟就讓張庶甯抱着老二,他牽着江楠的手,輕聲問道:“這次回來,你有什麽打算?”
江楠無奈苦笑,“我的打算多了,結果都被這倆孩子耽誤了。我現在琢磨着,都有點對不起陛下的俸祿了。我,我想出去做點事情!”
“那就出去!”張希孟呵呵笑道:“這段時間,朝裏頭發生了不少事情……又是新的鹽法,又是處置勳貴,還有重新劃定行省,整頓官場,再加上宗室藩王條例……這麽多事情,歸結起來,就是一條。”
“什麽?”
“爲工商鋪路!”張希孟亮出了底牌。
江楠微微一怔,下意識道:“這,這不是陛下一直反對的事情嗎?”
張希孟輕笑,“你當他反對就有用啊?他那是無能狂怒。這天下絕對不能交給和尚、反賊、君王說了算!”
江楠也笑了,“你直接點名陛下就是了!”
頓了頓,江楠才道:“相公,你真的有把握了?”
“嗯!”張希孟點頭道:“整理鹽務,其實是要撼動鹽鐵專營,順便打通物流,建立新的供應體系,靠着人人都需要的食鹽,建立起遍及全國的市場。至少在食鹽這一項上,整個大明都一緻了。”
“劃分行省,打破一個個地方堡壘,整頓官員勳貴,是防止他們幹擾做生意。至于宗室條例,有了這一項在,朱家的藩王,稍微有點本事的,都要賣力氣往外面沖。陛下也是個有雄心的皇帝,他也想着開疆拓土,隻是早些年的經曆太慘痛了,不管到什麽時候,他都把土地看得比什麽都重。但是他也不是糊塗人,如果真的不許發展工商,我就沒辦法布局到這個程度了。”
“其實有陛下在也挺好的,正好在後面拉扯着,不然一聲令下,從頭到腳,全都發展工商,都想着賺錢。弄不好三兩年的時間,就能把蘇松常鎮這一片全都變成桑田、棉田。真到了那一步,再有什麽事情,我也沒法周旋了。”
……
夫人回來,讓張希孟變得特别輕松,有好些話,跟别人都沒法說,唯有夫妻之間,才能肆無忌憚。
面對這位給自己生下兩個娃娃的女人,張希孟很難再有什麽保留。要是連她都防着,那生活也太沒意思了。
他笑呵呵談着,江楠認真聽着,甚至回到了府邸,這兩口子都沒停下來。把老二放在張庶甯的房間裏,讓大哥看着。
兩口子又去了書房,繼續聊着。
他們之間,有說不完的經濟之學,經營之道。
張希孟講的沒有錯,他最近推動的這些内容,全都是爲了工商鋪路,或者說最終的主要目的,都是歸結到了發展工商上面。
身居高位,規劃一個國家的未來,張希孟越發感覺到,太多的事情,不是你說一句要發展了,或者說拿出一項技術,一件發明,然後全天下就跟着動了。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必須方方面面,全都理順了,從頭到腳,從裏往外,待到大的方面差不多了,才能順理成章推動。
沒有十月懷胎的醞釀,生出來的早産兒,通常是很難存活多久的,更不要說健康成長了。
“你要是不怕辛苦,就把工商的事情挑起來吧!”
江楠毫不猶豫點頭,“也是該做些事情了,隻是給我這麽大的權力,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張希孟一笑,“你放心吧,那些人巴不得你接下來呢!”
江楠微微一愣,笑道:“朝中諸公還不甘心?要對你下手?這和找死有什麽區别啊?”
張希孟矜持一笑,“不能這麽自大,有些時候小蟲子也能傷人的,甚至要命……譬如蜱蟲!”
江楠已經無語了,丈夫這個嘴啊,是真的夠損的。
“那好,爲了防備蜱蟲咬傷,你說我該從哪裏下手?”
“從大的事情下手,造船就不錯!”張希孟笑呵呵道。
“造船?”
“對!”張希孟道:“元廷一統天下,縱然有諸般問題,但是海外貿易發展的還是很不錯的。眼下咱們手裏的船隻,都是接收元廷的老貨,自己新建的太少,尤其是大海船,除了方國珍手裏有一些,其他的都不多。要想發展工商,運輸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而海運量大便宜,速度比起牛馬也不慢太多。正是首要發展的事項。”
江楠也點頭道:“這話自然不錯,可造船并不容易啊!相公算過沒有,一艘萬石的海船,怕是沒有幾千貫寶鈔,根本造不出來。這還不算上面配屬的火炮火铳。現在戶部能拿出這麽多錢嗎?”
“拿不出來!”張希孟很幹脆道:“不光戶部,稅務部也拿不出來,中書省也沒錢。”
“那,那怎麽辦?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更何況我又不是巧婦!”
張希孟呵呵一笑,“沒錢不要緊,找有錢的人就行了。”
“誰有錢?”江楠道:“你不會想從皇後娘娘那裏弄錢吧?”
張希孟搖頭,“皇後娘娘也算不得有錢人,現在真正有錢的,隻有一個!”
“誰?”
“陛下!”
老朱有錢嗎?
有!
不但有,還很多!
現在的朱元璋,渾身上下,都是肥膘,還是四指厚的那種,肥得吓人。
關鍵就是怎麽想辦法,從他身上割下來。
這些日子老朱幹了什麽?查抄鹽商,封了多少個鹽商,懲辦貪官污吏,沒收了多少家産……諸如唐勝宗,陸仲亨這種,他們的家産也都沒收充公了。
李善長那家夥怎麽就老神在在,與世無争了,他的中書省沒跟老朱争搶,把這些錢乖乖交給了老朱。
誰拿了錢不高興?
朱元璋也不能免俗。
有錢了,對外用兵,對内整頓,哪怕跟皇後說話,那都有底氣。
甚至朱元璋放出毛骧這條惡犬,也有這個考慮。
論起來發财的速度,什麽能比得過抄家啊?
等再砍百十顆腦袋,就能組織大軍,去草原追殺王保保了。
說來說去,朝堂的水深着呢!
強者有強者的活法,弱者有弱者的算計。唯一不變的,就是勾心鬥角,片刻不停。你要是真的以爲誰老實了,沒用了,可以不在乎,多半就會吃虧。
李善長就是此道的高手,像什麽楊憲啊,胡惟庸啊,張希孟根本懶得搭理他們,什麽時候把李善長扳倒了,我還能拿小眼睛看你一下!
其餘免談。
“相公,陛下有錢,怕是也不好掏出來吧!”江楠覺得朱元璋就是那種甯可把錢放在罐子裏的老财主,從他手裏拿錢,不亞于虎口奪食。
張希孟颔首微笑,“你放心吧,宮裏頭會有好戲看的。”
果不其然,這一天武學休沐,三位皇子回宮,朱棣又把老五,老六,老七都找來了,另外還有兩位公主朱家的孩子們,除了吃奶的,都湊齊了。
看着這一大幫孩子,老朱也是開懷大笑。
朱家開枝散葉,子孫繁茂,果然是老天庇佑啊!
正在他高興呢,朱棣那個熊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朱元璋怔住了,怎麽回事?
随後朱樉和朱棡也都抹眼淚了。
這下子更把朱元璋吓壞了,“你們怎麽回事?在武學裏惹禍了?”
朱棣一邊哭一邊道:“父皇啊!孩兒委屈!你瞧瞧,張先生一口氣給了張庶甯三十萬貫寶鈔,讓他救濟窮苦學生,給他們買書!三十萬貫啊!張先生一個臣子,他都有那麽多錢!”
朱樉也委屈巴巴道:“誰說不是,母後那邊已經算過了,能給我們的産業,折算下來,每個人也不會超過二十萬貫!”
朱棡更是嚎啕大哭,“區區二十萬貫,我們又要養兵,又要撫育百姓!父皇,孩兒心裏苦,孩兒委屈啊!孩兒做不到啊!”
這仨大的這麽一哭,老五他們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反正就跟着哭吧!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弄得朱元璋都傻了,猛然扭頭看向馬皇後。
“妹子,你,你倒是說句話啊!”
馬皇後兩手一攤,“我又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能有什麽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