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毛骧!”
張希孟默默從卷宗裏面,翻出一卷,準确找到了拱衛司的部分。
指揮佥事毛骧,身形矯健,美姿容,心狠歹毒,乃周興、來俊臣之流。
短短一段評價,指出了毛骧兩大特點,首先他是從大漢将軍起來的指揮佥事。能給老朱站班,裝點門面。
這人必須要長得好,符合當下的審美。
所以毛骧絕對是個帥哥,而且還是相當出衆的那種。
至于後一句評價,那就有點吓人了。
把他比成了周興、來俊臣,那倆可是有名的酷吏,殺人不眨眼的那種。
毛骧能趕上這兩位嗎?
看大明立國之初的幾場大案,隻怕還要猶有過之。
朱元璋這是放出了一條惡犬啊!
張希孟思量再三,他覺得以自己的身份,手上的權柄,根本沒有必要在乎毛骧,這不是什麽膨脹,而是客觀事實。
沒有辦法,他執掌的門下省,就是這麽強悍。
你去五軍都督府,去中書省,未必弄清楚毛骧是怎麽回事。
可是在門下省,哪怕毛骧手上的千戶,百戶,總旗,乃至小旗,隻要是大明的官吏兵将,張希孟這裏都有一份檔案。
他能看到官場的犄角旮旯,誰是怎麽回事,他一清二楚。
所以說拱衛司在他面前,就是注定被碾壓的渣渣。
但是這問題也要分開看,張希孟可以不怕,但有些人一點被牽涉進去,他們或許就會遇上麻煩。
譬如說剛剛回來的藍玉。
這貨歪戴着帽子,從頭到腳,都寫着老子很牛的字樣。
張希孟看在眼裏,就想揍他。
不過藍玉倒是沒什麽自覺,相反,他還總願意往張希孟這跑,就跟朱棣一樣讨厭。
沒錯,張希孟也有點厭惡朱棣……他喜歡那種,幹幹淨淨,斯斯文文,喜歡讀書的……對,就跟他家張庶甯一樣。
可朱棣這貨不一樣,他的衣襟永遠都是髒的,而且他喜歡上樹下河,從外面買來水果,從來不洗。
張希孟還親眼見着這貨啃沾着泥土的青蘿蔔。
這讓略帶潔癖的張希孟很難忍受,沒上學之前的朱棣,還隻是頑劣,現在倒好,多了一堆毛病不說。
到了張家之後,他就帶着張庶甯上天下地地折騰,他尤其喜歡弄些蛛絲,粘在木棍上,然後在張家院子周圍粘知了。
用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能弄一筐,然後就在張希孟的花園烤着吃。
對于這種焚琴煮鶴的行爲,張希孟簡直氣炸了肺。
他很想把朱棣趕出去,或者交給馬皇後管束。
但是張希孟卻發現有點問題,雖然自己兒子從來不跟朱棣一起動手,但朱棣幹什麽,他都喜歡看着。
而且有張庶甯在,朱棣折騰得更起勁兒。
區區知了遠遠不夠,朱棣把狩獵目标放在了朱英的府邸,肥羊之後,馬牛,全都被朱棣盯上了,反正朱英府上,除了人之外,一切活物都要到他的鍋裏來。
這不,他們湊在一起,把朱英好不容易弄回來的兩隻孔雀給烤了。
“看着挺好看的,卻沒想到,肉也一般般,還不如雞好吃呢!”藍玉吐槽道。
朱棣白了他一眼,“不好吃,兩個大腿都讓你吃了?”
藍玉同樣瞪着他,“大腿肉又幹又硬,要不是怕你們小,吃不下去,我才不受這個累!”說着,他還打個響亮的飽嗝。
張庶甯隻是在旁邊吃了一點點,真的隻是淺嘗辄止,“叔叔的孔雀是要送給陛下的,是生日禮物。”
言下之意,這要怎麽交代?
朱棣滿不在乎,“回頭我告訴父皇母後,就說味道不怎麽樣,再送十隻八隻的就是了。”
藍玉直接搖頭了,“朱英攤上伱這麽個兄弟,真是倒了大黴!”
朱棣毫不在意,會嗎?我怎麽不覺得?
“藍将軍,你除了會吃之外,還會不會說?”
藍玉無聊摳着牙,随口道:“說什麽?”
“就是來我們武學,給大家夥講講課。”
“武學?講課?”藍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打交道:“好啊,太好了啊!你們這些小家夥,就需要我去教導。你看中了我,那真是慧眼識人,我跟你說,論起用兵,這年輕一輩,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我是孫武再世,衛霍重生……”
“你閉嘴吧!我看你是吹牛皮第一,沒什麽真正的本事!”
“笑話,我現在就去,你們那個山長耿炳文不是擅長防禦嗎?你讓我去跟他較量較量!讓他知道我的厲害!這天下就沒有鑿不開的烏龜殼,隻有不努力的将軍!”
藍玉真就去了武學,結果他還真在沙盤推演之中,打敗了耿炳文和平安,收獲了不少武學生的崇拜。
大家夥覺得這個特立獨行,個性張揚,又很能打的家夥,實在是有趣。
甚至有報紙公然把藍玉稱作未來軍中第一人,大明的将星。
這下子更讓藍玉尾巴翹起,得意不得了。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爲此他還特意來找張希孟。
“張相,你說我去武學當山長怎麽樣?”
張希孟翻了翻眼皮,“你還想禍害大明的未來嗎?”
藍玉不愛聽了,“張相,你這就過分了……我以爲未來大明的武人,要有張揚的個性,要能攻無不取戰無不克,成爲天下最強者。尤其重要,要有武德,要講究忠誠,并且把榮譽視作生命!”
“榮譽?”
“對啊,這還是你教我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把名字寫入史冊,不就是榮譽嗎?視作武人最高追求,有什麽錯嗎?”藍玉說得理直氣壯。
張希孟怔了怔,無奈一笑,“也沒說錯,不過你真的願意去教書?”
藍玉愣了一下,反問道:“張相,教書不耽誤領兵吧?”
張希孟道:“暫時幾年肯定不行,如果你要是能弄出一點動靜,訓練出來的年輕士兵,有了成績,你不但能領兵,還能高升一大步!”
藍玉又沉吟一下,因爲他聽出了張希孟話裏的認真之意,不像是說笑話,他也不能不認真起來。
“張相,你讓我和誰比?”
張希孟一笑,“讓你和徐達,你姐夫常遇春比,算是欺負你!讓你跟陸仲亨、唐勝宗、還有花雲他們比,能有把握嗎?”
“他們?”
藍玉忍不住哈哈大笑,“張相,你要太低估我的本事了,即便是現在,我也不怕他們!這幾個人,還有吳祯吳良他們,早就不如當年了。”
張希孟輕輕一笑,突然問道:“你怎麽看這些人,覺得他們怎麽樣?”
藍玉眉頭微皺,他不明白,張希孟要問什麽,隻能老實道:“反正我不服氣他們,仗着老資格,頤指氣使。他們過去有功怎麽樣?難道還能指着那些功勞,一輩子作威作福?”
張希孟沉吟了少許,突然探身道:“藍玉,如果我跟你說,把他們都給處置了,你會怎麽想?”
“我,我想喝酒慶祝啊!”
張希孟瞬間把臉沉下來,“你就不怕激起衆怒,軍中将士記恨于你?”
藍玉語塞,他認真看了看張希孟,又沉吟思索,這才道:“張相,是不是查辦這些人?”
張希孟沒有否認,而是問道:“軍中現在怎麽看一些人?能不能跟我說說?”
藍玉越發覺得不一般了,他不敢玩笑,而是格外認真,“張相,要說什麽确鑿證據,我還不知道。但是種種傳言,很是不少了。這些年來,文官那邊,血流成河,武将這裏,倒是相安無事,一片太平。很多人都說,陛下手裏又刀,也不敢自毀長城!”
張希孟忍不住翻白眼,冷笑道:“誰算大明的長城?至死不忘西征的西涼王,尚在北平修築烽火台的越國公,也包括徐達,還有你姐夫,他們都算是大明的長城。可有些人也自诩長城,未免就可笑了吧!”
藍玉連忙點頭,“張相說的是,我就最看不起這些人,要讓我在學堂教書,保證往後的武人,跟他們不一樣!”
“你有這個把握?”張希孟突然沉聲追問。
“有!我敢立軍令狀!”藍玉毫不遲疑道。
張希孟微微吸口氣,針對勳貴武臣,刮一場血雨腥風,難度不大,朱元璋就能幹得很好。
問題是如何收場!
藍玉提出的主意,倒是不錯。
他以職業文官,取代舊式文官,能不能以新的武人,取代舊的勳貴呢?
理論上是可以的,隻是讓藍玉幹這個活兒,能行嗎?
“你小子上蹿下跳,半點莊重沒有,也配教導學生嗎?”
藍玉急了,“張相,你這是偏見啊!我是好出風頭。可正因爲如此,我才可靠啊!要不然那些報紙也不會放過我啊!”
當真是好有道理,張希孟都沒法反駁了。
“我跟你講這些話,你應該明白吧?”
藍玉連忙點頭,“我知道,從我這出去一個字,隻管切下我的舌頭,鹵了下酒!”
“滾!你這麽說,我還怎麽喝酒了?”
張希孟一腳踢開了藍玉。
很顯然,張希孟正在緊鑼密鼓籌備着,他需要從各個方面,了解情況,然後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可就在這時候,毛骧突然遞上來一份急報。
能這麽快抓到證據,朱元璋頗爲驚訝,這個毛骧,要是能抓到真憑實據,還真是個人才。
等老朱展開之後,仔細一看,竟然忍不住要拍巴掌!
他這個罪名簡直絕了!
前面提到,唐勝宗花費巨資,給自己家修了祠堂。
經過毛骧的調查,在給祠堂運送物料的時候,唐勝宗竟然借用了驿站的車馬,非但如此,還侵占了驿站十匹好馬。
驿站是官方通信的渠道,那些八百裏加急,六百裏加急,全都是通過驿站,多少軍國大事,也是靠着驿站傳遞。
由于交通通信艱難,驿站驿卒的壓力非常大,稍微不甚,耽誤時間,就要遭到懲罰。
唐勝宗居然讓驿卒給他們幹活,還侵占驿站的馬匹,這是把軍國大事不當回事!
“抓,立刻抓起來!”
朱元璋一聲令下,郭英主動接下了使命,直接帶着人,去了唐勝宗的府邸。
“我說郭英,咱們都是老朋友了,你抓誰也不能抓我啊?咱别鬧了,回頭我請客!”
郭英呵呵一笑,“用不着,我請客!”
“你?”
“對,我請你吃牢飯!”郭英一聲大吼,“來人抓起來!”
拱衛司的兵馬一擁齊上,唐勝宗勃然大怒,“郭英,你反了天了!誰準許你抓我的!我要見上位!”
郭英呵呵笑道:“你會見到上位的,不過要等查清楚你的罪行!帶走!”
就這樣,一位開國侯爵,輕易被拿下來。
随着唐勝宗被抓,朝野嘩然,原來淮西勳貴,也不是護身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