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道咱們張相不會寫詩填詞,卻不想他竟然是此道高手啊!”藍玉低聲詫異道。
李文忠笑道:“這就是你不聰明了,張相能文,早些年還編寫過曲詞。想來寫詩必定是一把好手,難不住他的。這人啊,一樣行,樣樣行,不行也行啊!”
藍玉哼道:“你又明白了?那怎麽不見張相以前寫過?”
李文忠想了想道:“或許是張相不願意以詩詞示人吧!這些年來,他在軍中,一直提倡言語平實,不許辭藻絢爛,言之無物,多有口語,白話……你沒瞧見,這些年來,咱們的公文都改了不少,跟以往的習慣大不相同。”
藍玉想了想,“或許也是,不過張相這首詞寫得太好了,尤其是後面一句,換了人間……簡直絕了!這一次咱們光複大都,痛飲燕山,正是應了這一句,人間變幻,簡直再恰當不過了。”
藍玉索性停下來,拉着李文忠和朱文正,在路旁的一株柳樹下坐好,然後道:“伱們倆想想,這一次這麽大的事情,又是光複故土,又是封賞群臣,還定下了好幾條國策。報紙都寫瘋了,可偏偏就缺了一首能壓得住場子的詩詞,做個總結,你們說,遺憾不遺憾?”
朱文正繃着臉道:“那有什麽辦法?陛下雖然能寫詩,但到底差了一點文采。張相倒是寫得出來,可張相不願意,又有什麽辦法?”
藍玉抱着腦袋,想了又想,突然道:“你們說,張相是不是害怕讓人知道他的文采過人啊?”
李文忠遲疑半晌,“不會吧,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還敢嫉妒不成?”
“那可不好說,别人我知道,咱們陛下,算不得多大方!”藍玉悶聲道。
朱文正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麽呢?這是洩露國家機密!”
“洩露……國家機密!”
藍玉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突然忍不住狂笑,“你這個家夥,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怎麽嘴損起來,跟張相一樣!”
“這就叫有其師必有其徒!”李文忠把話接過來了,“聽藍玉這麽說,我是越來越想知道張相到底寫了什麽了!”
這三小子互相看了看,反複琢磨,藍玉道:“你們說,如果能立下一個大功,咱們能不能請張相幫咱們寫點東西?然後再混進他的書房,想辦法把那首詞拿出來?”
朱文正繃着臉道:“你這心思花得可有點大!我看你是爲了一碟醋,包了一頓餃子,不值!”
李文忠想了想,卻道:“也别這麽說,要是時機恰當,也未嘗不可。”
藍玉果然笑道:“你們也是糊塗,我盤算了一下,咱們反複說,要建立軍屯,防備元軍襲擊。那爲什麽不主動出擊?殺出去,犁庭掃穴,先把元軍的巢穴給搗毀了。”
“主動出擊?”朱文正想了想,來了興趣,他問道:“藍玉,你準備從哪下手?”
“從哪?自然是上都開平城了!”藍玉理所當然道。
朱文正和李文忠齊齊一怔。
因爲按照之前徐達的意思,是希望先收取遼陽,這樣就能和高麗的關铎連成一片,徹底截斷高麗和元廷的聯系,斷殘元一臂。
而常遇春等人則是希望盡快進軍山西關中,剿滅元廷規模最大的一支武裝。
這兩派尚在争論之中,不管是張希孟還是朱元璋,看樣子更希望先穩住大都,準備妥當之後,繼續用兵。
做最充分準備,行最淩厲擊殺。
而在兩派之外,藍玉提出了自己的主張。
他想就近直取上都,直擊鐵鍋皇帝。
這個想法提出來,朱文正和李文忠迅速來了興趣。
首先說,上都開平城位于灤河以北,屬于蒙古草原的東部,向東就是遼東,向南就是燕山,握在元軍手裏,可以調動遼東兵馬,襲擾燕山一線,威脅大都安全。
可若是拿到了明軍手裏,即孤立了遼東元軍,又給大都增加了一道保險。
順便說一句,距離上都不遠,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通遼,帝國心髒了屬于是。
藍玉想打上都,自然不是想聽每周一個奇葩小故事。
他是奔着鐵鍋皇帝去的。
攻打大都的時候,這家夥潤得太快了,竟然來不及抓捕,那這一次就不能放過他,必須拿下!
以俘虜敵國皇帝的大功,換張相一首詞,沒有毛病吧?
張相還好意思拒絕?
朱文正是不太理解藍玉的腦回路,但他覺得這事不靠譜。
“開平城周圍地域遼闊,一馬平川。距離大都足有一千二百裏。我們可以派遣大軍疾馳過去。但是由于路上沒有什麽遮擋,很容易驚動元軍。破城容易,想要俘虜元皇帝,隻怕不行!我看你還是别做夢了。”
藍玉冷笑道:“朱文正,這就是我不服你的地方,打仗自然是以正合以奇勝。而在打仗之外,還要多算勝少算不勝!那個鐵鍋在上都不死心,就是想想要殺回大都。可他算錯了一件事,他手下那麽多人,就沒有受不了上都清苦,想要歸附大明的?”
朱文正大吃一驚,這話确實讓他意想不到,堪稱打開了新世界。
“對啊!大都這邊,有元廷的殘餘勢力,那元軍那邊,也該有心向大明的,咱們固然要提防他們,卻也要會用這裏面的關系。”朱文正忍不住一拍藍玉肩頭,“行啊,你這腦子挺靈的!”
藍玉不屑道:“你們以爲我花了那麽多時間,琢磨的是什麽事?告訴你們吧,我都想好了,現在我就混在一些人中間,假意受不了大明的清算,逃去上都,追随故主,躲避危險。等我到了上都,就給你們做内應,提供元軍消息,你們有把握幾天趕到上都?”
朱文正和李文忠盤算了一下,當初司馬懿平定孟達,八天走了八百裏,堪稱神速,大都距離上都一千二百裏,怎麽看都要走十天以上。
這樣一來,難保不會出問題。
想要取得突襲的效果,實在是有點難。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又是一陣頭腦風暴,李文忠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們不走居庸關,而是走紫荊關,做出攻擊大同的意思,這樣繞過正面,以騎兵突襲,每人配屬三匹戰馬,突襲上都,或可出其不意!”
朱文正道:“此法似乎可行,隻是我們騎兵不夠,能派出去的也不會超過一萬人,就算能擊敗元軍,拿下上都,隻怕也俘虜不了元皇帝。”
藍玉笑道:“那就索性把局弄得再大一點。”
“怎麽大?”李文忠和朱文正一起問道。
“很簡單,就是當真派遣一路兵馬,走遼西,假意攻取遼陽。隻要把消息告訴上都,讓他們堅信咱們向西,向東進軍,然後兩路人馬突然合圍,攻取上都,一舉拿下,不就行了!”
藍玉笑呵呵道:“我負責混入上都,傳遞消息,你們隻要分兵進攻就好,咱們三人,利用這個機會,立下不世之功!先滅了大元朝再說!”
朱文正和李文忠想了半晌,都有點被藍玉的手筆驚到了,過了好一會兒,朱文正突然揮拳,狠狠捶了藍玉一拳頭,笑罵道:“好小子,還說什麽想要張相的詩詞,你分明是借口!你就想說動我們,幫你成就功名!”
藍玉呵呵冷笑,“反正你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我就問你們一句,這事幹不幹?幹我現在就動身,前往上都!不幹,你們倆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還想着封侯拜将,下輩子吧!”
這下子可說到了兩個人的軟肋,朱元璋明白講了,作爲天子親戚,想要封爵,要拿出比别人大得多的功勞才行。
大都都拿回來了,還有什麽功勞能足夠大,可以讓他們封爵?
還不是要俘虜元皇帝,立下不世之功嗎!
“藍玉,有你的,我們同意了,就這麽幹了!”
三個年輕人商議妥當了計劃,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問題,别的不說,大明朝最精銳的騎兵都在老朱的手裏,哪怕徐達都沒法直接調用。
而這個計劃需要假意佯攻山西和遼東,這就要調動其他明軍,造成假象,這又不是他們能做到的。
算來算去,就隻有藍玉去上都潛伏,這事他們能做主。
“要不你自己去算了,順便把鐵鍋提回來,我們不跟你搶功勞了!”
藍玉氣得倒仰,“我是要立功,不是找死!就算砍下了鐵鍋的腦袋,把我搭進去,我也不幹!那口破鍋沒我值錢!”
三個人再度商議一會兒,沒辦法了,隻能把計劃提交上去,請天子定奪。
這樣做也就意味着,他們要跟徐達,常遇春同台競争。
論起功勞地位,他們肯定不如那兩位,甚至常遇春還是藍玉的姐夫,無論怎麽看,都沒有絲毫的勝算。
可是就這麽放棄,他們也不甘心。
就看老朱如何決斷吧!
三個年輕的将領,經曆了最糾結難熬的一個時辰,徐達竟然笑着從裏面走了出來。
看到徐達的笑容,這三人立刻心沉下去了,完了!
隻見徐達果斷走到了他們面前,伸手拍了拍藍玉的肩頭,“走吧,你們跟我進去!”
藍玉微微一怔,傻傻看着徐達。
徐達忍不住笑罵道:“怎麽?還讓我當面認輸不成?臭小子,你那個方略,我贊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