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是什麽人呢?
簡單說,這是個跟狗對着咬,都不吃虧的家夥。
他在渡江之前,就投靠了朱元璋,随後在和州當地爲官,很是做了不少事情。胡大海等人剿匪期間,最著名的幾場惡仗,都是他主打的。
身爲文人,胡惟庸竟然喬裝改扮,深入敵營,刺探情報,助力功成。
按理說這樣的人物,早就該提拔了。
彼時是張希孟主持百官的考評,天可憐見,他的确把胡惟庸列在了推薦的名單上。由于張希孟擔心胡惟庸結黨營私,會牽連到自己,所以沒有單獨跟老朱推薦,畢竟他還不想成爲胡惟庸的恩主。
但是張希孟給他的文字評價還是很高的,特别多了好幾行字。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朱元璋就是沒用胡惟庸,把一個很能幹的人,排斥在了主要文官之外,老朱在渡江之後,把他調到了甯國,位置也不高,僅僅是知縣而已。
其實這麽安排很不正常。
如今的朱家軍擴張很快,管理的事務又多,官吏數目不斷擴大,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都被委以重任。
唯獨胡惟庸,他有資曆,也有本事,更爲重要他是濠州人,屬于朱元璋的老鄉。
具備這些優勢,沒有理由不升官啊。
要知道當初爲了獎勵糧長,李善長就開出了侍郎的賞格。
隊伍草創,就是這樣,随便談論一下,覺得才能不錯,給個位置,然後就幹下去了,這才是常态。
倒是因爲張希孟的出現,朱家軍搞了科舉,又從各地選拔人才,建立考評機制,正規得不像個造反隊伍。
正是如此,胡惟庸的情況才顯得很意外。
“先生是不是覺得咱一直沒用此人,是委屈了人才?”朱元璋淡淡笑道。
張希孟道:“的确是沒有想明白,不過主公應該有一番道理,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說了。”
朱元璋頓時瞪圓眼睛,什麽話,好容易有機會能展示一下咱的水平,你還不讓咱說了,這不是要憋死我嗎!
“胡惟庸無所不用其極,功利心又那麽重,此人不是賢臣,不是君子,不可托付大事……但他卻是一柄刀,一把殺人的利劍。”
朱元璋冷笑着說道:“在咱的身邊,如同先生一般的賢臣,已經夠多了。可有些事情,咱不能讓先生去做,不能髒了先生的手,沒有辦法,咱隻能用胡惟庸。過去咱沒有重用他,而是把他扔在地方曆練,就是要讓這口刀更鋒利一些,殺起人來,更加暢快。”
張希孟微微吸了口氣,啥也不用說了,老朱這是把胡惟庸當成了工具人,但是不得不說,朱元璋看人還是很準的。
胡惟庸膽大包天,又一心往上爬,對自己狠,對其他人更狠。這樣的人,就是一條惡犬,但是不得不說,有時候看守門戶,還真離不開他。
就比如眼下的事情,讓胡惟庸接受苦役營,擺弄這幫死不悔改的東西,可持續性敲骨吸髓,絕對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老朱這是又展現出一種特質,在不做人的時候,他是真的會不做人的。
那張希孟還有什麽好說的,隻能祝願胡惟庸和那些倒黴蛋幸福吧!
在接到了朱元璋命令之後,胡惟庸是顫栗的。
他從知縣,一步登天,成爲大理寺少卿,兼任苦役營提舉……這中間升了多少級就不用說了。
這個苦役營其實是他提議設立的。
也就是說,老朱準了他的建議不說,還把這個量身打造的部門,交到了他的手裏。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胡惟庸已經能夠預見,這個任命會在朱家軍中,掀起多大的波瀾……上位如此洪恩,豈能不舍命相報!
此刻的胡惟庸還沒有想那麽多,他立刻動身,從甯國縣趕到了長興,迅速把苦役營接了過來。
負責交接的人是孫炎,張希孟并沒有來。
胡惟庸也不在乎這些了,他隻是驚歎于苦役營的龐大……首先,老朱抓了多少俘虜呢?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在橫澗山的時候,就抓了七萬多,随後占領滁州,和州,脫脫四十萬人潰敗的時候,老朱也分了一杯羹。
彼時俘虜總數就超過了十萬。
最早的這一批俘虜,一些被編入軍中,一些被安排在軍屯,後來又陸續赦免,基本上還剩下的不多了。
但是渡江之後,攻城略地,抓捕的俘虜不論數量,還是質量,都不比淮西時候差。而且由于朱家軍已經有了相當兵馬,除了前不久銅陵的一個營之外,大多數的俘虜都沒有編入軍中。
粗略估算,苦役營的數額就有七八萬人。
這哪是營啊?
一個縣男女老少加起來,也就幾萬人。
七八萬的壯勞力,哪怕幾個府都未必拿得出來。
再說句不客氣的話,朱元璋的兵馬也不過二十萬人而已!
這權柄也太大了,大到了讓胡惟庸欣喜若狂,哪怕是自己的老鄉李善長見了,都要羨慕。
既然上位給了自己這麽大的恩典,那就更要拿出一萬倍的本事,讓上位滿意。
胡惟庸這家夥的辦事能力,絲毫不比李善長差,而且心狠之處,還在李善長之上。
他接手苦役營之後,就提出了一個任務,要在新安江修建堤壩。
别看他是甯國的知縣,但是對隔壁徽州的情況也很了解,知道新安江水患嚴重……偏偏徽州,建德等地又十分重要,屬于目下朱家軍的腹地。
消除了水患,增加了灌溉,産糧上去了,也是均田之功,而且還有航運之便,能夠促進商貿交流,增加賦稅收入。
總而言之,好處多多。
當然了,對于付出多少勞力,會不會死人,胡惟庸是不在乎的。
他這個建議送上去,朱元璋幾乎沒有遲疑,立刻就答應了。
而且老朱還批示了,那些爲禍一方,魚肉百姓的豪強缙紳,能夠修堤壩贖罪,很是恰當。但務必要愛惜民力,不可影響地方,傷損百姓。
面對朱元璋的要求,胡惟庸那是毫不遲疑答應。
随後他就行動起來了,再然後,就是長興的士紳地主倒黴了……耿炳文派遣手下将士,深入各個鄉村,清丈田畝,落實均田。
但是不可否認,将士們人生地不熟,而且由于他們太年輕。
進入鄉村之後,很快就遇到了麻煩。
最讓他們無語的不是那些士紳地主,他們敢抗拒,直接抓起來,再嚴重的,就按律法辦事。
朱家軍一柄鐵錘揮出,誰敢對抗,都會粉身碎骨。
真正麻煩的是那些大爺大媽……最初他們還是害怕朱家軍的,但是混熟之後,就不斷有人找過了,念叨給他們的田少了,想多分幾壟。
有的幹脆說不想要坡地,要換成水澆地。
可問題是水澆地就那麽多,要怎麽換?
這些老百姓也不跟你急眼,就是一遍一遍,不斷圍着你轉圈,不斷磨……反正隻要功夫深,不怕磨不來便宜。
據說好些士兵被弄得焦頭爛額,晚上都失眠。
張希孟得到消息之後,他也是無可奈何。
其實很多時候,老百姓在淳樸善良之外,還有一種狡黠,奸猾,不願承擔責任,喜歡占便宜,市儈,甚至幹脆說,幾乎每個村子,都會有那麽幾個自私自利入骨的極品奇葩,能把你氣得牙根癢癢的。
能責怪百姓嗎?
張希孟倒是不這麽看,畢竟老百姓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千百年來,層層壓榨,不斷欺淩盤剝,磨沒了棱角,磨軟了骨頭。
祥子一開始也要做個自食其力,有骨氣血性的好人。
奈何世道如此,一次次打滅了他的幻想。
對于村民也是如此,張希孟十分理解。
幾千年積累的毛病,不是三天兩天就能解決的,這也是現實。
隻不過理解歸理解,可是有這些人糾纏着,想要快速完成清丈,貌似有些難度啊!
很湊巧,胡惟庸跳了出來,他又給出了一個妙招。
老胡直接去了州衙門,把那些被抓的書吏差役找了出來。
你們誰熟悉地方的情況,誰有對付刁民的經驗,誰願意出力氣,把事情辦妥,誰就能出來。
就算州衙門不要,也可以到苦役營,管的人多,更加威風凜凜……
經過老胡這麽一煽動,很快找出來二十個人。
随後就是胡惟庸帶着他們下到了鄉村。
大多數的百姓,由士兵負責,遇到了麻煩,就這幫人出手。
也不需要打罵,隻是把他們的盤算掀開,把他們手段揭露,然後讓他們在村民面前,丢盡臉面,困擾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朱元璋提拔了胡惟庸,胡惟庸又找來了一幫胥吏,還真就有了奇效。
長興州的均田迅速推行,胡惟庸的苦役營也在不斷膨脹……一股沛然大力,不可阻擋向前推進。
以長興爲中心,迅速向周圍擴散。
那些豪門士紳,惶惶不可終日,漸漸的,有人爲了避免淪爲苦役的命運,偷偷離開了朱元璋的地盤。
乘坐船隻,來到了蘇州。
他們的到來,讓張士誠大喜過望,不出意外,他又拿出了五百兩黃金,欣然賜給了高啓。
謝謝哦!
高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