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崇敬被梁大忠帶出了皇城,一路沒有心情留意周圍的景色,把聖人剛才所說的話,一言一行,包括神态都反複的琢磨,牢牢的記在腦海中。
“這麽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見到皇上的商人。”梁大忠笑眯眯的看着對方。
黃崇敬拱了拱手。
“多虧公公的擡愛,才有下民今日的榮耀。”
“也不必自謙,皇店商人這麽多,獨你有這份機緣,也是你平日辦理皇店之事用心。”
“最終還是要靠公公提攜,不然聖人如何又能知道下民的名字。”
梁大忠對黃崇敬的不驕不躁,始終恭敬的态度,還是很滿意的,這些年他和商人打交道的多。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徽商這一幫人,也讓他學習到了很多。
内心感歎,這個地方的人能把生意做到全國,壟斷不少行業,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告别了梁大忠,黃崇敬先是回了老家,已經有不少的人在等他了。
就像梁大忠說的,這麽多年來,見到皇上的商人,就黃崇敬一個,雖然不是通過官途,但是榮耀卻不減。
隻憑他被皇上召見過,這份資曆連地方官都不敢輕視。
朱翊鈞接見了黃崇敬,對徽商有了一定的認知,他身居皇宮,隻能從書面上對商人有一定的認識。
但是到底實際情況是什麽樣的,他還是不太熟悉。
根據他的了解,明朝之初百廢待興,對商人管理嚴格,持續打壓之下,讓商貿規模沒有形成氣候。
例如集市,很多縣城一月一開市,因爲經濟蕭條,想多開業不行,徒增人力。
到了正德年間,很多經濟發達的縣城,集市已經變成了常市。
大明農業社會雖然發展緩慢,但是曆經兩百年,全國手工業的發展也到了巅峰期,依托鹽課木茶等大宗貿易,陸續形成了幾大商幫。
其中最強勢的就是徽商,其次就是徽商最大的對手,山西晉商。其餘還有陝西商幫,廣東商幫,福建商幫等等。
這盤棋太大,朱翊鈞把視線收了回來。
“把文書房孫德勝叫來。”
最近以來,皇上不去上朝,在内宮整日召見各處的管事太監,很多人心裏都有了準備。
即期盼又擔心。
孫德勝茫然的擡起頭,自己在文書房辦差,聖人有何事能用得着自己呢?
跟着太監們到了乾清宮,磕了頭,老老實實的立在一旁。
“你對商貿司怎麽看?”
皇爺的話驚死他了。
誰都知道,皇上要從梁大忠手裏把皇店拿走,這利益雖然動人心,但是可能會得罪梁大忠。
“奴婢不懂,奴婢在文書房,整日打交道的就是各種公文文書,不敢胡言亂語。”
不知道皇上對自己的答複會不會滿意。
朱翊鈞滿意。
内廷如今,他不需要強人政治了,需要的是成熟的管理體系。以前需要強力的人爲他開拓,如今局勢變了。
内廷和外朝的管理方法,是不一樣的。
“商貿司管理皇商們的賬冊,掌握他們的交易動向,一舉一動都要在朝廷的視線之中,其實和你在文書房的差事沒啥區别。”
皇上已經這麽說了,孫德勝已然知道,差事皇上是中意他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會客氣。
“一切憑皇上吩咐。”
朱翊鈞點點頭,說道。
“每三年都要搞一次的招商大會,已經舉辦了兩次,朕估計第三次的時候,有的商人虧本都要争奪皇店。
商人做生意不會虧本,皇店虧了本,就要從其他地方補回來,朕分皇店是爲了國用,不是希望糜爛地方。
所以第三次的招商大會,不是說銀子越多越好,你們了解了皇商們的生意,掌握了大緻的利潤,要劃出一道線。
低價還有高價都要限制,這是機密不能透露出去,如果原來的皇商能繼續滿足條件,那就優先考慮。
畢竟做生不如做熟,也要照顧對國家有功的人,過河拆橋的事情朕是不做的。
前提是商貿司要起作用,掌握住皇商的每筆大宗貿易,不能損耗國家的利益。”
這般長篇大論下來,孫德勝聽到仔細,不錯過一個字,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内心感慨一聲,皇爺對此事想的竟然這麽周全,那商貿司可見并不是興之所至的産物。
也更明白了,從東廠分離皇店,梁大忠的确是沒有辦法的,怪不到自己的頭上。
得知皇上讓他去商貿司,他最擔心的就是皇上隻是一時興起,最後梁大忠又說服了皇上改變了心意,自己豈不是裏外不是人了。
現在心裏有底了,回複朱翊鈞。
“皇爺交代的仔細,奴婢也聽的明白,商貿司的差事,奴婢一定辦的謹慎,不會壞了皇爺的規劃。”
“你去吧,做一個章程交上來。”
孫德勝跪下磕頭,倒退離開乾清宮。
過了幾日,朱翊鈞在文華殿找見了曹大埜,此人最開始反對張居正,被責罰一番,打發去了福建。
沒堅持多久就改變了旗幟,向皇帝上奏書的内容中,隐晦的拍皇帝的馬屁。
幾年沒有音訊,本以爲無望,誰知道突然官複原職,從福建調了回來,還是戶科給事中。
朱翊鈞用此人,也是告訴那些被處罰的人,隻要願意改變态度,還是會給機會的。
免得這些人死扛到底。
想了想,此人見風使舵,但是才能和見識還是有的,在福建也是上疏支持開海。
可見明白自己的心意。
“臣叩見陛下,今日得以重見天顔,臣内心激動,百感交集。”
曹大埜眼睛濕潤。
“卿能明白朕心意,朕心甚慰。”
“爲陛下分憂,乃臣子本分。”
“甚好。”
一番對話下來,朱翊鈞放心了,這人到底還是能用的。
“卿對商貿司如何看?”
曹大埜愣了愣,沒有想到皇上會問他商貿司,他雖然在福建,但是對北方皇店之事有所聞。
占據集市地利,又有集市收稅的權利,背後有錦衣衛撐腰,沿途闖關卡,擠同行,福建的商人都羨慕的很。
這些年他也看開了,如今官場風氣大改,繼續死抱着原來的想法堅持到底,那必然也是冷闆凳坐到底。
皇帝才幾歲?他多少歲?誰敢去和萬曆小皇帝比命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