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天下難,治官員更難。
自己才登基幾何,如何就能使的動天下人。
永遠不要在盛怒之中,做出任何決定。
朱翊鈞把兵刃還給祖承訓。
祖承訓顫抖着手接過,一向膽大的他,因爲剛才小皇帝的憤怒,雖然知道并不是針對自己,竟感到無知所措。
皇上雖小,素來沉穩,今日之态屬實未見。
拍了拍祖承訓的胳膊,朱翊鈞在衆人的簇擁下回了乾清宮。
第二日。
“母親。”
朱翊鈞上前抱住李太後。
皇家禮儀森嚴,按照制度,小皇帝問安太後需要跪下。
連太後出行時,皇帝也必須跪在庭前恭候慈駕。
因爲朱翊鈞親手制作的麻将,使李太後内心甚悅,陳太後教李太後,專門請了學士寫了一篇文章,贊賞皇帝的純孝。
朱翊鈞跪下,聽禮部官員逐句誦讀,被記錄起居,向天下宣範孝道以作表率。
對于這件事,朱翊鈞并沒有意見。
但是回到後宮,他還是我行我素,以小孩模樣親昵兩太後,避免皇家禮儀所導緻的無形的生疏。
“我聽太監說皇帝這些時日少睡,你懼我去乾清宮拘束你,我以你從小蹈矩循彟才順了你的意,但是今爲何胡來?
你不來兩宮問安也罷,以讀書學政爲要,我不生氣,就氣你不愛護自己的身子。”
李太後語氣嚴厲,卻是愛之深,朱翊鈞哪裏不會懂這個道理,隻要不像曆史那般鑽了牛角尖。
“母親,兒子錯了,以後不敢了。”
再多的理由,李太後也不會認可,朱翊鈞直接承認了錯誤,這才是李太後想要的。
聽到皇帝認錯,李太後拉過朱翊鈞,打量起他的氣色,臉上竟然有了倦容。
自家男人去的早,自己是婦道人家,不懂外事宮門也不敢出,長子才十歲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
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不至于此。
如果是因爲貪玩,李太後心裏還好過,就是因爲知道自己長子的性格,定然是因爲朝事導緻。
看着長子稚嫩的面龐,李太後抱起兒子,眼淚婆娑起來,又心疼又怨他。
“我的兒。”
李太後使人送來暖粥,不放朱翊鈞走,等他喝了粥,命他在慈甯宮睡覺。
“去跟張先生說,皇帝疲勞,我讓皇帝休息,今日不去讀書。”
在慈甯宮,從早上一直睡到了中午,朱翊鈞才醒了。
這一覺神清氣爽,内心的郁悶一掃而空。
李太後囑咐了一番,放了朱翊鈞離去。
既然已經遲了半日,朱翊鈞索性不去文華殿,改去慈慶宮,陳太後是個明事理的人。
要不是她的規勸,自己不一定應付李太後這般輕松。
不同于生母處,朱翊鈞照實解釋。
“朝風向來如此,你父皇初登大寶時,也曾抱怨官員懈怠,此乃人之常情,勿要急切才是。”
“母後說的對,兒臣過分焦慮,失了分寸,現在想來,一切自有舊制,以法嚴辦即是。”
“皇帝盡管放心去處理朝事,内宮勿憂。”
聽到陳太後的話,朱翊鈞這才滿意的離開。
朝事已經鬧開了鍋。
張居正被言官彈劾,不按照祖制遞交辭呈,官員不經大理寺,直接被關進錦衣衛诏獄。
“國家法度,一切自有定制,如今皆爲擺設,既如此,可把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皆罷則是。”
“内閣元輔刑賞予奪,政教号令皆廢,百事悉從其心,攬權奪利,私交邊将,皇帝年幼,輕信其人,國将不國也。”
這些奏疏,朱翊鈞一律束之高閣。
他不信張居正還能信誰?
都以爲皇帝年幼,官員們喜歡在奏疏中,用告誡的口吻大談爲政之道。
奏疏中每個官員談起政道,都是旁征博引,頭頭是道,聽上去實乃至理名言。
有的地方官爲了讨好小皇帝,得到小皇帝的信任,希望能一步登天,奏疏裏竟然也大談改革。
改衛所,查田畝,清欠稅,長篇大論寫了幾千字。
朱翊鈞派人一查,考成法卻是各個延期。
都在糊弄他。
兵部上疏了一堆奏疏,全是調動各地将領和衛所士兵事宜,哪些地方可以調用,哪些地方不能調用。
這些都不是輕易的事,要避免剛調離此地衛所軍隊,後一腳就鬧起事端。
如今各地百姓攤派嚴苛,多地官員上疏,當地衛所士兵萬不可輕離。
一事不順,諸事不順。
廣東奏急,亂民已出旁羅,各地縣城門戶緊閉,形勢危急。
“發于兵部譚綸,南京殷正茂,着盡快解決。”
二十萬大軍調動,不是旦夕促成,各地衛所兵事,朱翊鈞也不熟悉當地情況,隻能催促兵部加快步伐。
張居正破罐子破摔。
違背制度的事,成爲元輔以來做的太多,已然麻木。
戰事十萬火急,各地推诿,張居正處理的焦頭爛額,嘴角急的起泡。
各部官員都在觀望,如今百官達成共識,把廣東禍事歸于考成法,年關之下,考成法期限已至。
張居正的提拔的親信們都感到畏懼,勸誡張居正,關于考成法的事情先緩一緩。
右都禦史陳省,原是張居正的幕僚,被他提拔起來。
“公,水無常勢,因勢導利乃上策,平廣東禍事爲當務之急,否則考成法之下,耽誤了廣東戰事,對公極爲不利。”
“此言有理,兵者,國家大事也。”
張居正面對一衆親信,此時他滿臉憔悴,長須淩亂,失去了風度。
“皇上昨日問我,考成法怎麽辦。今日諸公問我,考成法怎麽辦。”
張居正如何不知。
如果戰事蔓延開來,萬一糜爛國家東南,最後皇帝也保不了自己。門生故吏們的擔憂,并不是虛言。
“今日緩,日日緩,則考成廢。它日重提,比今日難十倍也。
國家内憂外患,百姓流離,民心漸失,今日不改,明日不止廣東禍事,天下都禍事也。
諸公,吾等身肩社稷之責,雖步履維艱,可如輕易放棄,恐天下不能救也。”
聽到張居正的話,衆人無言。
有人隻爲名利,隻要張居正還在這個元輔之位,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有人卻極爲認可張居正的言論,神情凜然。
“文書。”
聽到張居正叫自己,那人擡起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