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的開拔費用,朱翊鈞内心清楚,戶部是拿不出的。
如果改成調用二十萬大軍。
朱翊鈞請來老帥馬芳,向他請教軍事。
馬芳聽聞皇上向他請教廣東戰事,内心爲難,因爲他沒去過南方,對于廣東之事,他并無十分意見。
打了一輩子仗,他學會的道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之所以每戰必勝,持續挫敗鞑靼各部騎兵分散襲擾邊地的作戰風格,後來嘉靖三十六年,敗十萬土蠻騎兵。
嘉靖四十年,又挫敗阿勒坦部,集重兵攻一點的軍事方略等等。
不管鞑靼各部用何種作戰計劃,馬芳都能先發制人,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料敵于先。
本身在鞑靼生活多年,熟知鞑靼各部的作戰特點,他又派了大量親兵化作百姓,混入被鞑靼擄走的百姓中。
這些人都是他的“耳目”,把各種信息送回給他。
幾日來馬芳了解了不少羅旁的信息,但是通過公文,他是不會妄下決定的。
“有老将說,十萬不足平,需要二十萬才能平,卿如何看待?”
“如果是持重之将,皇上可以慎重。”
“他說此地人心不附,占據地利,與朝廷軍隊作戰多年,反反複複,深知如何應對大明官兵。
修生養息二十年,如今已成氣候,如不能猛滅之,恐戰事持久拖累國家。
他告訴朕,用重兵徹底剿滅之,不使對方留元氣,以絕後患,否則二十年後戰事又起。”
馬芳點點頭,這個道理是沒有錯的。
“臣當年鎮守宣府,于土蠻各部打打鬧鬧,年年戰事不平,後出精兵打擊諸部,才使得對方漸入頹勢,不敢在輕起事端。”
“爲何卿能屢戰屢勝,還能出關外掃蕩諸部,而衆多邊将連固守都難。”
皇帝問出這個問題,屬實是着急了。
馬芳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馬芳個性固執,但是并非不懂人情,反而比誰都看到清楚,才有今日的成就。
在自己軍中施行連坐法,重新選拔軍士裁減老弱,嚴懲軍中虐待士兵,克扣軍饷的軍官。
阻止當地權貴擅調士兵爲奴婢,不接受當地官員的“冬禮”,軍中敢殺良冒功者斬……。
正因爲他有高超的手段,才能做到這些。換做旁人,結局就不止是被彈劾免職了。
所以馬芳看穿了皇帝内心真正的疑問。
“任他千般打法,臣隻按臣的打,他打他的,臣打臣的。”
馬芳入京以來,口音漸變,不像以前不知道規矩,在皇帝面前自稱咱。
“皇上登基以來,實是聖明,心有韬晦,何必因爲些許挫折就顧慮起來?”
朱翊鈞明白了馬芳話裏的深意。
的确如此,自己熟知曆史,何必因爲眼前的困難,就動搖了自己的步驟呢。
推動國家的變革,是方方面面的。
面前自己有兩個選擇。
要麽按照往例繼續向百姓加派稅賦,要麽自己拿出所有積蓄打這一場仗。
“朕不能做沒錢的天子啊。”
乾清宮外,李現命令所有人都不要發出一點響動。
皇帝一夜未睡,清晨才剛剛睡着。
每日的問安,李現親自去兩宮解釋,正猶豫要不要着人去内閣,告訴大臣們皇帝今日不上朝。
朱翊鈞竟然醒了。
昨夜查看當地舊日的奏疏,反複琢磨戚繼光,俞大猷,馬芳的言論,終歸熬不住睡了過去。
聽到李現已經安排人去兩宮請罪,點點了頭,他今日實在沒有精神去兩宮了。
身子小,貪睡。
去了文華殿,衆臣都在看着他。
“加派吧。”
張居正搖了搖頭,皇帝還是不願意掏錢。
“不止調十萬,改調全國軍隊二十萬,徹底平滅此地民亂,勿要在反複。”
曆史上,此地民亂到萬曆七年才徹底平息。
朱翊鈞不知道這個曆史,但是他相信了俞大猷的建議。
“朕出一百萬兩銀子補國庫,望衆卿勿負朕矣。”
自己能力有限,隻能爲百姓們做到如此。古人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實乃看穿了王朝本質。
“皇上聖明。”
皇帝最後竟然貼錢了,衆人不敢信,連忙稱贊。
雖然是不夠的,但是有一百萬兩銀子打底,對于朝廷來則是解決了最大的困難。
“着李成梁部,派兩千遼東鐵騎南下。”
不能光自己出血,李成梁也得出點血,南下的遼東鐵騎,不一定在放回去遼東。
戚繼光部,朱翊鈞考慮了下,沒有下令調動。
“升馬芳爲前軍左都督,領在京留守前衛、龍骧衛、豹韬衛。”
“着禦前衛,戚金爲将,調歸殷正茂聽用。”
戚金不是說隻有打出來的強軍嗎,那就去戰場上打,打出一支能用的親軍。
看在皇帝出了這麽大筆血的份上,提拔戚金獨領一軍,兵部也不反對。
“着錦衣衛查,此地民亂,實是天災還是人禍,如乃地方官員之責,拷拿回京。”
衆人無言。
朱翊鈞親令,錦衣衛火速查實,實爲地方官爲了完成曆年欠稅,不按朝廷規定,擅自掠奪壓榨當地百姓。
設關卡收重稅,最甚者十裏一卡,商路漸斷。加派百姓稅賦,地方百姓已經連鹽也吃不起了。
雖奏報是瑤民造反,實則也有大量漢人加入其中。
同時入京的,還有地方言官們的彈劾。
彈劾張居正,彈劾考成法。
他們彈劾,此禍事是因爲張居正的考成法導緻的。
如果不是張居正逼迫過甚,地方官員又如何會行此下策?
地方官員有罪,但是元兇乃張居正。如今朝廷隻追責地方官員,何其無辜也。
朱翊鈞在太液池,看到這些奏疏,身體内一股氣流直沖腦頂。
“皇爺,上鈎了。”
李現一臉擔憂,小皇帝坐在這裏已經一個時辰了,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現在氣氛漸僵,無人敢發聲。
李現輕輕又喊了一聲,面露憂色,這些年沒有見皇帝今日這般失态。
朱翊鈞突然動了。
他把漁具砸入水中,一腳踢翻魚料。
從身旁侍衛首領祖承訓手裏搶過兵器,揮砍身旁的樹枝。
在場太監,侍衛們吓得紛紛跪下。
李現哭着上前,無視朱翊鈞手中的兵刃,抱住了朱翊鈞,哭着喊道,“聖人息怒,切勿傷了自個。”
“這些人,都該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