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馬監田義。
“禦前衛如今可有變化?”
聽到聖人咨詢,田義俯身上前,贊歎道。
“果然都是名将之後,極有本事,奴婢本來也看不懂,但是奴婢在軍中有個粗漢,也是老軍戶出身。”
“此人忠誠老實,爲人本分,他告訴奴婢,戚千戶的練兵法子,讓士兵們各司其職,互相交替掩護。
不像以前那般複雜,士兵練的單一,合起來卻又面面俱到,讓敵人無從下手,實乃罕見。”
朱翊鈞點點頭。
曆史上戚金就是個有本事的名将,最大的能力,就是練兵有其伯父之風。
如果不是這一點,戚繼光也不會把戚家軍的訓練交給戚金。
聽話聽音,田義輕易不誇人,今天難得開了口,怎麽樣也得給個幾分面子。
“那人身居何職啊?”
“聖上說笑,本來就是個粗漢,能讓他吃份兵糧就是恩典了。”
看了眼田義,朱翊鈞對田義認識的更深了。
他可以不用跟自己開口的,憑他禦馬監掌印太監的身份,一個百戶甚至千戶又不是給不起。
“給他個百戶,分到戚金下面差用。”
“奴婢替他謝過聖人了。”田義大喜。
喜的是,聖人心思缜密,給了前程,又派給戚金,這是讓他去學本事,天大的造化。
田義領着一個大漢,嘴上不停的囑咐。
田義是禦馬監掌印太監,提督武骧左衛、武骧右衛、騰骧左衛、騰骧右衛四衛軍,以及禦前營。
掌禦馬監,代皇上管理小兩萬禁軍。
此時,絲毫看不出眼前的太監有這麽大的權勢。
“幹兒,四衛軍從各軍抽選精兵,禦前營又從四衛軍抽選精兵,如今你去了禦前營,還被聖人派到戚千戶手下差用,千萬要好生努力……”
那漢子緊跟着太監身後,嘴角緊張的發抖,自己這就成了百戶了?
見到了戚金,田義老臉帶笑,拉過身後的漢子。
戚金點點頭,明白了田義的來意,再問田義還有什麽吩咐。
見戚金公事公辦的态度,田義無奈。
漢子視線看着田義離開的背影,楞在當地不知所措,自己該幹什麽的好。
“你叫什麽名字?”
回過神,漢子連忙回應,“軍中兄弟都叫俺大栓。”
“去校場跑十圈。”
“啊?”
漢子愣了一聲,躲過戚金嚴厲的目光,不敢再問,乖乖的跑去了校場。
戚金不怕田義。
在皇上身邊一年多的時間,從開始的警惕,到最後的敬佩。
聖君之姿。
戚金深信不疑。
明朝有史以來,除了太祖,有哪位皇帝如此勤政?放眼史書,莫過于此。
既然皇上信任自己,把最重要的禦前衛交給自己訓練,那自己絕對不會辜負聖恩。
賞罰分明,殘酷訓練。
這是他的宗旨,不會考慮任何人的情面。
爲此打發了上百個人,把他們趕出了禦前衛。
練的好的人,他就向皇上推薦提拔,就向皇上請求派賞。
軍中如今得之不易的氣氛,他不容破壞,哪怕是禦馬監掌印太監田義。
“盯着那人,看看他有沒有投機耍滑。”
親衛嘴角咧開,自己都辦不到。
“十圈,怎麽可能跑的下來。”
趁千戶翻臉前跑了出去,身後傳來戚金的罵聲。
兵精了就有傲氣,敢向主将嬉皮笑臉,戚金也願意慣着他們,隻要他們嚴格遵守軍紀。
一個陌生的漢子,圍着校場就跑。
逐漸吸引越來越多的士兵們看過去。
“這漢子好耐力啊,跑了三圈了吧?”
戚千戶來到禦前衛後,一口氣跑完校場是他對士兵們的要求。
這漢子不間斷的跑了三圈,已經戚千戶口裏的精兵了。
“哪來的?”
“聽說是戚千戶帳中出來的。”
“看來是新收的親衛啊,那也不出奇。”
果然,那漢子跑到三圈半,猛地栽倒在地上。
“嘶,這摔的可不輕。”
衆人準備散去。
過來監視的親衛也準備上前扶,還真跑十圈不成,人又不是馬。
那漢子又爬了起來,繼續跑。
到了第五圈,那漢子倒在地上竟然開始嘔吐。
“好漢子。”
軍中有人大叫一聲。
親衛不再等了,上前扶起那漢子。
“夠了。”
漢子雙眼無神,茫然的看了眼親衛,不懂他的意思,将軍讓自己跑十圈,自己好像才跑了四圈?五圈?
眼淚出來了。
忘記了怎麽辦。
其實他最喜愛祖父。
小時候,祖父抱着他,跟他講打仗的故事,告訴他怎麽打仗,他最喜歡聽了。
祖父罵父親不是好兵,父親罵祖父不知變通,丢了祖上世襲的職位。祖父死了,父親哭了。
告誡他莫要學祖父,成爲軍中異類,受到排擠拖累家小。
漢子一邊哭一邊跑。
渾然忘記可以問旁邊的人自己跑了幾圈。
戚金等了一會,處理公務忘記了這件事,一直到親衛求見,才想起這件事。
看了天色,已經傍晚。
親衛進來,神情古怪。
“爲何去了那麽久?”
戚金臉色嚴肅。
“十一圈。”
“什麽十一圈?”
……
張居正還是那個張居正。
回家後,覺得今日丢了好大的面子,又因爲自己有錯在先,氣實在是不平。
兩年來,嘔心瀝血,自己本不該犯這種錯誤,偏偏又犯了。
總之,就是又懊惱,又不甘。
放在普通的君臣身上,哪裏會有他這麽多的糾結,認錯都來不及。
終歸在弟子面前失了老師的威嚴。
老師怎麽能犯錯呢。
這錯誤令他内心就像吊了一桶水,始終放不下。
他對小皇帝的感情是真的,政事上配合的順利,早就讓自己心裏,産生留下千古佳話的心思。
張居正不去文華殿了,内閣的奏疏都由司禮監收攏,在交到文華殿。
朱翊鈞看着奏疏,歎了口氣。
很多奏疏,他是想和張居正先商量通個氣的。
例如革職俞大猷的奏疏。
内閣批複了同意。
按照舊制,他是不能輕易駁回的。
皇帝推翻大學士的票拟,這種做法對外釋放的信息,就是對大學士的不信任。
衆目睽睽之下,哪怕張居正再不願意,也會羞愧的遞交辭呈。
皇帝駁回大學士的票拟,隻有一種情況。
那就是皇帝和大學士撕破了臉。
張居正心裏賭着氣,越發的嚴苛,考成法不讓分毫,矯枉必須過正。
北直隸河間。
一戶百姓全家投井。
言官的彈劾。
一封折子擺上了案幾。
誰也沒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