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辦的漏洞不少,例如太後的意思是自己出銀子修廟,讓工部主持修建。
而自己含糊不清,讓馮保派人跟工部傳旨,讓工部以爲太後隻出錢幾千兩,其餘的錢有工部出。
因爲後宮和朝廷無法直接溝通,自己左右糊弄,做了一回十足的小人。
越是此時,朱翊鈞越不敢大意,深知好多事情都是壞在最後。
孝敬母親,朱翊鈞絕對沒有多餘的想法,他如此做,最終結果隻是想要拿回皇莊皇店而已。
因爲深知李太後爲人,太容易被糊弄。
了解内廷各坊各局後,知曉其供應各處乃至九邊都有成例,國家大事不可輕動。
開源節流。
節流風險大,難度高,不是輕易能辦到的,需要時日。開源,皇莊皇店供應皇室私庫,也是最大的進項。
這些都在李太後手中,算是李太後的家私。
孤兒寡母當家,本就容易被人輕視,太監貪婪,他才不會相信那些管事太監,手裏這麽大的一塊肥肉不去咬兩口。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他懂。
他怕的是那些個太監無法無天,把肥肉全吃了,隻留點油水給他們孤兒寡母。
這種事,一些膽大包天的太監不是做不出來。
“兒子以爲,母親仁慈,在地方修建寺廟,本意是爲了方便百姓祭祀,大臣并不反對母親體恤百姓的仁心,隻不過認爲不該修廟。”
朱翊鈞邊說,邊打開冊子,指着其中戶科給事中趙參魯的言語,對李太後說道。
“此人乃是父皇欽點的進士,是個有才能的人,他建議母親把這錢拿出來赈濟窮民,強于修廟的福祿。
父皇遺命,讓兒子多聽大臣的,此人又是進士,本是有才華的,還是父皇欽點的進士,不如就按照此人說的辦。”
李太後内心稍安,點點頭,“那就按照此人說的辦吧。”
“實在是承運庫沒錢,否則哪裏需要動用母親的東裕庫,等來年承運庫有了進項,兒子定補貼回東裕庫。”
“你我母子一體,何必說這些話。”
朱翊鈞一臉感動,上前抱住母親,小腦袋在太後懷裏拱了又拱。
李太後感受到小兒子的依賴,内心升起一股憐憫,覺得兒子好可憐,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親,還要鼓起勇氣擔當社稷。
離開了慈甯宮,朱翊鈞讓司禮監去内閣,誇贊幾位言官勇于谏言,忠心爲民。
讓内閣票拟獎賞,等收到内閣的票拟,朱翊鈞大手一揮,同意照發六部,敲定了這件事。
解決了外朝,朱翊鈞視線落到了東裕庫。
雞毛可以當令箭用。
朱翊鈞喜歡用新人,新人雖然終究會成爲老人,但是在成爲老人之前,他得先努力把自己的位置坐穩,使勁的向前挪。
梁大忠這幾年,就替自己辦了不少事,有的辦的極好,也有的辦差了。
如今身爲司禮監秉筆太監,掌控内廠,替自己監視地方,辦了不少起官員貪污案子。
所以,梁大忠很忙,因此朱翊鈞擔心把事情派給他,忙中出錯壞了他的好事。
李現,本就性子謹慎,親眼看到朱翊鈞爐火純青的手段,在乾清宮更加謹慎辦差,把乾清宮管理的密不透風。
是個能守不能攻的。
馮保,他和張居正有情誼,在司禮監和張居正配合默契,考成法的施行,出了不少力。
張居正的改革,考成法是第一步,這是國家大事,所以馮保不可輕動,先在司禮監放着。
乾清宮一側的暖閣,清理了一番,滿牆都是新造的格子,放了隆慶朝的奏疏,近年六部,各庫賬目等,以供朱翊鈞學習政事。
最高的地方,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收取。
暖閣一側的廊房,内書堂新來的七個太監在裏面辦公,不時有太監捧着文書進出。
“去叫周沖來。”朱翊鈞坐定,翻出了幾本奏疏。
很快,一名極年輕的太監從廊房小跑進來,到案前跪下磕頭,朱翊鈞把這堆奏疏推過去。
小太監跪着上前,伏在案幾上,翻看這幾本奏疏。
“看的哪一本?”
“回聖人,奴才看到的這本,是戶部反對增供用庫黃蠟的折子。”
“我記得内閣批複的不從。”
“聖人好記性。”
“說說看,内閣爲何不從。”
小太監沒有猶豫,回答,“此乃禦醫所用,宮中常備,萬一宮中哪位貴人有恙,如何能等,是急事,所以内閣批複不從。”
朱翊鈞點點頭,小太監繼續看下去。
“看了哪幾本?”
“回聖人,工部反對内織染局額外增加上供的靛藍等染物,光祿寺請停造供應器皿的事宜,還有内庫銀兩缺乏,傳取光祿寺銀十萬兩,戶科乞收回成命。”
“内閣都同意了。”
“是的,皇爺聖明。”
“如何看?”
“前兩事不是大事,内廷緊一緊,省用爲國,想來也是極好的,至于最後一件事。
聖人無銀可用,則大小事都無法辦理,如今百廢待興,奴才認爲應該告訴内閣,下不爲例。”
朱翊鈞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哪裏來的百廢待興?”
小太監知道皇上并沒有生氣,低下頭一臉的謙虛恭謹。
“你是個聰明的,朕看好你,有件事交給你去辦,務必辦的妥當。”然後,朱翊鈞把東裕庫的事情告訴了小太監。
“你可明白朕的心思?”
“奴才絕不讓聖人失望,把東裕庫的事情辦的妥當。”
“如何妥當?”
“進出東裕庫的賬冊,奴才一個月之内就查的妥當,皇莊皇店的管事們,奴才都會核查一番,務必讓聖人舒心,讓那些外面的管事太監們,知道誰才是主子。”
“胡說八道,關母親什麽事。”
“是,奴才說錯話了,奴才掌嘴。”小太監拍了自己幾個耳光。
“你去吧,需要什麽人手,都去找大忠,讓他派給你。”
小太監大喜,連連叩首謝恩。
李現清楚朱翊鈞的心思,看着小太監離去的背影,一臉的擔憂,“畢竟年輕,就怕誤了皇爺的事。”
“都是會成長的嘛,大忠如今這麽會辦事,不也是經過了一番打磨,要信任年輕人。”
朱翊鈞說話老氣橫秋,李現習以爲常并不以爲意。
周沖,人如其名,有沖勁,懂頭腦,曉輕重,經曆層層挑選出來的人才。活了這麽多年,朱翊鈞對自己的眼光還是很自豪的。
宮裏那些個老人,盤根交錯利益交雜,反而容易壞自己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