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代君主行政各不一,最好的賢政,就是賞谏臣;最壞的瑕政,就是黜谏臣。”
“胡涍官居禦史,補過拾遺,糾察荒誕,乃職責本分,如何能因爲言語被聖上不喜,就被罷免?如此行爲,恐怕以後朝堂多是阿言順旨者。”
還真是沆瀣一氣。
言官本是好的。
品級低,權利大,考核官員政績,參議國家大事,遇到昏君,則敢駁昏君的聖旨。
可惜啊,承平百年,爛了。
多少好事都敗于聞風啓奏的言官。
朱翊鈞按下内心的不快,憤怒對事情沒有任何的幫助,是無能者的表現。
猛灌了自己一口雞湯開始反思。
嗨,自己幹嘛跟他們較真起來,不是一直以來告誡自己以史爲鑒的嗎。
自己和他們較真起來,最後和正德嘉靖兩朝有何區别,于事無補反而耽誤自己的事情。
這麽多奏疏都是谏言聖人的,聖人看了後本來是生氣的,最後卻又莫名笑了,朱翊鈞身側的李現納悶。
和小皇帝朝夕相處,自以爲了解小皇帝性格,有祖父遺風也。
大臣以爲皇帝年幼,竟敢指責皇帝行事,卻不知越是如此,小皇帝越不會被大臣牽着走。
聖人登基日久,心思越發深沉了。
“以後此等奏章,不必送來,司禮監并内閣執行票拟。”朱翊鈞對着太監們說道。
言官彈劾司禮監,司禮監票拟嚴懲言官,張居正作爲内閣元輔,居中調和,兩頭不落好,被這事煩透了。
很快,扯皮中,到了隆慶六年十二月,年關已近。
朱翊鈞去了内書堂。
太祖朱元璋是不許太監識字的,防止其幹預政事。但是明朝不同以往,太監參與政事是無可奈何的。
所以,有了内書堂,教小太監識字,可以說是内廷的國子監。
内書堂容納兩三百人,都是十歲左右被選入。講官出自翰林院,内次選4人左右。
這種待遇,就連各州府縣學都比不上。
馮保就是内書堂出身,十七歲選拔至司禮監六科廊寫字聽用,三十二歲進内書房,升管文書房,後任司禮監秉筆太監。
可以說是過五關斬六将,能力和運氣缺一不可。
巡視了一圈,最後召來即将選派差事的年輕太監,多是十六七歲,有四五十人。
“爾等從小熟讀四書五經,還學習忠鑒錄,如今又判仿兩年,朕這次親來考試爾等,如名列前茅者,朕重用。”
宮中數萬人,能親自面聖的百中無一,如今不但能親自得到皇上的召見,更有機會得到皇帝的親眯,衆人激動異常。
朱翊鈞來之前,跟誰都沒有透露要親自考試内書堂太監的念頭,一時間,随行太監連忙去安排人準備。
“事君能緻其身。”
朱翊鈞提筆,寫下了這次考試的題目。
收到題目,這些太監都是讀書日久,沒有人被難住,紛紛動筆。
李現見朱翊鈞沒有要離開休息的意思,準備了茶水,點心。
朱翊鈞喝着茶,吃着點心,看着滿堂的太監考試,有種自己成爲了主考官的感覺。
這感覺,還不錯。
陸續有人交卷,朱翊鈞點點身前的桌子,太監跪下磕了頭,伏着身子上前,把試卷輕輕的擺放在桌面。
拿起試卷,朱翊鈞看了看,“服侍君主,能夠獻出自己的生命,獻身爲國也!……”
“善。”
朱翊鈞看完,高興的贊歎。
看到有人奪了頭彩,剩下的人按捺不住,紛紛加快進度,和先前的太監一樣,恭敬的交上卷子。
“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緻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
“大善。”
等衆人都交完了試卷,朱翊鈞當場批複,最後親自挑選了七人,随堂伺候。
……
馮保來乾清宮,請問今年宮中是否按舊制設宴權貴大臣,準備元宵燈火等事宜。
“大伴,你來的正好,你看看這個奏疏。”
原來,是戶科做事中馮時雨,上疏陳六事,其中有谏言釋放宮女。
“回皇爺,本朝與曆朝不同,今在宮婦女,不過兩千數,侍奉兩宮聖母,執事六局,尚不夠用。”
見皇上不置可否,馮保繼續說道,“且宮女多衰老,放出宮去沒有歸處,皇爺三思。”
“大伴說的有些道理。”
聽到這話,馮保内心一顫,知道不好。
果然,朱翊鈞又說道,“不過,朕聽說民間百姓,把自家女孩入宮當做悲事。“
馮保辯解,“民間窮苦人家,把自家女兒送入宮中,從此衣食無憂,歡喜還來不及,怎麽會不願意呢。”
朱翊鈞笑了笑,取出一個折子,丢到馮保手上。
這折子顔色陳舊,打開一看,竟然是隆慶二年的折子,寫着當年民間舊事。
原來,當年傳出謠言,京中點淑女,民間百姓懼怕,無論長幼良賤,有垂鬓即笄者,有乳臭爲夫者,孀婦亦皆再蘸禮人。
因爲婚事多,樂工們晝夜不息,這家辦完就趕赴下家,連肴果都漲價了。
馮保無話可說。
“大伴出于公心,憐恤年老宮女,說明大伴有德,朕決定,凡年過二十者,願意出宮的,一律放出宮,且今後廢除舊制,除非特定,不得随意從民間點女兒入宮。”
因爲先前失分的行爲,馮保不敢再爲此事辯解。
說完了宮女的事,朱翊鈞又問起馮保,今年可有新太監入宮,入宮人數多少。
聽到馮保說的數量,朱翊鈞不高興了。
我這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放出宮的人數,估計還沒進宮的人多,豈不是白費功夫。
見皇上臉色不豫,馮保急忙解釋,“實在是宮外等候入宮的閹人太多,已經嚴格選錄,十個裏面才挑了一個,本就已怨聲載道。”
還是國家太窮,窮人太多,活不下去的人找不到活路,自己把自己閹了,爲了進宮找口飯吃。
更可憐的是,閹了後還沒被挑中的,就隻能靠乞讨爲生,坑蒙拐騙無所不作。
朱翊鈞長歎一聲。
“宮中現在太監有多少人?”
馮保不敢虛言,報了實數,逾兩萬之數。
“整個皇城,每年要花費多少銀子?”
馮保答不上來。
“還是要減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