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馮保的奏章,朱翊鈞留中不發,但是卻升了馮保,從司禮監秉筆太監升爲掌印太監,名正言順的掌握了司禮監。
馮保摸不清朱翊鈞心思,心裏覺得皇帝還是信任自己的,不然爲何又允自己掌控司禮監,又允許自己掌控廠衛?
認爲張居正去除大敵,成爲内閣首輔後,與自己不在同心。
自己畢竟是宦官,文臣不可信啊,朝廷高拱餘孽未清,對自己終是威脅,想到此處起了魄力,要徹底清掃彈劾自己的大臣,命錦衣衛收集衆人的把柄。
明朝制度如此,沒有多少官員可以獨善其身,不深究則以,深究必準。
聖母驅逐高拱,此事極冤。
不少官員同情高拱,認爲不合規矩,爲高拱上疏求情的很多,禦史張集最爲膽大,奏疏中竟然指責聖母後宮幹政,違背祖制。
朱翊鈞火冒三丈,去了慈慶宮,把奏章給了陳太後看。
“母後,您看看,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朕必嚴懲以儆尤效。”
陳太後見皇帝憤怒,好奇的接過文章,隻看了兩眼就面色大變,驚疑不定。
“皇帝,此乃禦史上疏,豈可輕易懲戒,堵塞言路。”聽到皇帝的話,陳太後壓下内心的不豫,反而規勸起朱翊鈞。
督查院禦史和六科給事中,在明朝以來,雖然品級不高,但是特權最大,規谏皇帝,左右言路,糾察百官,巡視地方,按察吏治,是維護政治清明的重要機構。
“母後驅逐高拱,本是爲社稷安危着想,官員們不能體恤母後,反而爲高拱上疏求情,朕就是平日太過放縱諸臣,以至于竟然敢直言母後的不是。”
陳太後聞言,這才曉得外朝的情形,一時間内心恍惚,難道自己當日的決定真的是錯了?
畢竟是婦道人家,聽到這麽多人反對,沒了主意。
“皇帝對朝事切勿急切,以朝廷穩重爲首要,或許我……我當日的确急躁了。”
朱翊鈞見陳太後後悔,說去找張先生請教。
如今高拱已去,高儀病逝,顧命大臣隻剩下張居正,陳太後點點頭,等朱翊鈞離去後,久久不發一言。
朱翊鈞到了文華殿,找來張居正,卻并不提起禦史張集的事。
“先生,此處拘謹,你我師徒二人,外出走動可好?”
朱翊鈞如此親昵,張居正内心稍動。
文華殿人多眼雜,不是談心的好地方。
一路上,張居正因爲中暑初愈,走的體虛,朱翊鈞發現了,讓張居正做轎子。
張居正拒絕,态度堅定。
于是到了一處亭子,朱翊鈞讓太監們扶着張居正坐好,奉上解暑涼茶,一臉的關心。
“先生爲父皇陵寝,辛苦受熱,本該予假在家中休養,隻是國事爲重,擾先生在閣裏調養,所需物品,讓太監一應周全。”
張居正想起身答話,朱翊鈞讓其坐着說。
“臣叨受先帝厚恩,親承顧命,敢不竭力盡忠,以圖報稱。方今國家要務,惟在遵守祖制,不必紛紛更改。至于講學親賢,愛民節用,又君道所當先者,伏望聖明留意。”
此時,是高拱被貶逐後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朱翊鈞揣測着張居正的内心想法。
話裏話外,怎麽不跟自己提改革了,自己還專門尋了這麽好的談話機會,張居正反而開始要求穩重起來,難道因爲掌握大權改變了心态?
朱翊鈞望着張居正,身材高大,眉目清秀,長須至腹,這個年代标準的士大夫模樣。
自己真的對張居正了解嗎?
連日夜一起生活的夫妻都難認清人心,更何況自己呢?
史書上,說的是張居正做過的事,但是水無常勢,人是會跟着形勢變化的。
“先生說的是。”朱翊鈞不漏聲色。
“且今天天氣盛暑,望皇上在宮中,慎起居,節飲食,以保養聖軀,茂膺萬福。”
“知道了。”
朱翊鈞吩咐左右,“與先生酒飯吃。”留張居正午飯。
張居正推诿不過,拘促的吃完飯,離開時,朱翊鈞又賞賜白銀五十兩,纻絲四表裏,内中有蟒龍,鬥牛各一匹,讓太監準備。
張居正叩首承恩。
小皇帝心思深邃,手段猶如羚羊挂角無迹可尋,貶逐高拱之事,人們都以爲是馮保的手段。
如果不是馮保悄悄告訴自己事情經過,連自己都瞞了過去。
如此幼主,絕不可輕視之。
張居正一萬個心思,如今也不敢輕動。且非不爲也,實不能也。
自己地位未穩,朝堂盡是高拱遺人。
幼主深沉有城府,心思莫測,張居正不敢獨攬朝綱提拔自己親信,朝中無人又如何做事呢。
張居正想要開口推薦自己人入閣,又怕幼君多疑。
送了張居正離開,朱翊鈞開口去釣魚。
這是朱翊鈞前世帶來的習慣,每當需要思考大事,都會在垂釣的時候,在自然環境中思考得失。
朱翊鈞突然提起要釣魚,梁大忠笑眯眯的說已經準備好了。他回來之後,每日都會準備,朱翊鈞偶爾來了興緻,不需久等。
在幾處朱翊鈞常去的地方,他會暗中提前打好窩點,窩子打的尺度适中,既不讓能輕易的就釣上來,也不至于半天也釣不到一條。
朱翊鈞提起線,察視了魚鈎,蚯蚓還是活的,鈎尖從中穿過,不漏鈎尖,使其能擺動,吸引魚兒咬食。
滿意的點點頭,朱翊鈞下了鈎,盯着恢複平靜的湖面出神。
張居正萬一和曆史發生了變化,不在有大魄力改革,而是怠于權勢怎麽辦?
有多少人能做到願意放棄安穩的日子,選擇逆流而上呢?
如果張居正變了,自己應該選擇誰呢?
審視了自己所了解的重臣,最後發現,目前還真找不到能做到曆史中張居正能辦到的事情。
連已病逝的顧命大臣高儀複生也不行,此人雖然有資曆,但是性格就不是能主導改革的人。
得罪所有權貴,六部,府縣,并還能壓下所有人的埋怨,按照他的要求辦事,這手段非常人能辦到的。
自己也不行,就算能辦到也絕對不能自己下場改革。
朱翊鈞内心不平。
“皇爺爺,魚咬鈎了。”梁大忠伏着身子上前,在朱翊鈞耳旁一側輕聲提醒。
朱翊鈞看了一眼梁大忠,突然升起要把他調回司禮監的念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