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極門與文華殿之間,是制敕房,诏告房,内閣,在最東邊,是偌大的古今通集庫。
高拱身爲顧命重臣,又是内閣首輔,同爲三大顧命的高儀,是他引入内閣。
剩下的張居正,因爲前段時間和内廷結交的事情敗露,名聲受損,現在朝綱已經由高拱掌控。
高拱因爲隆慶皇帝的身後事,大小事務親自安排,還要兼顧朝事,好些日子沒有休息好,顯得精神萎靡。
“先生辛苦。”
聽到朱翊鈞的話,在衆臣的目光中,高拱叩首謝恩。
“凡事需先生盡心輔助,切保重身體。”
新君才十歲,這些時日越發對高閣老表現出敬重,朝堂皆知,高拱内心感到欣慰,覺得這些時日的辛勞沒有白費。
“臣叨受先帝厚恩,親承顧命,敢不竭力盡忠以圖報稱。方今國家要務,唯在遵守祖制,不必紛更。至于講學親賢,愛民節用,又君道所先,乞聖明留意。”
朱翊鈞聽完,神情感動。
“先生說的是。”
“天氣盛暑,衆愛卿注意防暑。”
衆人連忙謝恩。
和前世不同。
前世,朱翊鈞是一個普通的十歲小孩,雖然聰明,但是依然普通,對于大人的事不懂。
各種事情的定論,都需要内閣和内廷商議,然後由皇後和李貴妃定奪。
皇後沒有倚靠,隆慶皇帝僅有的兩個兒子,都是李貴妃所生,後宮權利自然落到李貴妃手裏。
現在的改變是,朱翊鈞出閣讀書已經三年,且監國數月,對朝堂重臣熟悉。
加上明朝祖訓後宮不得幹政,各方條件都有利于朱翊鈞,生母李貴妃如今忙于哀痛,還不懂出來抓權。
所以最近的時間,朱翊鈞忍着悲痛,每日堅持到文華殿,和重臣商議諸事,讓重臣習慣自己的存在。
高拱大權在握,卻始終要求自己恪守祖制,雖然才短短數日時間,可見他内心還是希望一切以穩定爲主。
老臣持重,是沒有錯。
新君即位後,第一件事,便是按照慣例,頒發大赦诏書,所以,今日大臣比較齊全。
“春,公将入棠觀魚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用,則君不舉焉。君将納民于軌物者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采,謂之‘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
和衆臣寒暄完,朱翊鈞先開口,背了一篇臧僖伯谏觀魚。在場不少人心思敏捷,已經猜到了朱翊鈞的想法。
“我聽聞南直隸,浙江各地,原派藍靛,槐花,烏梅,栀子,紅花等染料,民間不甚其擾,對照此文,豈不是正好映照?諸位先生有何見解教我?”
高拱皺着眉頭沒有說話,其餘人一時間也無人開口。
朱翊鈞不以爲意,今天和朝臣正式商議朝事,衆人謹慎乃人之常情。又接着說道:“子曰,德之以政,方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聖人說,政治禁令去引導百姓,用刑法去約束百姓,百姓隻求免于受罰,心中并沒有羞恥。用道德引導百姓,用禮制來約束百姓,百姓心裏有了羞恥之心,就會自覺的認同歸依。”
“這些罪人,既沒有被律法懲罰,也沒有因爲道德感化而愧疚,因爲朕登基大寶,反而被釋放了,如此行爲,有何道理?”
“所以,朕希望此次大赦,能不要違背聖人的想法。”
這些日子,高拱隻把結果告訴他,不與他商讨始末,朱翊鈞明白,高拱内心一直把他當做幼君。
趁着這個機會,朱翊鈞要扭轉下局勢。
“皇上聖明。”
聽到朱翊鈞的言論,高儀内心高興,一直以來,學生都很早慧,有自己的主見。
如今先皇早逝,幼主當朝,而國家多事之秋,内憂外患,還有僰人造反。
最近朱翊鈞的表現,高儀内心贊歎,心裏石頭落地,認爲幼君對政務隻需時日加以了解,就能成爲明主。
“臣建議,陝西,蘇州,杭州,嘉興,湖州,應天等處,差人坐守織造之絲綢等項,悉皆停免。”
走出一個大臣,順着朱翊鈞的意思,提出了更深一步的政令。
“着内閣商議。”朱翊鈞相信高儀張居正,把事情推給了内閣。
“官吏軍民人等所犯,除了死罪惡極情真等,懼不赦外,若盜竊,逃軍,三犯匿名文書,未極害人謀殺傷而不死并人命延至辜限外,身死審有别因者。”
希望在新君面前留下印象的人不少,終于有人忍不住搶先上前建言。
“可。”
朱翊鈞點點頭,雖然他内心想的是違法的人必須受到相應的懲罰,但是畢竟傳統也很重要,也不能一刀切死,以後世的道德來要求現在的道德。
“鳳陽高牆内禁锢的宗室,本人已故,所遣子孫妻妾無罪拘系,未及放回者,奏請釋放。”
鳳陽高牆,宗室聞風喪膽的地方。
原主都已死亡,子孫後代被牽連,開釋這些人也有慣例,朱翊鈞表示同意。
“自嘉靖以來,因上疏建言獲罪的諸臣,如果情非挾私,才力堪用者,奏請拟具啓用。”
對于這點,朱翊鈞也表示了同意,隻要是爲了公心,不是打擊報複的建言,的确可以啓用。
特别是嘉靖朝,不少有能力德行的大臣都被驅逐貶斥爲民。父親不好違逆他老子生前的決定,我這個孫子倒是不在乎。
一會兒,關于大赦的事宜,衆臣建言多了起來,拿的定主意的,朱翊鈞就會當場表态,拿不定主意的,或者不想同意的,推給内閣商議。
效率很快,半天時間,就把大赦諸事敲定。
處理了朝事,回了後宮,李貴妃和隆慶皇帝感情深厚,近日以淚洗面,連皇後都開始勸慰。
見到朱翊鈞回來,李貴妃忍住傷心,關心起他上午在朝堂上的事情。
朱翊鈞一一告知,李貴妃從來沒有接觸過政務,也聽不懂好壞,最後也隻能老生常談。
“皇帝你還年幼,一切需聽老臣建議,萬勿自作主張。”
朱翊鈞點點頭,沒有反駁。
“王蓁,皇帝讀書的事情也不能慢待,你親自去告訴閣老們安排妥當。”
“母親身邊如何能确人伺候,隻有王大家在母親身邊伺候我才能放心,讀書的事,讓高大伴去告知閣老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