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皇帝在養心殿辦公。
他和嘉靖皇帝是兩個行事風格。
嘉靖皇帝行事極嚴,對臣子動辄打殺,對宮女荒誕,差點成爲有史以來,第一位在乾清宮被宮女殺害的皇帝,終生不敢回乾清宮。
幾十年下來,臣工心寒,紛紛不願再爲老朱家盡心,得過且過混一天是一天,朝事逐漸空廢。
隆慶皇帝登基後,行事溫和,給了臣子們極大的權限,其中例子就有準許福建巡撫的奏章,開了海禁,破了祖制。
好色不算大毛病,起碼他不行禽獸之舉,敢回乾清宮居住,傷害的隻是他自個的身體。
馮保悄悄的進來,走路毫無聲息,站在隆慶皇帝身側。
平常的時候,馮保要麽是研磨,要麽整理公文等,站在皇帝身邊不言語,那就說明馮保有事情要講。
這是主仆二人多年來養成的默契。
“講。”
隆慶皇帝看着奏折,頭也不回。
馮保老臉露出笑紋,上前把皇帝看過的奏折一一收拾,然後說道,“太子爺今日去問安,發現皇後娘娘病了,求孟沖請太醫,孟沖沒有理會。”
他沒有先說皇後娘娘病了,而是先提起太子,因爲隆慶皇帝最爲喜愛太子,先聽到太子的消息,内心必會高興。
然後再撿皇後的事,萬歲爺不愛聽的消息講出來,最後帶過孟沖的名字。
隆慶皇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是想要廢後的,不過他知道朝臣們不會同意,所以隻是把皇後遷出坤甯宮。
“太子懂禮心孝,是好事,你去處理。”
“诶,奴婢這就去。”
馮保一步步退走,終于,隆慶皇帝又發聲了,馮保低着頭,眼裏止不住的笑意。
“告訴孟沖這貨,自個去領二十個闆子。”
隆慶皇帝清楚馮保的小心思,他不在乎。任何人都不能慢待太子,這才是他在乎的。
真的冷。
宮殿高大,窗檐門戶又沒有後世那種不透氣的密封條,寒氣不停的湧入殿内。
前日裏的倒春寒,宮裏各處竟然重新有了結冰的迹象。朱翊鈞哪怕特意穿了厚厚的衣服,仍然止不住的哆嗦起來。
經常聽說明朝小冰河時期,身臨其境才曉天氣多麽的極端。
前世,他看過一篇關于明朝小冰河時期的學術文章。
小冰河時期不光是降溫,因爲氣候的變化,除了水災,雹災,雪災等,還容易導緻旱災。
整個明朝,有記載的自然災害就發生了一千一百多起,連海南都發生了大寒,六畜凍死,豈敢信?
想到這個情況,朱翊鈞有點擔憂。
自己能不能扭轉乾坤。
大明是一個封建農業社會,承平兩百年,積累的問題太多了,内憂外患,朝事夙怠,積重難返。
又加個氣候這種大殺器,實在是地獄級難度。
陳皇後看太子難受,既怕過了病氣給太子,又擔心太子受凍,忍不住勸他回去。
朱翊鈞搖了搖頭。
戲做到了這個地步,哪裏有半途而廢的說法,真要是他轉身走了,人設半崩。
終于。
“快快,把地龍升起來,你們這些蠢材,要是把小爺凍出個好歹,雜家要你們的命。”
馮保帶着一衆人沖了進來,還擡着一個碳爐子。
“小祖宗喲,手都凍得這麽冰了。”馮保握住太子的小手,一臉的心疼,眼淚都仿佛要掉了出來。
“皇後娘娘,惜薪司那些個不懂事的奴才,前幾日倒春寒,竟然把這處給漏了,奴婢懲罰了他們,地龍現在點了火,趁着還沒熱,奴婢先讓人搬來暖爐,娘娘和小爺先暖和暖和身子。”
陳皇後點點頭,“那些人也沒有犯錯,何必懲罰無辜的人呢,放了他們吧。”
聽到皇後道話,馮保沒有接話,隻是腆着一張臉。
他們沒有錯,那就是怨聖上錯了咯?
陳皇後太單純了,可惜,聖上不喜歡她,那麽單純也是錯的。
把太子伺候好,馮保親自請太醫。
一會兒太醫至,診視開了藥,解決了陳皇後的事,朱翊鈞這才回宮,馮保親自護着他離去。
路上,馮保讓太子坐上轎攆,朱翊鈞這次沒有反對,因爲剛才受了凍,趕緊回暖才是正經。
“都是老殺才孟沖,知道小爺在受凍,竟然當不知,萬幸奴婢無意得知,這才趕緊禀告了皇爺,不然,小爺豈不是要凍壞了自己。”
馮保扶着轎攆,一臉的委屈。
“宮裏,還是馮大伴最關心我。”轎攆傳出朱翊鈞的聲音。
聽到小爺的這句話,馮保老臉笑開了花。
“皇爺可比奴婢關心小爺,知道小爺的事後,把孟沖那老賊狠狠的打了闆子。”
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馮保不是想要占盡好處的性子,這個時刻也不忘記回護皇爺。
想到孟沖挨闆子的場景,馮保隻覺得今天太暢快了。
朱翊鈞雖然隔着轎子,看不清楚馮保的臉,但是對于他的心思了然于掌。
馮保想要當司禮掌印太監,沒問題,先交出東廠。
因爲,這貨後來倒向了他老娘。
論忠心,這貨絕對沒有二心,他隻是把太子和他娘看成了一體,他娘後來執掌後宮,馮保認爲聽娘娘的話應該的。
當然沒錯,但是對朱翊鈞來說,不行!他要的是聽他話的太監。
司禮監掌印太監可以給馮保,東廠朱翊鈞準備留給完全聽命自己的太監,不過暫時還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至于孟沖,這憨貨早就被朱翊鈞劃掉了,無他,太笨。
“大伴啊。”
“母後是一國之母,不可輕慢之,父皇讨厭母後,我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不能違背父皇,但是也不願國母受辱,你以後需周旋一二。”
聽到太子的話,馮保連聲稱是。
回到了居所,生母李氏早就領着宮女嬷嬷們,一屋子人在廂房等着太子,一臉的怒意。
她本是宮人,在皇爺還是裕王時得幸生下皇子。
上面有王妃,自己出身卑微,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做人,不敢得罪任何人。
對王妃,也是現在的皇後,以前也是每日帶着兒子問安行禮,毫無差錯。
沒想到,今日兒子卻違背她的心思,冒着惹怒萬歲爺的風險,去問安皇後。
兒子越來越忤逆,今日要好好的管教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