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淵腳底抹油開溜的同時,骨灰盒架子上的另一隻盒子咔哒咔哒震動起來。
盒子的編号是2-12,就在2-11旁邊,剛剛它和謝淵的距離,隻差一個偏頭,一次擡手。
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無論過程再接近,結果也天差地别,它對着隻剩下工作人員的寄存處瘋狂晃動,但由于無人将之拿起,受限于冥冥中的規則,它也隻能做到這些無用的掙紮。
工作人員手裏拿着怨氣滿滿的“張小洋”,默默起身,把盒子放回2-11,偏頭沖2-12骨灰盒瞅了兩眼,然後平靜道:“很可惜,你的‘家屬’并沒有把你取走。不過你反正已經死了,就待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的。”
那隻骨灰盒搖晃得更厲害,似乎正在怒吼或是哀嚎,工作人員不爲所動:“就這樣吧。不是基站送你來的嗎?既然如此,你早該知道基站那東西有多無情。”
“你隻要死了,它就不會管你了,現在,你是殡儀館的所有物,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輕飄飄的語調,完全不把一條生命、一個靈魂的不甘放在眼裏。
“不過……你的‘家屬’,很聰明。”工作人員收回視線,“我對他挺感興趣的,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遇到。”
很聰明,也很狗。
工作人員在這裏不知道多少年,外來者本就不多,會在骨灰盒寄存處主動選擇裝着張小洋的假答案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選擇别的骨灰盒,那麽會招惹的鬼就多了一個,附着于被選中的骨灰盒的未知鬼魂将加入追殺隊伍,外來者要躲避的鬼,将從三個變成四個。
相反,選了張小洋,鬼魂數量就不會變多,隻是碰骨灰盒的人會被鎖定爲最近攻擊目标,幾乎是逃不掉的。
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和謝淵一樣,想到利用規則,把大麻煩交給在旁邊圍觀的他。
工作人員兩隻手捧着“張小洋”的盒子,重重拍了拍,裏面不斷折騰的張小洋頓時安靜了下來。
“别掙紮,如果還想去殺人,就找個我發現不了的方式離開。”他的猛鬼面具歪了歪,被他順手扶正,“那個冷淡的人類找到了唯一的漏洞,你不得不認栽的。”
有他在這裏,如果想到利用他,局面就會從三隻鬼魂的追殺,暫時變成兩隻鬼魂的追殺,最強的張小洋将被他束縛一段時間。
誰也看不見工作人員面具下的表情,他把兩隻骨灰盒都安撫好,重新坐回登記台,撐着下巴無所事事,開始了日複一日面對寂靜空氣的……無聊的工作。
……
謝淵追趕着前面的人,分出一大半注意力關注身後,他發現張小洋真的沒有追上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短暫的笑。
算對了。
任何局面都有破解之法,時間太短不容他靜下心來慢慢排除,那就可以莽,反正他有信心,即便是莽,也多半能莽出成果。
現在的局面就是,兩個參與者、一個受害者,外加一個司機在前面跑,張奇和王雪梅在後面追,而他,手無寸鐵的新人講述者,正吊在最後,小心翼翼地追在鬼後面。
手指上的戒指散發着幽幽寒意,謝淵想了想,沒把戒指摘下。
他剛才帶上戒指就是爲了防止拿骨灰盒的瞬間被殺,但三級遊戲做得不是太絕,給了十幾秒時間做緩沖,他在張小洋攻擊自己之前就把骨灰盒的蓋子蓋上了,戒指自然沒發揮效果。
那他還有一次抵擋緻命攻擊的機會。
雖然謝淵跑在最後,但他知道兩隻鬼随時都有可能掉頭來找他,尤其是當司機等人跑到大廳安全區時,鬼傷不到他們,肯定會回頭抓他這個被堵在後面的人。
戒指不能摘,真被攻擊了,他不一定有機會把戒指重新從兜裏掏出來戴上。
由于落後了一小會兒,謝淵推測自己和其他人的距離大概在一條走廊左右,他看不見其他人,隻能隐約聽見前方傳來的一道道尖叫聲。
有女聲的,也有男聲的。
049受了傷,體力應該跟不上,所以她在最後,情況最危險,邊跑邊尖叫可以理解。
男聲……謝淵額角一抽抽,司機和溫錯都有可能怕得亂叫。
起碼從叫聲的此起彼伏和撕心裂肺程度,他能聽出所有人都還活着,就不知道受傷情況如何了……
寒冷籠罩在整個殡儀館範圍内,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人體的陰氣正悄無聲息地破壞着存活者的生機。
謝淵一路奔跑,恍然間似乎總是從餘光裏看見伸出牆壁的漆黑手臂朝他抓來。
這就是凝聚物戒指給他帶來的副作用幻覺……
他暗示自己不要在意那些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怪談裏的多餘事物,逐漸和叫聲越來越近。
然後他才聽見了前面的人到底在喊什麽。
“啊啊啊救命啊!!”
“靠……你能不能别亂跑,再亂跑我把你打暈了啊!”
“謝同學呢,哈……他怎麽還沒跟過來啊……”
“可能死了吧!快拉我一下,溫錯!拉我一下!”
謝淵:“……”
還挺有精神的。
“司機跑、跑不動了,林,快把他拽、拽進去——”聲音隔着牆壁悶悶地傳到謝淵耳中,溫錯似乎在用力呼喊,難爲他平時說話都輕聲輕語,這會兒大概是鉚足了勁不顧形象了。
不過看樣子,跑在最前面的林與卿,已經到大廳了,才會有“拽進去”這樣的說法。
謝淵略微放下心,放慢了一點速度,壓抑地喘着氣。
他們花了兩小時參觀的場所,真直線跑起來并不算長,但緊張感和寒冷是很可怕的負面效果,他不過是多喘了幾口氣,就感覺嗓子裏都被灌滿了冰棱子一樣尖銳的物質。
“咳咳……”謝淵歇了一會兒,眯着眼打量着前方的最後一條通道,既然其他人已經到了大廳的話,那兩隻鬼差不多該回頭來找他了。
他必須更小心一點——
“謝淵!”
“你在哪?”
與推測中不同,最先從通道裏探出腦袋來的并不是王雪梅或者張奇,而是林與卿。
林與卿直直地朝他看來,然後眼睛一亮,臉上的笑意擴大些許,往他站着的地方接近:“跑得挺快的嘛,我還以爲你被張小洋纏住了。”
“你怎麽回來了。”謝淵擡眼看他,“追着你們過去的鬼呢?”
“用了點小方法把他們留在原地了。”林與卿加快腳步,從走廊的另一頭接近過來,“不管怎麽說,你就是再聰明我也不可能真的把你丢在後面,畢竟你是個新人,生存能力有限。”
謝淵抿唇,往前走一步:“……謝謝。”
下一步,他突然瞳孔放大,瞬間清醒。
不對——
林與卿不知道他叫謝淵,怎麽會直接叫他的名字!
而且好安靜啊,聽不到溫錯和049的聲音了……幻覺……是戒指帶來的幻覺。
當謝淵意識到這一點的一刹那,和他隻剩下幾個身位的林與卿的外表逐漸變化,如同抹去了一層灰蒙蒙的沙,逐漸變成了一個細細長長的女人身影。
王雪梅似乎也有些疑惑他爲什麽不跑,接近的步伐略顯遲疑,但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她尖銳的、滴着水的指甲已經高高擡起。
坑爹啊……
謝淵心裏罵了一句,在王雪梅的指甲刺向他的時候往身側一撲,在地上打了個滾,卸掉慣性帶來的力,直接朝大廳的方向沖過去。
這幻覺是他的想象,在産生的一瞬間,就是以他的記憶和邏輯爲基礎構造的,所以他一時間竟然沒能找到“林與卿”話裏的邏輯漏洞。
隻有名字這種容易被忽略,他也并不是很在意的細節,才反而能成爲漏洞。
凝聚物的影響這麽強的嗎……他還以爲最多就是像那些若有若無的漆黑手臂一樣,制造點心靈上的恐懼感,021也說這種副作用是很輕的了,看來隻是爲了凸顯凝聚物的好處而騙他的。
王雪梅一聲陰恻恻的冷笑,開始在他身後追擊,謝淵仔細聆聽她的腳步聲,在某一個瞬間再次往視線裏的一個落點撲過去。
一陣帶着冰涼觸感的風聲割裂了他耳畔的空氣,滴滴答答的水滴聲與他擦肩而過,他在地上撐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看見了地面上的淺淺水窪,以及水窪裏暴怒男人的倒影。
就知道張奇也會過來。
謝淵一個人被前後夾擊,根本沒想着全身而退,和鬼打交道,受傷和死亡都是家常便飯,他假裝想直接撲到張奇身上,實則在接近時腳步一扭,十分極限地避開了張奇手上拿着的塑料袋——
看張奇剛剛的手勢,好像是想把塑料袋套在他頭上,讓他窒息。
嘩啦啦……
塑料袋被風吹出噪音,謝淵剛好借這一下成功讓自己脫離了被夾在正中間的境遇,他根據剛剛這兩隻厲鬼的速度和行爲模式,一邊跑,一邊默數着……
3……
2……
1!
數字歸零,一隻帶着無法反抗的力道從脖子後按過來的手如約而至。
謝淵被王雪梅按倒在地,趴在走廊盡頭,一陣陣窒息的感覺,從喉嚨處湧進全身。
這一刻他仿佛身處在冰冷的洗臉池前,臉下方的地面融化成了一股股水流,脖子後的那隻手,将他的腦袋按向蓄滿了水的洗臉池,水蔓延至他的耳朵、後腦……
在緩緩失去生機時,謝淵分心想到,他這個時候所感受到的一切,應該就是王雪梅殺死張小洋時的複刻吧?
他已經聽見了林與卿和溫錯的呼叫,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應該不是。
因爲他被抓到的地方就是大廳連接悼念活動會場的位置,在大廳裏的所有人或許隻要換個角度,就都能看到他。
呵。
謝淵喉嚨裏溢出一聲冷笑,他可沒想把生存的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救援。
快點,淹死我吧……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在即将快要完全暗下去了那一刻,戒指終于産生了一絲絲溫熱。
謝淵瞬間清明,感覺到有一種反彈的力量将王雪梅的手彈離了他的脖頸,那渾濁的洗臉池離他遠去,他以一個正常人很難理解的反應速度拱起脊背,甚至在視線還沒有脫離模糊感的時候就獵豹一樣竄了出去。
他一頭紮在大廳的地毯上,半跪着按住脖子。
“這也在你的計算之中麽?”旁邊傳來帶着笑意的聲音,這種時候學人台詞玩梗的除了林與卿不會有别人了。
謝淵剛被這人的聲音坑了一把,煩躁得很,冷漠地擡頭,脖子上流下的血液順着指縫流淌而下,林與卿頓時一驚。
他又回頭看了看,王雪梅和張奇一臉怨毒的站在走廊上,那種嗜血的眼神死死盯着他,透着沒能殺死他的不甘。
“沒事。”謝淵收回視線,随口道,“緻命傷變成普通傷,這個裂口不緻死。”
将人腦袋往水裏摁,很難判定爲正兒八經的攻擊,如果王雪梅用指甲朝他肉裏刺了一下,戒指當然瞬間就能被激發,但巧合的是對方用的是“溺死”的方式,謝淵隻能等快死的那一下來完成判定。
戒指将溺死改爲了針對他脖子的其他反應,于是他便在感覺到脖子被切開了一條縫的時候,趁王雪梅和張奇都沒反應過來,跑進了大廳安全區的範圍。
“包紮一下?”林與卿拿出了他的買一贈多小紗布。
林與卿:我就說和我做隊友不虧,我有好多凝聚物!
謝淵:但我現在看到你就煩,狗幻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