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怪談所在的世界裏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存在,窺視着一切。
當謝淵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太陽穴突突一跳。
沒錯,整條公交車經過的路線中,那些建築和站點并不是僅僅爲一個三級遊戲服務的——更何況原本還是個一級遊戲。
除了淹死河、第三醫院,酥糖廠這些和張小洋這一家的經曆有關的站點,瘋人院、第五大街、集裝箱之類的站點都與之半點關系靠不上,這說明404路公車隻是這個僞世界中的一條怪談罷了。
這個虛假的世界同時容納着不止一條怪談,它是一個怪談們的承載體。
這不是和他夢裏的鬼城很像嗎?
隻不過鬼城的規模和真實度都要比這個世界龐大優秀得多,對比起來就像是這個世界剛剛搭成了小份的構架,地基正在建造,而鬼城已經是一個竣工多年、曆史悠久、氣勢宏偉的完全體世界了。
這讓謝淵有點興奮,他之前的七年人生裏最大的疑惑就是,鬼城是什麽,從哪兒來,又要對他做些什麽。
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可以通過怪談遊戲裏的這些世界逆向推測出鬼城的成因,長久以來的疑惑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他明顯走神了,林與卿在一旁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任由他思索。
很快,他們便亦步亦趨地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回到了骨灰盒寄存處。
受了重傷的049半靠在寄存處登記台旁邊,怕鬼的溫錯和司機大眼瞪小眼待在另一個角落,或者說……是司機單方面地盯着溫錯發呆,而溫錯則有些驚悚地避開了司機那充滿紅血絲的眼神。
場面一時間十分和平且寂靜。
眼看去廁所堵人的兩人回來了,誰也沒缺胳膊少腿,還好好地跟在陌生的鬼臉面具人身後,衆人都松了口氣。
049想的是,看來這NPC是功能性的,而不是随時可能轉化成厲鬼的那種高危險性NPC。
“久等了。”工作人員掃了他們一眼,用一種公事公辦的态度坐到了登記台後面。
他翻開登機台上擺着的本子,并不在乎這本子有沒有被别人随意翻動過,直接問道:“你們取走的骨灰盒是哪個編号?”
溫錯擡頭,嘴巴動了動,然後壓下了想說的話,迅速移動到了謝淵身旁。
他小小聲彙報:“你們走的時候我查看過了,架子上沒有張奇和王雪梅的骨灰盒,隻有張小洋的,編号是2-31。”
“也沒有021的,所有的骨灰盒用的都是原名,我不知道021的原名是什麽,049說她也不知道。”
049受了傷,司機又根本不能指望,也就是說在不長的時間内,溫錯一個人克服了心理恐懼,給他們争取了很大的優勢。
謝淵沖他輕輕點頭:“做得不錯。”
然後,他沒有半點猶豫,絲毫不在乎究竟有沒有021的骨灰盒,也不考慮其他可能性,直接給工作人員報上了張小洋的骨灰盒編号:“2-31。”
工作人員低下頭,翻閱着手上的冊子,片刻後淡淡說道:“2-31已經被取走了。”
“你應該記錯了,換個編号試試吧,不過,再說錯的話,我就需要你們核實一下信息了。”
一時間,溫錯愣住,其他參與者也或多或少感覺到一點不妙。
“我沒記錯,我看了很久。”謝淵聽到溫錯的聲音裏帶了些許急切,似乎在擔心其他人認爲他刻意搞錯了編号。
“沒事。”謝淵面色如常,給了個不要急的手勢。
張小洋的骨灰盒被誰拿走了?他父母?那或許後續站點的兒童墓園會有彩蛋吧。
他走到司機旁邊,拍了拍司機肩膀:“你叫什麽名字。”
“李錢。”司機大約是察覺到面前的這些人是他離開這不斷循環往複的開車使命的唯一機會,忙不疊地回答。
“有沒有印象?”謝淵轉頭問溫錯。
溫錯想了想,點點頭:“好像還真有,似乎是二杠幾……記不清了。”
謝淵便接着道:“你好,我們隻知道骨灰盒主人的名字,不知道編号,這樣可以麽。”
“……叫什麽?”工作人員的語氣聽起來和剛剛沒有什麽區别,但如果仔細感受,還是能聽出來他其中隐含的惡意有一絲暴露了。
“李錢。”
謝淵平淡地說出這個名字,一旁的司機一陣顫抖,提高聲音驚愕地問:“爲什麽是我?”
“我又沒死!”
“這裏怎麽可能有我的骨灰盒!”
他已然在這裏生活得太久,精神一直緊繃着,現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已經接近到了極限,扯着嗓子叫喊時,透着股瘋狂和理智快要崩裂的感覺。
“2-11。”
然而工作人員宣布了謝淵的正确,同時也讓司機感到一陣陣眩暈。
“第2排左數第11個格子,去拿吧。”工作人員合上記錄骨灰盒編号的小冊子,慢吞吞地拿起登記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去拿。”林與卿道。
謝淵一伸手把林與卿拽了回來,雖然以他的力氣其實是拽不動林與卿的——當他伸出手,林與卿就已經放慢腳步了。
“你看好司機。”他說,“我去拿。”
謝淵從兜裏摸出021之前給他的那枚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這好歹是一枚凝聚物,即使功能在三級遊戲裏受到了大幅削弱,但也能避免緻命傷,而隻要不是一擊緻命,以他的生命力來講,他覺得自己能頂着疼痛一路跑回大廳。
看到已經有人去拿骨灰盒,049也提前做出跑路的準備,她扶着登記台站了起來,卻感到手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低頭一看,發現手心就在剛剛扶的那一下,沾到了一手肮髒黏膩的灰塵。
灰塵應該是幹燥的才對,怎麽會這麽黏?
她的大腦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濃濃的違和感,然而渾身燒傷的痛苦已經占據了她的大部分思維,還有時刻準備好追逐戰的那種緊張,使她無暇去抓住這一瞬間的靈感。
謝淵來到第2行第11個格子前,這隻格子裏有一個奶粉罐大小的黑色木盒,圓柱形,側面帶着對稱的六個棱角。
他伸手,觸碰到這個盒子,輕輕地将它拿了起來。
冰冷的陰氣瞬間從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來,他有一瞬間的動彈不得,然後便看見手裏的骨灰盒顫動了一下,骨灰盒的蓋子緩緩旋轉,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擰開它。
這是錯誤答案。
謝淵拿起骨灰盒之前就知道。
因爲司機無論如何還沒有真正的死去,他的骨灰是不可能在這裏的——他在車上推斷司機是人的依據,就是司機和他們這些上車的參與者一樣,在采購街站的手推車裏有一個人頭。
也隻有那人頭的象征意義能威脅得了尚且還是人的司機,他才能順利地劫持着司機來到殡儀館。
拿司機的骨灰?
這不是扯麽。
謝淵再怎麽樣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自己打自己的臉,但他依舊選擇了寄存處給出來的關于司機的“坑”,因爲……
基站也說了,萬一選錯了,被選的和本該被選的骨灰盒的主人,都會很生氣。
也不過是生氣而已,和之前告誡他不要在司機開車的時候找司機搭話是一個套路,就是擺明了給他提示——這麽做不會死,就這麽做吧。
啪嗒。
手裏的骨灰盒蓋子終于被擰開了,一隻被擠壓到變形的全黑色眼睛,從盒子口裏靜靜看着謝淵。
謝淵一片平靜,與其對視。
“嘻嘻嘻……”
幾秒後,裏面的那團被擠壓的東西發出了熟悉的笑聲,謝淵一聽就知道是張小洋的。
與此同時,僵硬的感覺褪去,他知道從現在起,追逐戰已經可以開始了。
“你選錯啦——”張小洋的聲音裏透着完全的瘋狂與怨毒,“李錢,嘻嘻嘻,李叔叔的骨灰……既然連你都認爲他該死,那我就把他變成骨灰吧!”
一邊說着,他的身體開始蠕動,手指從骨灰盒邊緣擠了出來,似乎想從小小的骨灰盒内爬出。
“你們也要留下來!!”張小洋瘋狂地大叫,“我要讓你們看着他被淹死,然後換做你們陪我玩!”
謝淵頭都不回,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個東西,厲聲呵斥:“跑!去大廳,越快越好!”
正确答案是021的骨灰盒,他們是一個團隊,四舍五入,勉強能稱作“家屬”。
但問題是,沒人知道021的真名,所以對他們來說,這個問題無解,那還不如直接掌握主動權——
參與者們的腳步聲淩亂地朝外跑去,他們隻能原路返回,還得小心脫離隊伍,免得又被單獨抓到某個空間去。
剛跑出寄存處,兩側黑暗裏就走出兩個濕漉漉的人影,一個細細長長,一個猙獰暴怒。
“啊!!!”司機瘋了一樣跑在前面,林與卿忙裏偷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謝淵,雖然暗含一絲擔憂,但還是十分顧全大局地緊跟着司機進行保護。
溫錯和049努力地跟着,049落在最後,踉踉跄跄,張奇和王雪梅緊跟着她,驚險萬分。
寄存處内眨眼間就隻剩下謝淵一個活人了。
他拿着剛才從地上撿起來的骨灰盒蓋子,劈頭蓋臉地就把正在往外爬的張小洋按了回去。
張小洋:“……”
謝淵手速極快地合上蓋子,渾身的肌肉——尤其是手臂肌肉緊緊繃着,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沒讓張小洋的頭擠出來。
他迅速重新擰好蓋子,小跑着到了撐着下巴看戲的工作人員面前:“你好,暫時不取走了,麻煩你重新把它放回去。”
工作人員從容地姿勢一頓,有些詫異地坐直,下意識接過了硬塞過來的骨灰盒。
“訂金還在生效,好好工作。”謝淵囑咐道,然後拔腿就跑,“再見。”
謝淵:主動出擊,把張小洋交給看起來很牛逼的工作人員關起來。
工作人員: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張小洋:狗大人!欺負小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