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霜身上總是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巧合,仿佛某種提醒,又如同搞事情,讓謝淵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去關注。
可每次關注之後,事實又會證明,她的确并無刻意。
“看來你不喜歡這幅畫。嗯……楊穹明天過來?”謝霜發出一聲疑問,然後看着正仰頭喝水的謝淵,從哥哥十分少見的“社會青年”打扮中看出一絲古怪,眨了眨眼,“他覺得,你又和什麽案子扯上關系了嗎。”
謝淵潤過喉嚨之後扯了扯嘴角:“呵,不知道。”
大概對楊大隊長來說,隻要他在案發現場附近出現過,那就一定有前來問話的必要。
這份“關懷”,整個市裏沒第二個人有。
“酒的味道。”謝霜偏過頭來,恰好能聞到謝淵脖頸附近的微弱氣味,“酒吧?去兼職嗎。”
一般而言,在這對兄妹口中的酒吧兼職,絕不是服務生和調酒師這樣的職位,而是和“婚外情”、“暗中保護”、“舉報犯罪”相關的委托。
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爲不确定公司上司安排的酒吧應酬是不是像表面上承諾的那樣單純,請謝淵裝作酒吧客人在鄰座坐了一晚上,當晚果然差點出事。
謝淵在關鍵時刻把陷入昏迷的女孩帶了出來,直線送往警局,順帶把在旁觀時錄下的錄音交了上去,當時公安局裏值班民警的表情那叫一個驚悚。
和刑警支隊的人差不多,懷禦市有一定資曆的老民警,基本也都認識他。
那兩天,刑偵支隊隊長楊穹歡天喜地發來賀電,高興地誇他居然懂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更重要的是願意去酒吧喝酒放松了,逼逼賴賴很久,最後被謝淵一句“我收了委托人半個月工資”給堵了回去。
哪怕是現在回想起來,他都對楊穹的興奮勁記憶猶新。
“算是兼職。”謝淵同意了謝霜的說法,突然發現妹妹睫毛顫抖了一下,有種詭異的興奮正從她漆黑的瞳孔中蔓延,他澄清道,“我沒喝。”
“哦。”謝霜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隻在語氣中還留有一絲失望,“我還以爲今晚就可以畫……”
謝淵緊了緊領口,冷冷道:“想都别想,我不會碰酒的。”
“這很遺憾。”謝霜下了定論,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麽想和無情的哥哥說的了,她抱起自己的畫架,企鵝一樣朝卧室挪過去,用屁股推開掩着的門,白裙的優雅蕩然無存。
到了卧室裏,她扒着門框探出一顆頭,黑發瀑布一樣垂落,她用一種很平緩的語調、很漠然的表情,在謝淵的注視中問:“你什麽時候找女朋友。”
“和你有關?”謝淵眯起眼睛。
“我希望有個妖豔女人把你帶得開放一點。”謝霜幽幽地,在死亡邊緣大鵬展翅,“你不懂完美的模特近在眼前卻不能用的感受,就像已經蓄勢待發卻發現盒子裏沒有安全——”
謝淵太陽穴一突突,剛要開口怼人,她已經很有經驗地把腦袋縮了回去,房門一關,隔絕了完蛋的可能。
謝淵:“……操。”
柳巷平時發言都沒謝霜這麽流氓。
這絕不是他的問題。
“咚咚咚。”
謝霜在房間裏敲了兩下門,表示自己就在門邊,然後用小小的聲音道:“明天早上想吃三明治,小區門口面包店的。”
聲音隔着門,幾乎到了聽不清楚的程度,謝淵一句“你吃個錘子”差點脫口而出。
他單手按響了手指關節,兩秒後,面無表情道:“買回來叫你起床。”
“好。”
謝淵關了客廳的燈,回到房間摘了飾品,把換下來的浮誇衣服扔進衣簍,然後去浴室洗澡。
即使沒有喝酒,他身上還是沾了一些酒味,大概是不小心在哪蹭上的,不僅五感靈敏的謝霜,他自己也能聞得到。
他站在花灑下,任憑細密的水柱沖刷着緊實的肌肉,水流彙成一股股,順着流暢的肌肉線條往下墜落,如果這時候有人在看他,就會發現他手臂和背後都有數條淺淺的疤痕。
疤痕淡得幾乎辨認不出,但謝淵太白了,一點異常的顔色就分外顯眼。
他餘光瞥見手臂上被時間逐漸覆蓋的痕迹,冷笑了一聲。
其實,也不是因爲性格原因才不同意謝霜的請求,隻畫上半身的話,他無所謂。
但他不是完美的模特,也沒必要讓謝霜看到這些。
謝淵關了花灑,拿毛巾擦拭,換好居家服走回卧室。
白天睡夠了的他現在毫無困意,他靠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陸了郵箱。
兩天沒看,郵箱裏多了好幾封郵件,前面幾封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委托,那些委托人似乎純粹是好奇他的存在,閑得蛋疼來刷存在感。
……當一個人在固定的圈子裏變得比較有名氣,那麽周圍肯定會多很多探究的眼神,他用這個郵箱号接兼職也有三年多了,想找他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打聽到這個号。
謝淵一一掃過,順手給一個委托他當假男朋友去前男友婚禮上砸場子大鬧一場,酬金八百元的人回複“精神病院治療心理問題還不錯”,然後拉黑,繼續看下一個。
這是最後一封郵件,發件人的郵箱号碼有點眼熟,郵件名【請個排面】,他點開後,委托人的第一段文字就是長長的感謝。
“還記得我嗎?我是譚小雲,兩年前真是謝謝你,不僅保護了我的安全,還讓那個惡心的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委托體驗滿分~所以我又來啦!”
“是她啊。”
看完感謝措辭,謝淵想起來了,這個發件人就是兩年前委托他在酒吧保護自己不被潛規則的女孩,當年他任務完成,拿到尾款就麻溜把人删了。
他沒關注後續,不過結尾款之前,譚小雲告訴過他她已經辭職了,上司因爲這件事被撤職,公司爲了保留名聲,很大氣地給了她一筆補償費——不管是做給誰看的,錢反正實實在在到了她手上。
沒想到,今天譚小雲會再次給他發委托。
委托的内容是,希望他能在本周末晚上,跟随她一起去廢棄病院做直播,一是保護她的安全,二是在直播間充個排面。
謝淵回憶了一下,當初這女孩所在的公司是搞遊戲開發方面的。
這封郵件裏,譚小雲提到自己辭職之後做起了遊戲直播,她本來就是因爲熱愛遊戲才去了遊戲策劃公司,差點被坑後決定走另一條路,混得相當不錯,雖然收入可能和以前差不了“太多”,但很自由。
後來她逐漸涉及恐怖遊戲實況,再後來,直播内容越來越多元化,有時候也會開戶外活動直播,像這一次委托,就是答應了觀衆播一期真人探險傳聞中鬧鬼的廢棄醫院,她自己也很期待。
但——譚小雲的謹慎一如既往。
深夜獨闖“鬧鬼”廢棄醫院,娛樂觀衆是一回事,作死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以答應去播,但不可以放任自己陷入可能存在的危險中。
且不說有沒有鬼,廢棄醫院在懷禦市老城區,因爲某些原因一直沒拆,而那附近是比較亂的一片地方,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真的不安全。
所以譚小雲要找個放心的“保镖”。
謝淵通篇讀完,總結下來就是,她記得他的身手有多好,所以想請他去,而且他得露臉入鏡,相當于單人直播變成雙人直播,不僅僅是安全保障,還想用他再多博一波流量。
這種委托,可答應可拒絕,謝淵不排斥露臉,反正直播間裏的彈幕再吵,也吵不到他的耳朵。
隻是他現在對“傳聞中的鬧鬼”,也就是怪談,有着很強的敏感度。
真正讓他回複了“可以”兩個字的,是郵件最後的一串數字。
酬金兩萬,加上當晚直播收益的百分之二十。
……
删除的委托人微信時隔兩年又回到了謝淵的手機上。
已經過了午夜零點,對方不出所料還沒睡,甚至在談妥之後征求了他的意見,在直播過程中給他撥了一個語音通話。
謝淵接了起來,他對委托人——别名金主的耐心一向還不錯,就像他需要林與卿保護他不死的時候,也會主動去說。
“喂?wake,聽得到嗎?”譚小雲的聲音比起兩年前好聽很多,共鳴十分穩定,二十六七歲的年紀,音色在少女和禦姐之間。
她叫的wake是謝淵接委托時的馬甲,有“醒來”的意思,也有在葬禮中“守夜”的意思,謝淵覺得這個單詞很适合他,就用了。
“聽得到。”他淡淡地應答。
而後他便聽見譚小雲提高了聲音,大概是在和直播間裏的觀衆說話:“兄弟們,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外援,明晚要和我一起去作死的!哈哈哈你們沒說不能請外援的啊,妹想到吧,姐拿捏了。”
“露臉的露臉的,攝像?我哪有排面找攝像老師,明天手機我自己拿着,有自拍杆啊。”
“哈?哦。”
譚小雲試探着呼叫謝淵:“wake,我直播間裏的女生說你聲音好聽,希望你多說兩句,不要不識好歹,否則她們跪下來求你。”
謝淵平靜地回答:“不用跪下,加錢就行。”
譚小雲念着觀衆們的彈幕。
謝淵:如果是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那加錢就能解決。
謝霜:哥哥,我給你十塊錢,讓我畫——
謝淵:我給你十塊五,明天自己去買早餐。
謝霜: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