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鏽兒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時間,身上已經綻開了第五條裂口。
由于工作時間不能擅自離開店裏,他胸口和小腿上的兩道裂口暫時沒辦法找林與卿借繃帶,崩得很可怕。
“好疼啊嗷嗷嗷……”
七爺閣就在他工作的地方隔壁,幾乎是在老闆宣布工作結束的一瞬間,鏽兒就飛奔向七爺閣,想找大腿要點治療繃帶。
同時他心裏不斷嘀咕,以後絕對不惹齒輪拼圖的女人,平時看起來溫柔似水,結果不小心惹到了,直接就不給他配治療物資!
結果進了七爺閣,那些客人剛離開,七爺閣的主事人正在撥算盤,鏽兒左看右看,沒見着林與卿的人影。
他頓時噤聲,沒了沖進來時的大大咧咧,而是小心翼翼地往主事人那裏挪了過去。
個子矮小的青年渾身裹在臃腫的衣服裏,像個企鵝似的磨磨蹭蹭走過去,一邊暗中觀察沉默的主事人,一邊暼向鑲嵌在牆上的神龛。
神龛裏白無常伸着長長的舌頭,狹長的眼睛閉着,兩旁紅燭搖曳,鏽兒心中疑惑,原來每個神龛裏的神像都長得不太一樣啊。
長街很多店鋪都邪性得很,有些店進了,就不容易出得來,比如王記糕點鋪。
鏽兒不清楚七爺閣的底細,猶豫了好久,才在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主事人旁邊,吞了口唾沫問:“那個……請問……林……”
“你找林道長?”主事人停下手裏撥動算珠的動作,“你是……?”
主事人的長相其實很“刻薄”。
兩頰消瘦,顴骨突出,一雙眼睛被細密的皺紋包裹,顯得眼下的眼袋很是臃腫。
此時又是午後太陽入陰雲,氣溫降低了,七爺閣人氣剛剛耗盡,也有大片大片的陰影當頭罩下,不知怎的,鏽兒一對上主事人的眼睛,就覺得一股涼意從脊背直竄上腦門。
“我我我是林道長的的呃呃朋友。”鏽兒緊張地往後退一步,“他啊啊不嗚嗚在嗎?”
“……”主事人似乎被他這一張嘴就啊啊嗚嗚的搞的有點懵,懷疑地看他一眼,看在林與卿的面子上才說,“哦,你是和林道長一起來的志願者吧。”
鏽兒:“啊對對對。”
主事人繼續撥他的算珠,彎腰的樣子讓鏽兒想起了長歪的樹,透着股腐朽的味道。
“林道長帶着一個鬼裏鬼氣的小年輕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估計是除鬼去了吧。”主事人漫不經心地說,“他留下話,要是有事就去街尾靈堂找他,你要是找他有急事,就去吧!”
“謝謝!”鏽兒彎腰,然後馬不停蹄地撒丫子跑了出去,連扯到小腿的裂口都不管,一幅逃離了虎口的樣子。
主事人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視線裏,才眨眨眼,低頭看向算盤。
計算器比算盤好用多了,可主事人就是喜歡算盤,他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樣的習慣的了,撥算盤越來越熟練。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主事人繼續計算白天的收入,他卻不會注意到,神龛裏的白無常那緊緊閉着的眼睛,不知不覺睜開了。
……
紅白事,在怪談裏總是比其他事件更多幾分詭異的氣息,鏽兒沒親眼見過靈堂,剛才在七爺閣裏還沒什麽感覺,一出了門,冷風一吹,頓時覺得哪兒都涼飕飕的。
頭冷,脖子冷,心冷,屁股也冷。
“啊,我爲什麽,要一個人到靈堂去啊。”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前面已經隐隐能看見靈堂的影子,鏽兒突然停步,撓撓頭發。
他才反應過來呢。
謝淵說好的等他一起呢!?
這個臨時的同盟,不至于這麽臨時吧??
怎麽那兩個沆瀣一氣的家夥,趁着他工作的時候提前一步做了那麽多事啊!
鏽兒雖然看到靈堂的影子就有點怕,但還是欲哭無淚地繼續朝着前面慢慢走。
他邊走邊在心裏嘀咕,謝淵應該是來他鋪子裏打過招呼之後,就沒回去工作了,直接去找的林與卿,這兩人花了四個多小時調查了些不知道是啥的東西,然後鎖定了靈堂。
之後林與卿在七爺閣留下信息,明面上是讓七爺閣的主事人得知他的位置,實際上這個信息就是給他留下的,免得他下了班搞不清楚位置。
是很有效率沒錯啦,但是,但是——
這裏他娘的怎麽這麽滲人啊!
鏽兒的臉色已經苦歪歪,靈堂在長街的最邊緣,本來就沒有其他地方那麽多人,連街道兩邊的店鋪關着,木頭門闆将生氣隔絕,隻留下未點亮的紅燈籠在屋檐上搖晃。
不知不覺的,街上一個路人都沒有了。
長街本就奇怪,店鋪開業時間,客人們就像其他城鎮也随處可見的人們一樣鮮活,店鋪閉門時間,客人就像被打開了閥的浴缸裏的水,迅速地流失,歸于無痕。
“謝淵——林大佬——”鏽兒已經走到了靈堂跟前……大概一百米外,壓着嗓子悄悄喊了兩聲。
奇怪,那兩個人要是在附近,應該已經能看到他了才對,怎麽不應聲?
不會真要進靈堂吧。
被之前的熱鬧掩蓋掉的哀樂隐約從靈堂裏飄來,間或夾雜着一點瘆人的哭聲,讓鏽兒已經想在腦子裏給自己彈一首悲怆。
他開始不敢在大路中間走了,貼着一旁沒開門的鋪子,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長痛不如短痛。
近了。
更近了。
天色不知不覺徹底陰沉了下來,太陽被深深掩埋在雲層之後,透不進光的天空壓在長街上方,突然就像是牢籠一樣,把鏽兒困在了視野之内。
“謝淵——林大佬——”
“你們在哪裏呀——”
鏽兒又不敢大聲,憋得難受極了。
突然,他的背後傳來一陣笑聲。
戲谑的,親昵的,嬌俏的。
——女人的。
鏽兒瞳孔驟然縮緊,猛地回過頭,突然覺得陰風陣陣,地上淩亂的紙片碎屑被風揚了起來,一個紅裙女人的身影正正地站在了他面前。
女人頭上蓋着紅蓋頭,看不見臉,一身華貴的紅色婚服刺繡着金色的祥紋,她雙手上塗着紅色的指甲油,腳下的一雙紅繡鞋踩在地面上,不染一點塵埃。
“你你你你是誰?”鏽兒一眼就看出這新娘子打扮的東西不是人,但貿然逃跑是很蠢的行爲,他隻能試圖語言交涉一番。
矮小的青年臉上表情還算鎮定,心中早已土撥鼠尖叫,爲什麽大白天的會出現鬼啊!
這時在看向周圍,他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好像已經一腳踏入了一個古怪的空間,兩側的鋪子明明還是那個鋪子,卻怎麽看怎麽都不對勁,和長街的景象并不相符。
他這是進了鬼窩了嘛?
“我叫阿青。”新娘子的紅蓋頭底下發出了十分嬌俏綿軟的嗓音,“你又是誰,是來看我拜堂的嗎?”
鏽兒眼珠動了動,在思考該怎麽回答。
那新娘子卻沒什麽耐心,語氣一點一點陰沉下來:“你爲什麽不說話?如果不是來看我拜堂的,那你就是和之前兩個男人一樣,來攪和我成親的嗎?”
“啊,對。”鏽兒連忙道,“我是來看你拜堂的,恭喜恭喜啊!”
他的腦子瘋狂運轉。
之前兩個男人,說的肯定是謝淵和林與卿了,這倆是來攪和新娘子成親的?
那他們人呢?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我要不要順帶也攪和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