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光達口中說出的這八個字。
“.”
包括李覺老郭等基地領導在内,所有人的呼吸近乎同時出現了片刻的停滞,一股莫名的氛圍迅速在屋内蔓延開來。
原子彈的最終定型啊
要知道。
等這一關被邁過之後,剩下的就隻是應用.也就是零部件生産工藝上的問題了。
這代表着當年毛熊在理論方面的核封鎖将會徹底宣告失敗,原子彈的問世也将進入最終的倒計時。
用後世的例子來描述就是.
神靈被扒出了血條。
随後在衆人的注視下。
陸光達整個人先是深吸一口氣,将内心的激動壓下,方才重新拿起了粉筆,說道:
“各位同志,現在我們計算出來的參數都在這兒了,那接下來我将以此爲基礎,推導核心的ZND模型。”
“現場要求還是和之前一樣,有任何異常的環節或者參數,大家都可以随時打斷我——即便最後證明那個數據沒有錯誤也無妨。”
聽到陸光達這番話。
現場衆人齊齊點了點頭。
随後陸光達便拿起粉筆,開始在黑闆上書寫了起來。
看過電影《橫空出世》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李雲龍.咳咳,李幼斌扮演的陸光達在項目組剛剛成立的時候,曾經在黑闆上寫過一道鏈式反應式。
那道鏈式反應式的步驟一共有十一步,從起爆藥開始到最終的放出能量都含在了其中。
但實際上在現實應用領域,鏈式反應的具體步驟并非十一步,而是十五步。
當然了。
這并不是因爲導演組或者編劇不了解情況——《橫空出世》可是獻禮片呢,群演很多還是部隊的PLA。
劇情出現這種bug的實質原因,主要是因爲《橫空出世》的拍攝時間是1999年。
當時軍備方面的思維相對比較保守,同時還有很多資料遠遠沒有解密,所以劇組才采用了這種模糊化的方式進行拍攝。
不過到了2023年,這些就都不是什麽大秘密了。
這十五個步驟分别是引爆裝置點火→起爆炸藥爆炸→内爆壓力引導→核裝料聚攏→超臨界狀态形成→中子轟擊→第一代重核裂變鏈式反應→中子散射→第二代重核裂變鏈式反應→慢中子折射→第三代重核裂變鏈式反應→慢化劑激活→第四代重核裂變鏈式反應→ZND模型傳遞爆轟波→自持鏈式裂變反應發生。
陸光達他們今天所攻關的便是核爆環節之前的最後一個步驟,也就是ZND模型傳遞爆轟波。
吧嗒吧嗒——
陸光達所持的粉筆飛快的在黑闆上寫下一行行字,同時嘴裏還做着分析:
“先驅核濃度參數可以推導出自發衰變的電子流,高密度狀态下與層流火焰邊界方程組就可以得到有效緩發中子份額.”
“兩個有效緩發中子份額進行聯立,則可以得到中子代時間和燃料需要的密度數.”
“接着一部分中子會被燃料吸收發生輻射俘獲,衛東航同志他們的計算結果可以把這部分的相對幾率進行修正”
“假設每次引起裂變反應釋放的平均中子數爲ν,而且有了一個中子被吸收後裂變的概率,那麽我們給這兩個做乘積,就會得到燃料每吸收一個中子産生的裂變中子數爲η=νσfσγ+σf=ν11+α”
陸光達闆書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能寫下一大行字,但台下大多數人都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同時與之前一樣。
由于沒有任何早期經驗的緣故,此番即便是陸光達親自出手,整個推導過程也出現了一些錯漏的地方。
不過好在現場的這些‘評審’各個能力超群,基本上在某個環節出現錯誤後十秒鍾内,便會有五六雙手同時舉了起來。
因此這些錯漏雖然偶爾存在,但都很快便被拔除了個幹淨。
三個小時後。
在時間來到晚上十點半之際。
嘩——
陸光達用最後半截粉筆頭在黑闆上畫了個圈,同時看下了台下:
“好了,同志們,這就是我們最後構建出來的ZND模型了。”
“其中熱中子吸收截面σa=σf+σγ,有效增殖系數爲ηfεpPNL,常數源是.”
陸光達很快報出了七八個關鍵參數,迅速構建出了一個紙面的ZND模型。
這個ZND模型除了之前的數學計算之外,理論邏輯其實也很簡單:
陸光達他們先計算出了一個常數源方程,當k>1時這個方程沒有穩定解,當k=1時上述方程方程穩态解不唯一。
但k<1時,方程存在見漸近解。
同時在當初陸光達他們計算中子運輸方程的時候,理論組曾經得出過一個非常重要的結論:
中子的鏈式裂變反應裝置對吸收截面0.5%的變化響應是非常劇烈的。
在這個基礎上。
陸光達他們根據先驅核平衡濃度反推出了一個平衡方程,表達式爲dC0dt=0=βνNfσfvN0λC0。
若截面在t=0時刻發生 0.5%的變化,那麽在 t=0.1s時,瞬發中子的增殖爲[(1β)k]1000。
在每一個增殖間隔l内,裂變産物在衰變時釋放λlC個緩發中子,緩發中子源在接下來的第一個增殖間隔内産生(1β)kλlC,第二個間隔内産生[(1β)k]2λlC緩發中子。
以此類推。
如果産生1000代瞬發中子增殖間隔内均存在一個緩發中子源,而且假設裂變碎片的濃度保持不變( C=C0),那麽0.01s後中子的數目爲:
N(1000l)=[(1β)k]mN0+λlC0[(1β)k]m1+λlC0[(1β)k]m2++λlC0(1β)k+λlC0 =[[(1β)k]m+[1βk(1β)[1k(1β)]]+β1k(1β)]N0。
然後再引入爆轟方程,就可以得到ZND模型了。
非常簡單,也非常好理解,有手就行。
而随着ZND模型的順利建立,剩下的便是.
參數的引入與計算了。
當然了。
到了這一步,單純的人力肯定是不合适的或者說不穩妥——畢竟事關重大嘛。
因此除了人力計算之外,計算機也是離不開的一個輔助項。
于是很快便有理論組的成員将這些關鍵數據和公式摘抄下來,前往地面送到了計算機中心進行同步推導——之前在太上項目成立的時候,104機已經被送到了基地。
如今計算機所的幾位專家都在地面上待命,随時可以進行着參數的輸入與計算。
不過陸光達等人也沒有幹坐着,而是繼續進行了筆算。
多一方計算就多了一個保障,到時候各方把結果一彙總對比就行了。
接着很快。
會議室内便響起了噼裏啪啦的算盤聲。
“小珠進一,大珠退一”
“二上三去五”
“三百五十七乘四點九九,結果應該是.”
不同材質的算盤在不同力度的撥動下發出了不同頻率的聲音,在徐雲耳中組成了一曲輕快動聽的樂章。
但很快,徐雲便意識到了一個“真相”:
令他感覺動聽的并非是算盤的敲擊聲,而是在打算盤的這些.人。
大于、陸光達、王淦昌、程開甲.這些前輩用心血與忠誠演奏出的曲子,怎麽可能不好聽呢?
蓦然,徐雲又想起了穿越前看到一個新聞:
某個國産手機品牌時隔三年,在海對面的層層封鎖下研制出了5G國産芯片。
這個新聞看似商業競争,背後卻是國與國的博弈。
雖然徐雲不知道那塊芯片的背後到底有什麽樣的故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那個時空裏,必然有一群同樣不服輸的人夜夜頂着漫天星辰,在用信念與熱血開着新路。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卻又改變不了很多東西。
随後徐雲忽然想到了什麽,悄悄推着輪椅來到了李覺助理周材的身邊:
“周助理,你身上有帶相機嗎?”
“相機?”
李覺微微一怔,顯得對徐雲的這番話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點了點頭:
“帶着呢,基地很多新聞都是我負責拍的照,徐顧問,怎麽了嗎?”
徐雲聞言轉頭指了指噼裏啪啦敲算盤的計算室,說道:
“周助理,能不能對着現場拍幾張照?——雖然咱們的項目如今依舊是絕密,但說不定過些年就會逐漸解密了呢?”
“如果咱們現在拍些照片,到時候保不齊就是啥珍貴的曆史影像了。”
“萬一到時候有人質疑什麽.比如說咱們其實壓根就沒用多少算盤算數據,那到時候也有個證據作爲反擊嘛。”
說這番話的時候,徐雲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微妙情緒。
在他穿越來的後世。
所謂【兔子們原子彈項目中并沒有用多少算盤】的言論時常可見,早先時候徐雲還曾經回憶過這些事情。
徐雲原以爲自己已經習慣了這些言論,但沒想到的是
随着一部叫做《奧本海默》的電影的上映,有關兔子們當年研發原子彈的熱度居然也被帶了起來。
其中有些是正面新聞,比如科普大于啊陸光達啊這些前輩的事迹,又或者介紹當時研制核武器的難度。
可還有一些就是所謂的“理中客”了:
網上突然多了很多強行“科普”兔子們當年有計算機的人,然後說什麽【算盤隻是一種宣傳手段,算盤計算的難度有xxxxx】.
面對那些言論,徐雲是真的有些無奈。
兔子們的104機在原子彈研究過程中的貢獻确實很大,他從未否定過這點。
但問題是104機的算力隻有每秒五萬次,當時即便104機滿載也負擔不了原子彈的數據計算啊。
大于他們不是不知道算盤的效率肯定要比計算機低,更不是沒事想着找虐,而是當時的條件強迫他們必須要用算盤去輔助。
就像現在很多打工黨上班的時候不是擠地鐵就是騎小電驢,你去試問他們是恐高所以才不願意坐直升機嗎?
答案顯而易見。
可現在那些人的邏輯,就相當于把注意力聚焦到了那些有能力坐直升機的人群身上。
然後說【2023的科技條件已經有一些直升機普及開來了,比如當時xx集團的xxx就是坐直升機上班的】.
其實不僅僅兔子,當時徐雲還在《奧本海默》這部劇的某視頻下方看到有人說海對面在研制核武器的時候就用上了算力每秒100萬的電腦
大概對于某些人來說,換着法子去否定強者的能力,會讓他有些快感吧。
因此爲了堵那些人的嘴,徐雲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爲啥不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拍張照片呢?
要知道。
在徐雲穿越來的2023年,221基地的照片資料雖然不少,但基本上都是一個格式:
一片開闊的空地上後方停着一兩輛拖拉機或者其他什麽設備,空地上站着三四個穿着襯衫的男男女女,男同志雙手别在身後,一隻腳(一般是右腳)以類似“稍息”但要更随意點的姿勢略微前伸,女同志則左右手交叉放在身前,臉上露着燦爛中帶着一絲拘謹的笑容
而除了這些“格式之外”,真正有關計算的影像就很少了。
目前除了原子城那邊展覽的11張相關照片之外,隻有大概五六張通過不同渠道(比如說被拍攝者本人)流傳出來的照片。
這些資料少的原因并不是因爲保密級别高,而是因爲當時的人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些資料會這麽珍貴——不誇張的說,基地落成之初很多人對于能不能搞出原子彈其實是沒多少底氣的.
況且哪怕是以陸光達和大于的腦子,恐怕也都不會想到後世有人會拿算盤這玩意兒來做文章吧。
因此種種原因積累之下,兔子們對于計算過程的影像存留确實很少。
如今既然有這機會徐雲怎麽能不把握呢?
周材雖然沒法理解徐雲的内心所想,更無法知道數十年後的某些争議,但他個人對于徐雲的這個建議倒是不怎麽反感。
畢竟單純從紀念意義上看,給現場拍幾張照也是沒啥問題的。
于是他很快朝徐雲做了個稍等的手勢,來到李覺身邊與他低語了幾句。
隻見李覺眉頭微微一掀,很快便點了點頭。
緊接着周材便回到徐雲身邊,從座位邊上慢慢取出了一個小包:
“徐顧問,廠長同意拍照了,你稍等下,我先調試調試我的寶貝。”
徐雲對此自無異議。
随後周材将這個小包放到了椅子上,拉開拉鏈,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台照相機。
這台相機和後世的單反啥的截然不同,是個大概寬七厘米、高度接近十五厘米的長方形。
它的側面和背部都是黑色,正面則是銀白色,同時正面還有兩個鏡頭。
上邊的那個鏡頭隻有一個透鏡,下邊的鏡頭則帶着一些刻度,看起來似乎可以旋轉調試。
眼見徐雲有些好奇的盯着這台相機,周材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怎麽樣,徐顧問,我的這台寶貝賣相還行吧?”
“不瞞你說,這可是海對面伊斯曼柯達公司生産的布朗尼相機,上下2片鏡頭結構,光圈有大、中、小三檔,快門1/25、B門共二檔。”
“當年爲了進口這款相機,首都那邊可花了不少外彙呢,全國也就十台左右。”
看着侃侃而談的周材,徐雲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見到後世單反愛好者的既視感.
随後周材走到了計算室前方,咔嚓咔嚓的拍起了照。
相機的閃光燈略微影響了一些項目組成員的計算,但大家對此倒沒說什麽,畢竟這麽關鍵的時期留些影像也是可以接受的。
同時李覺不知道啥時候也溜到了大于身邊,裝作一副在讨論什麽的架勢,還刻意讓周材來了張特寫。
這個操作莫名讓徐雲想到了1850副本中的威廉惠威爾院長,在冥王星之夜他似乎也做過類似的操作.
倒是徐雲在周材拍了幾張照片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的臉好像也被拍進去了。
不過徐雲很快便搖了搖頭,将這個想法抛到了腦後。
拍就拍呗,反正自己的臉已經毀容了,這還能出什麽事不成?
不可能的!
十多分鍾後。
周材調試着照相機回到了徐雲身邊:
“徐顧問,膠圈已經拍完了,還繼續嗎?”
徐雲看了他一眼:
“一共拍了多少張?”
“膠卷的容量是36張,這卷膠卷我大前天拍了七張照片,所以今天一共拍了29張。”
“29張啊”
徐雲聞言摸了摸下巴:
“那差不多了,再多也容易影響各位同志的計算效率,就到此爲止吧。”
“好嘞!”
随後徐雲便和周材等人在後方乖乖等了起來,不再影響前邊大佬們的計算。
又過了四個多小時。
在時間來到淩晨接近三點的時候,大于最先提交了自己的數據。
随後是陳景潤
接着是程開甲、周光召等人
淩晨四點。
所有項目組成員将數據全部彙總到了陸光達手上。
淩晨四點二十分,計算機組的回複同樣從地面傳來回來。
随後陸光達與彭夢熊、周光召等人合力整理了這些資料,最終在淩晨六點十七分.
一張完整的的原子彈設計圖,正式出爐!
與此同時。
遙遠的大洋彼岸。
一位看起來就很快樂的男子看着窗外臨近昏暗的夜景,忍不住撓了撓頭發。
最近天色不錯,看來可以找機會坐敞篷車出去兜個風了.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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