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位置上小臉煞白、目光空洞的倪夢琳。
孟亮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出現了一股想要手舞足蹈的狂喜。
若非心中還保持着最最基礎的理智。
他甚至想現場來個鐵山靠,對倪夢琳這個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罪魁禍首大吼一聲.
你特麽也有今天?
而在孟亮的身邊。
坐在另一個證人位,始終表情麻木的王雨潔臉上,也悄然流下了兩行熱淚。
她等這一天,實在等得太久了.
别看在整個4.23事件中,王雨潔的處理結果隻是被調離崗位,似乎隻是換了個工作環境。
然而實際上。
她的遭遇雖然不如孟亮那麽凄慘,但同樣極其令人絕望。
當年的王雨潔剛剛研究生畢業,前後付出了無數血汗,才艱難的獲得了留校教學的資格。
要知道。
不同于其他學校的留校規則。
王雨潔和孟亮他們的這所大學是國内頂尖的傳媒學院,對畢業留校卡的很死,難度甚至比考公都要高一大截。
一般情況下。
除非是海外高等院校歸來的博士,才有可能獲得留校任教的機會。
王雨潔一沒背景二沒‘走後門’,能夠靠着碩士學曆獲得這個機會,可見有多不容易。
按照正常發展。
王雨潔隻要實習兩到三年,便可以順利轉正,擁有正式的行政崗位。
屆時她可以選擇執教,也可以專心做輔導員,亦或者去校外挂靠一個機構,可選方向簡直多的數不過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
當時王雨潔的未來比孟亮更加光明——畢竟孟亮那時候還隻是個大二學生呢。
然而随着4.23事件的爆發,一切都變了。
學校微博被沖爆,學校迫于壓力緊急召開了管理層會議。
最終孟亮和王雨潔被處理。
然而即便如此。
當時以丁夏夏爲首的那群營銷号卻依舊沒有罷休:
爲了讓事件看起來更加‘合理’,他們甚至污蔑王雨潔與孟亮私下裏關系龌龊——爲的就是巴結上孟亮實際上不存在的那個官員“父親”。
同時還将王雨潔全年級第一的綜測成績P成位列倒數,以此來宣稱她爲了上位,在讀書的時候就坐上了領導的‘升職器’。
在這些謠言的沖擊下,王雨潔遠在海岱省的父母也因此而被波及:
王雨潔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師,事件爆發後,便受到了大量明裏暗裏的非議。
而且海岱省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它是國内對體制追求最高的幾個省份之一,很多思維上也相當傳統。
在同事的指指點點下,王雨潔父母最終因爲受不了白眼,被迫齊齊辦理了内退。
如今接近五年過去。
當年在傳媒這種美女雲集的專業中都堪稱系花的王雨潔在壓力的折磨下,整個人早已變得身心憔悴:
膚色蠟黃的猶如長期田間勞作的菜農,黑長直的一頭秀發也變得枯槁淩亂,與當年完全是兩個“人樣”。
但幸運的是.
她終于等來了正義出現的這一天——雖然正義遲到了很久很久。
就在王雨潔默默流淚的同時。
台上的何瓊再次一拍木,對王雨潔問道:
“證人王雨潔,你的這份監控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
王雨潔擡頭看了她一眼,連忙用手指胡亂抹了把淚,飛快的答道:
“審判長,4.23發生的時候我是圖書館的助理管理員,學校的處理意見是在一天.哦不對,是兩天後的上午下來的。”
“在處理意見傳達之前我手上都有監控機房的鑰匙,所以當時我就留了個心眼,把監控先保存下來了。”
何瓊又問道:
“所以你這一保存就是五年?”
“沒錯。”
何瓊不由皺起了眉頭:
“既然你手上有這份監控,當時爲什麽不尋求學校幫助呢?”
“尋求學校幫助?”
王雨潔冷哼一聲,嘴角忽然揚起了一絲嘲諷的弧度:
“審判長,我在事件爆發的第二天就找到了領導,希望調取監控證明我和小孟的清白——實際上當時圖書館的直屬領導還有孟亮的院長都是同意這個做法的。”
“但是這個要求在提上去後很快被某個校領導打了回來,理由是輿論壓力過大,辟謠沒有順着‘民意’處理好使。”
“接着在第二天早上,我就看到了小孟和我的處理意見書,一個退學一個調崗。”
王雨潔此言一出。
現場第一次出現了低沉的議論聲。
“請旁聽區安靜!”
何瓊及時一拍木,控場完畢後又對王雨潔說道:
“那你爲什麽不在事後尋找媒體幫助或者自己辟謠呢?”
王雨潔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赅的道:
“試過,但失敗了。”
“.”
何瓊則沉默了幾秒鍾:
“很好,感謝你的陳述。”
王雨潔想要說的意思其實很直白——學校下場了,沒人敢接她的“單子”。
畢竟在學校方面正式公布處理意見後,整個事件就已經被定下了最終的處理基調:
獻祭王雨潔和孟亮平‘民憤’,然後控評降熱度。
這年頭一所普通職高都能對突發事件控評,更别說王雨潔和孟亮就讀的那所位于首都的211院校了。
沒有人會願意在那個時間點,爲兩個已死的人去出聲翻盤——除非是那種頭部媒體。
然而遺憾的是。
某個願意爲姬霓太美而怒噴網友的媒體,當時并沒有選擇爲王雨潔和孟亮發聲。
或許是太忙了沒看到吧
嗯,一定是的。
當然了。
這種都是屬于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潛規則。
如果此時王雨潔繼續深入說下去,很可能會牽扯到一些超過4.23事件的東西。
這些東西倒不是真的敏感到不能說,而是在這場庭審中說出來沒意義——庭審圍繞的主要人物就是丁夏夏和倪夢琳,頂多加上當時做出決定的那位校領導。
再深入下去的人基本上都和這件事沒啥關系,例如當時大學的校長還在國外參加會議呢,扯上去還容易惹一身腥。
這個道理同樣适用于國内.或者說國内國外所有的高校。
例如很有代表性的就是當年京都大學的小保方晴子事件,笹井芳樹的自殺現在都很有争議呢。
順帶一提。
小保方晴子事件雖然霓虹官媒不敢多說,但後來居然被被小電影化了。
主演者還是西野翔,也就是那部徐雲好朋友金色茉莉花很喜歡的【美人研究者偽りに堕ちて】.
咳咳
言歸正傳。
正是因爲以上道理。
雖然王雨潔内心極其憤怒,但她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理智與客觀。
因此在具體的理由方面,她選擇了一筆帶過。
畢竟當初有幾位院領導其實是同意辟謠的,隻可惜他們大多都是理工學院的領導,理工科在孟亮的學校裏占比并不多。
加之那位擁有最終決定權的領導最終選擇了另一個方案,将王雨潔和孟亮同時推下了深淵。
總而言之。
反正隻要這個監控證據不是僞造的就行,王雨潔爲什麽保存到現在隻是屬于性格上的小問題。
與此同時。
到了眼下這一步,倪夢琳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了。
其實吧。
倪夢琳之前有句話說的是沒錯的——她在整件事情中并沒有和境外勢力有什麽交集。
所以她的刑期雖然大概率會超過三年,也就是必然要被從重嚴判。
但嚴判終究不是亂判,還是要講法律法規的。
不出意外的話。
她的情況基本上就是數罪并罰,判個四年五年就差不多了。
結果倪夢琳和她的家人連這種代價都不願付,想要和最高法玩心機,最終鬧出了這麽一樁笑話。
這下好了。
倪夢琳刑期照算,還在全國觀衆面前出了這麽大樁洋相,個人形象上的打擊甚至要比刑期還重。
隻能說罪有應得吧
随後心态遭遇了嚴重打擊的倪夢琳開始沉默不言,想要裝死。
不過她畢竟隻是個剛剛畢業一年的小姑娘,社會閱曆和心理承受能力并不算強。
在何瓊幾番類似【你認罪說不定還可能輕判點】的暗示下,最終還是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而在倪夢琳認罪的同時。
旁聽席上。
孟東國也忍不住拿出手機,不顧違反庭審要求的風險,朝前庭處拍了張照,發布到了朋友圈:
【前後1167天,終于洗清了清白,看到了嗎,國家說我兒子是無辜的!!!!無、辜、的!!!!!】
動态發完後。
孟東國想要返回手機桌面,但返回鍵怎麽按都沒有響應。
接着他才發現
在自己打字的同時,手機屏幕上已經滴滿了淚水.
在4.23案件審判結束後。
倪夢琳、丁夏夏、黃龍等犯罪嫌疑人都被帶離了現場。
孟亮和王雨潔這兩位證人則按照庭審法規,繼續留在了現場進行旁聽。
接着很快。
又一批被告和證人被帶進了審判庭。
不過與孟亮和王雨潔不同的是。
這次到場的證人是位八旬旬老人,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胸前捧着一個相框。
相框裏的是個年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女孩,人不算很漂亮,但笑容卻很燦爛。
然而與這副青春氣息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相框内沉悶的黑白色調。
沒錯。
這是一張.
遺照。
待老人落位後。
陳靈再次站起身,開始陳述起了案情。
這一次。
她握着卷宗的手指都隐隐用力了不少:
“2022年7月22日,被害人鄭萍保研後前往看望病床前的爺爺,拍下了一張病床前的照片,并且發布至微博平台。”
“2022年7月26日,一個名叫‘Stella學姐’的抖音營銷号盜取了鄭萍的圖片,僞裝成鄭萍本人推廣無關課程。”
“7月29日,鄭萍尋求律師維權,但卻因頭發被染成粉色而遭遇以‘小型龍蝦’‘杭城爆料王’爲首的網民發起的大量網暴。”
“2023年1月,鄭萍因無法忍受每日數萬條的網爆内容而抑郁症複發,選擇了走上極端.”
聽着陳靈叙述的案情。
旁聽席上。
雖然這起案件與自己無關,但徐雲此刻的臉色依舊異常沉重。
今天審理的第三起或者說第二起衍生案件。
同樣是一次很知名的網爆案例。
這次案件的受害人叫做鄭萍,6個月大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
她在單親家庭長大,和父親、爺爺相依爲命。
雖然成長中有一些不順利,但她樂觀活潑而且學習特别刻苦,并且成功考上了浙江師大,想要成爲一名音樂老師。
畢業前。
鄭萍決定把頭發染成粉色,這樣穿深色的學士袍拍畢業照會更活潑好看——這是她發在朋友圈的想法。
接着在2021年。
鄭萍考過了教資,去小學做了一段時間的實習教師。
并在2022年順利保研。
當時她的爺爺因爲腦梗、心梗和腸癌中晚期長期住院,于是鄭萍便在開學前去看了次老人家。
二人在床前拍了張合照,鄭萍還發了個動态想要分享喜悅。
結果沒想的是。
就是這麽一篇感人的博文,卻招來了一大群“蒼蠅”:
一開始是她和爺爺的照片被一大群賣網課的營銷号拿去冒用,那些人甚至僞裝成她騙别人的錢。
在得知有人上當後,鄭萍立刻選擇了維權。
可這件事的發酵,卻讓她收獲了更多謾罵和侮辱。
有人到處看圖說話,寫文章造謠她和爺爺的關系,說她看發型就是“被包養的”。
有人則說粉頭發像陪酒女,不可能是學師範的,更不可能被保研。
還有的開地圖炮說她不過是個學音樂的師範生,不是什麽正經專業,把鄭萍的努力和熱愛說的一文不值。
最終鄭萍得了重度抑郁症,努力治療了數個月,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自殺(鄭萍原型的爺爺已經去世了,這裏我二創了一下讓老人家沒有離世,希望在作品裏讓老人家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吧)
這一次。
鄭萍自殺案也被選入了網暴衍生案例中,并且作爲第二個典型進行審判。
這次到場的被告一共有九個人,六男三女。
分别是:
最早盜用鄭萍肖像進行賣課的‘Stella學姐’(大号睿涵在路上)、‘天瑞教育郭老師’、‘考研試題總彙’。
以及後續網爆的‘小型龍蝦’‘杭城爆料王’等人。
其中‘杭城爆料王’是個40多歲的男子,開着一家便利店,是第一個造謠鄭萍和她爺爺是‘老夫少妻’的人。
随後在如山的鐵證面前。
九人紛紛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九人和倪夢琳的情況有點類似——刑期不會太久,大部分人大概也就三四年甚至一兩年,但社會形象上已經徹底崩塌了。
或許在今天的庭審結束後。
他們也會體會到網暴的滋味。
當這九人認罪的那一刻,抱着鄭萍遺照的鄭萍爺爺忽然當庭大哭了起來,聲音悲痛而又凄厲。
不過這次何瓊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拍木要求肅靜,而是柔聲請兩位法警将老人帶去了休息室休息。
在随後的時間裏。
何瓊又審理了剩下的幾起網暴案件。
不得不說,這些網暴案件在性質上也都很有代表性。
比如有件案子的情況是這樣的:
受害者是個花季女孩,因爲在微博上評價了一句某流量演技差,便被流量的粉絲給開盒網暴了。
女孩因爲承受不了壓力多次嘗試走極端,但幸好都被家屬或者路人發現,方才沒有造成類似鄭萍的慘劇發生。
而網暴女孩的那些粉絲中有最少70%未成年的花季少女,真是何其可歎.
六個小時後。
案件全部審理結束。
由于最高法在開庭之前,就已經對卷宗完成了詳實的分析讨論。
因此何瓊并未宣布擇日宣判,而是當庭給出了判決結果:
“經審理查明,2.9網暴案以及相關附屬案件證據詳實,被告人丁夏夏、陳旭婷、楊傑、陳濤.均對起訴書中指控的犯罪事實無異議且自願認罪,無辯解。”
“本院認爲,被告人.非法對他人實施網絡暴力诽謗,造成被害人不同程度的心理、生理傷害,現根據《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适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規定》、《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六條、《治安法》第一百一十條做出如下判決。”
“被告人丁夏夏、黃龍犯诽謗罪、非法經營罪(組織水軍)、危害國家信息安全,數罪并罰,分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十八年。”
“被告人陳旭婷、楊傑,因犯诽謗罪、非法生産、販賣淫穢物品.均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被告人倪夢琳,因犯诽謗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零八個月”
“被告人黃雯,網名Stella學姐,因犯.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三個月。”
“被告人喬安冬,網名杭城爆料王,因犯判處有期徒刑四年零四個月。”
“同時休庭後網信辦将根據曆史發言記錄,對以上網暴事件中的自然人賬号進行傳喚、封号、短期禁言等不同程度的處罰”
十多分鍾後。
何瓊看向了台下:
“法庭審理結束,現在閉庭,請各位有序退場。”
何瓊這番話說完。
台下沉默片刻。
驟然響起了如同暴雨般的掌聲。
海對面的知名法官休尼特,曾經說過一句名言:
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
後來這句話被翻譯成了一個中文法諺: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然而實際上,這是極其嚴重的翻譯錯誤。
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
遲到的正義非正義。
遲來的正義對于當事人來說造成的損害是巨大的,甚至可能永遠無法彌補——例如鄭萍,例如其他一些人?
但另一方面。
司法存在的意義之一,便是去糾正、去正視當初所犯的錯誤。
至少
努力讓下一次該來的正義,能夠準時而至。
注:
明天更新後開新副本,本來是今天開的,但是身體問題沒法寫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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