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獨自落淚的黃雨婷。
徐雲的心中亦是感慨不已。
女承父業一心研發重力梯度儀、同時在兩代人夢想成真的那一天,黃雨婷又得到了父親的‘遺物’、後續項目還得到了西昌衛星發射基地的扶持
說句實話。
黃大年教授的在天之靈是否能夠得到慰藉這個問題屬于天意,徐雲作爲非當事人不敢打任何的包票。
但至少‘人力可及’這個範圍内。
這件事情确實可以算得上功德圓滿了。
當然。
圓滿歸圓滿,以黃雨婷此前的履曆來看,她顯然不會因此就停下腳步。
這股圓滿的力量隻會讓她的步伐更加堅定,一直到真正完成黃教授遺願的那一天爲止。
亦或到死。(這句話應黃雨婷現實原型黃女士的要求特此加上,前面的情節也征得了她本人的同意,現實中的黃姐從事建築設計,黃教授去世的時候黃姐已經畢業,無法改變專業,所以通過朋友找到我希望在書裏能夠寫這麽一段情節。)
接着又過了一會兒。
考慮到海對面的WorldView-3衛星即将飛過頭頂,
李華和葛同友便商量了一下,帶着衆人先行離開儲物庫,返回了原先的指揮中心。
“小黃。”
回到指揮中心後。
李華先從助理郭子陽的手中接過了兩份合同書,遞到了黃雨婷面前,說道:
“小黃,這就是之前和你說的相關協議,你看看吧。”
“上面這份是我們和吉林大學的協作意向書,已經經過吉大方面的批準了,你簽個字就行。”
“下面那疊是有關重力梯度儀的贈與協議,内容比較複雜——雖然這台設備在精度方面已經遠遠低于了保密要求,但畢竟是你個人持有嘛,所以要求方面還是比較高的,甚至牽扯到了一些出入境的問題。”
黃雨婷理解的點了點頭,低頭逐行逐字的看了起來。
正如李華所說。
這兩份協議的内容都很清楚,把相關的責任、要求都落實到了比較詳細的範疇。
例如西昌衛星發射基地和吉大的合作項目。
其中細則要求很多,不過真正比較嚴格的條款隻有一條,主要是針對進出項目組成員的政審。
這個要求雖然比較嚴苛,但黃雨婷完全可以接受。
畢竟這個合作項目不像她之前的課題組,一年經費隻有十來萬,大家想進或者想走都不難。
眼下的合作項目經費起步便有三百多萬,其中還涉及到了很多機密數據,政審和門檻自然也就需要提高了。
類似的要求在重力梯度儀的贈與協議中也有出現,比如說離境限制啥的,黃雨婷都沒有任何疑議。
因此很快。
她便拿起筆,爽快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黃雨婷。
眼見黃雨婷的事兒處理好了,李華神色隐隐一松,便又轉頭看向了徐雲:
“徐博士,今天這事兒其實不需要我解釋,估摸着你也猜到了一些情況——的确,有一些更高處的目光注意到了重力梯度儀。”
“不過更深層次的那些事情多說無益,我現在能告訴你的隻有一個消息,就是”
“上面已經批準你們将這台重力梯度儀用于永陵的探測挖掘,不過整個測繪過程不能對外公開。”
”比如說禁止直播啊報道啥的,具體屆時會有專員随行,執行探測時一些個人設備可能都要先收繳起來,這事兒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徐雲也跟着點了點頭:
“沒問題。”
雖然按照現如今的網絡發展程度,在永陵的挖掘過程中,必然會有媒體關注甚至對外直播。
但無論你是怎麽個直播法,都不可能把測繪過程給拍進去——因爲探測環節的序列非常非常靠前,比出方案都早。
就像三星堆發掘。
前前後後報道的媒體不知凡幾,可有人見過任何關于遙感測繪的報道?
加之這個環節本身就很枯燥乏味,有人會關注才奇怪呢。
因此徐雲對于上頭的要求沒有任何不滿,高考都收手機呢,何況如此重要的探測過程?
随後李華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至于挖掘項目組那邊的聯絡.徐博士,這方面要基地幫忙嗎?”
“雖然我們基地主要職能是各類衛星發射,但川省這兒畢竟有個三星堆遺迹,這麽多年來考古領域的關系我們還是有些的。”
李華的态度很熱情,不過徐雲還是搖了搖頭:
“李工,這事兒我心領了,不過您可能不太了解科大與這事兒的交集”
随後徐雲将科大、郭沫若先生以及定陵的事情介紹了一遍,方才繼續說道:
“所以這事兒還是由科大出面聯系吧,一來一事不煩二主,二來也算了卻一樁科大舊事。”
李華靜靜聽完徐雲這番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既然科大有所準備,那我們基地也就不瞎摻和了。”
“隻是這樣一來.徐博士,我們欠你的人情反倒有些難還了。”
徐雲聽完頓時一愣。
不過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心中頗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李華是想在這兒填補自己呢
确實。
雖然這次事件在一開始,是王老帶着徐雲上門找的合作,徐雲才算是求人方。
但随着重力梯度儀的實戰成功,整件事的性質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重力梯度儀不僅僅對國防事業有所幫助,對航空航天領域的重要性同樣不低。
否則當年歐空局也不會把GOCE重力梯度儀放到GOCE衛星上去了。
而在這次重力梯度儀的組裝過程中,有三個環節可謂項目中的耳根,重中之重。
它們分别是徐雲負責的測量模組、
黃雨婷負責的結構模組、
以及葛同友負責的平衡模組。
其中葛同友有内部嘉獎流程,錢和各種獎勵斷不會少,完全不用李華擔心。
而黃雨婷呢,也得到了項目經費以及黃大年最早設計的艦載重力梯度儀。
唯有徐雲這個既不屬于西昌科研體系、又不屬于西昌合作機構範疇的‘第三者’,到現在都沒有得到任何的酬勞。
這顯然是不公平也不合适的。
誠然。
以徐雲的貢獻來說,上頭必然會有其他嘉獎。
但那些獎勵屬于上頭發的,和西昌衛星發射基地可搭不上邊。
因此李華原先便想給徐雲做個中間人,和永陵項目組那邊牽牽線,簡單的還個人情——雖然徐雲沒多問,但估摸着人選李華都已經想好了。
結果沒想到科大和十三陵中的定陵有着這麽一段交集,把李華的計劃徹底打亂了。
接下來想要還人情,恐怕就得另想辦法了
随後徐雲又和李華等人簡單的客套了幾句,便主動告辭離開了指揮部。
而就在徐雲與李華等人聊天的同時。
數千公裏外的金陵。
金陵大學。
一間階梯教室内。
“.總言而之,古代青銅器的主要精雕工藝差不多就是銅式鑄鑲法、嵌錯法、鎏金、刻镂、鍛打、鉚接這六種,另外還有我提到的青銅器特征也是重點。”
說完這些。
翁同看着台下的一位位學生,又瞥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随意的問到:
“好了,我們今天的課就先講到這裏,還有誰有問題嗎?”
翁同最後這句話是他教學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早些年回應這句話的學生多多少少還有一點兒,不過近些年已經幾乎沒什麽人會在這時候提出問題了。
所以說完話後。
翁同下意識的便想要關掉教學設備去收拾課件,然後去職工食堂吃頓午飯填填肚子。
聽說今天還有鹽水鴨來着
然而就在翁同即将按下開關的同時,台下有一位學生忽然舉起了手:
“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翁同略顯意外的眨了眨眼,這位學生他其實沒什麽印象,不過還是很快說道:
“說吧。”
舉手的學生是個皮膚有些黝黑的高大年輕人,看起來像是個土木專業的提桶老哥,開口就是一陣大嗓門:
“翁導,聽說咱們學校入選了永陵挖掘的合作單位了是嗎?”
翁同頓時一愣。
台下也很快響起了一陣低沉的讨論聲。
對于這些考古專業的學生來說,永陵這個字眼并不算陌生,不需要檢索百度就能瞬間鎖定對象:
明朝十三陵之一,位于燕京郊區。
随後翁同深吸一口氣,對這個學生說道:
“這位同學,你是從哪裏聽到的消息?”
男生很快從桌上拿起了一架手機,上頭還隐約可以看到亮起的屏幕:
“熱搜上看到的,說是國家準備開始挖掘永陵,咱們學校還是唯一的合作單位呢。”
翁同聞言同樣掏出手機,登上了微博。
實際上在過去幾年,翁同是不太喜歡上微博和貼吧的——因爲消息太亂了。
不過一個月多月前他聽說了社交平台被整治的消息,便試着下了個微博上了兩次,發現版面确實幹淨了不少。
這段時間裏,他便也養成了有事沒事上去刷兩下的習慣。
因此很快。
他便找到了對應的熱搜。
熱搜的發布者是新H社,内容也非常簡單:
【接GWY辦公室今日訊,上月多位曆史學者共同提交的永陵定項委員會申請已通過審批,我國即将展開對明朝十三陵中嘉靖皇帝的陵寝永陵開展發掘工作.】
看着這條新聞,翁同不由摸了摸下巴。
作爲整個項目的主要發起人之一,實際上不需要這條新聞告知,翁同便早就知道了很多未曾公布的秘密。
眼下令翁同有些意外的是.
這份公告來的略有些快。
畢竟他從拿到許可書到現在,也就過了四五天的時間。
按照正常流程,此時項目還在走文物行政主管部門的協調流程才對。
想要向社會面公示,最少也還要一周左右。
當然了。
這個念頭持續時間倒是不長,轉瞬即逝。
畢竟永陵位于燕京附近,流程上不用像其他項目那樣走省、市的流程,所以快點倒也不足爲奇。
而在這條微博的下方,有一位用戶留了個言:
【聽說這次挖掘項目是金陵大學協作申請下來的,順帶一提,上一個參與帝王陵寝的高校叫做中科大,陵墓叫做定陵,笑】。
這條留言的發布者是個個人賬号,不過認證欄上則寫着某考古雜志的供稿人,看起來也是個業内人士。
難怪台下的那位學生會問這個問題
随後翁同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對台下的那位學生說道:
“這位同學,如你所見,永陵的挖掘立項書已經過了審,金陵大學也确實是申請方之一。”
“不過至于咱們學校是不是唯一的參與單位,參與的程度又有多深,這我就暫時沒法告訴你準确答案了。”
翁同說的也是實話。
新H社曆來是官方喉舌,它在這時候發表立項消息,就代表立項書要不了多久就會正式公布——說不定這時候就已經鋪在官網了。
而立項書一旦公布,金陵大學是申請方的事實自然也無法掩藏。
所以這時候遮遮掩掩,還不如爽快的承認。
反正又不是什麽詳細的秘密。
至于後半句話嘛.
金陵大學的參與程度他确實也不了解。
是整個考古系、半個考古系還是抽調個别人手,這都不是他所能決定的。
台下的男生顯然也很清楚這點,因此他又換了個話題:
“那麽翁導,永陵大概什麽時候可以正式開始挖掘呀?”
“正式挖掘?”
聽到這個字眼,翁同臉色再次嚴峻了不少:
“那恐怕要一段時間了,去年最後階段的幾堂課,我們上的就是考古挖掘的相關内容。”
“所以大家應該都知道,從立項書過審到項目開始挖掘,普遍需要很長的耗時。”
“其中最困難的就是墓室結構探測,現如今的遙感技術隻能測繪出一個比較簡單的大概樣貌。”
“也就是某些坑位裏有沒有積水、室内有沒有明顯的坍塌等等。”
“至于風險類的問題——比如某個墓室預先存在結構缺陷,一旦開門結構就會失去支撐從而塌方這種情況,我們是很難預先得知的。”
“室内結構探測不清楚,具體的施工方案就難以錘定,考慮到定陵的例子在前說不定要個一兩年都有可能。”
翁同的這番話說完。
台下再次響起了一陣議論聲,衆人看起來對這個時間跨度有些失落。
不過很快。
那位男生便又舉起了手,眼中露出了一絲好奇:
“翁導,那麽按您的說法,如果咱們能夠完整探測出墓室内部的情況,是不是就有可能在短期内完成挖掘?”
翁同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歎息一聲,解釋道:
“可以這樣說,在一項大型挖掘項目中,結構探測往往會占用70%甚至80%的耗時。”
“比如甘肅QY市南佐新石器時代遺址,2107年立項,探測考察花了快四年時間——當然其中有那啥的原因,總之直到2021年才正式開始挖掘。”
“挖掘正式開始後第六天,就有不少白色堆紋陶和朱砂彩繪陶出土了。”
說着翁同似乎也來了興緻,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又繼續說道:
“還有離咱們金陵就八十多公裏的鎮江,那地方大家都熟悉吧?我記得還有不少同學就是鎮江人。”
“鎮江那兒有座五洲山,山上有座蘇頌墓,是給宋朝時一位叫蘇頌的宰相設立的。”
“那座也是從19年就開始立項了,但因爲探測技術有限,一直到現在都沒開展挖掘工作。”
“墓室内部的結構探測,可以說是限制考古挖掘的一個壁壘級難題,蘇頌墓如此,永陵也是如此。”
“倘若永陵的内部構造能夠清晰被探測出來,那麽隻要讓那些工程師掉一些頭發,兩個晚上不到或許就能得出相關方案了。”
“算上論證、設備進場的時間,真要加急.或許十天就能搞定。”
眼見翁同談性大起,台下又有一位女同學舉起了手:
“翁導,既然如此,那麽咱們國家有沒有可能短期内在探測方面取得突破,然後盡快讓永陵被開啓呢?”
翁同掃了眼對方,态度很堅決:
“很遺憾,絕不可能,至少目前國内現有的遙感水平絕對達不到這種程度。”
女生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她今年就要畢業了:
“翁導,真的一丁點兒可能都沒有嗎?”
翁同用以前更大的搖頭幅度擺明了自己的态度,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
“這樣說吧,如果一年内遙感領域能夠取得這種技術的突破”
“前些天中科院的發布會上,劍橋大學不是有個老外把麥克斯韋實驗室的斧頭帶到了蓉城嗎?我當場就去把那柄斧頭吃掉!”
話音剛落。
翁同手上原本用來看微博的手機便傳來了一陣震動。
翁同定睛一看。
發現來人赫然是金陵大學考古系的系主任童懷軍。
于是翁同對台下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走到角落,按下了通話鍵:
“童主任?”
“嗯,老翁,是我。”
電話對頭的童懷軍似乎有些忙碌,所以說起話來語速很快:
“老翁,你盡快收拾一下行李,我們今晚出發去中科大。”
“中科大?”
翁同微微一愣,腦海中下意識便浮現出了某個把自己女兒誘拐成公司員工的家夥的身影:
“童主任,咱們去中科大幹啥?”
“學校這邊剛剛接到了中科大的傳真,對方表示掌握了一種全新探測技術,可以完整探測出埋藏在地下的物體的情況,想和咱們合作開發永陵!”
注:
感謝書友20220119132635241大佬打賞的盟主,id太長沒法在标題顯示,特此章末感謝!!
4号開始加更,今天有個起點作家助手的采訪用了好久時間,明天還有一個證券時報的訪談所以更新會稍微少點,要做很多發言稿的準備和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