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對林子明出示的拘留通知書。
丁夏夏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
她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蹲過局子的同學應該都知道。
拘留證和逮捕令其實是兩個概念。
逮捕令是由GA機關向檢察院申請,由檢察院批準,GA局長簽發逮捕令。
拘留證則是由GA機關自已簽發的證書,一般拘留的時間比逮捕的時間要短得多。
比如刑事拘留最長是37天。
所以當初貨拉拉司機被超期羁押半年的時候,網絡上的輿論才會如此沸騰。
視線再回歸現實。
雖然林子明出示的隻是拘留證,理論上拘留的時間不會很長。
但深知自己做過什麽事情的丁夏夏很清楚。
估計要不了多久,拘留證就會被升格成爲逮捕令。
然後便是
判決書。
想到這裏。
丁夏夏身子一軟,整個人沿着牆邊滑到了地上。
不過很快,她便想到了什麽,猛地撲到林子明身邊,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
“林警官,我錯了,我錯了,我退錢行嗎?我把錢都交出來,我..我剛準備要孩子呀”
林子明低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據他所掌握的情報。
丁夏夏幾乎參與過這幾年所有的性别話題,在很多後來反轉的事件中煽風點火,前前後後污蔑了不知道多少人。
且不說她給國家形象帶來的損害。
光是那些被她‘開盒’的受害人及其家屬,便有多人因爲社會輿論而失去了工作崗位,亦或是在街坊鄰居的異樣眼光中匆匆搬家,還有數人患上了相當嚴重的心理疾病
做了如此多的惡事,現在官方找上了門,就想退錢了事?
哪有那麽便宜?
他在行動前特意問過一些法律方面的事兒,丁夏夏的這種情況侵犯了姓名權、名稱權、名譽權、榮譽權、肖像權等等。
哪怕是最簡單的【侮辱罪】和【诽謗罪】,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規定,最少都要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更别說丁夏夏屬于網暴行爲的組織者,還涉及到了境外的一些ngo。
間諜和叛國倒是不至于,軍事法庭更是扯淡,但起底進去個七年八年問題不大。
随後林子明擡起頭,目光正好對上了聽到門口響動而出來查看的丁夏夏丈夫。
隻見他大手有力一揮,對身邊的下屬道:
“吳凡,把人全部帶走!!”
十多分鍾後。
在街坊鄰居八卦的目光中。
林子明和同事一人攙着丁夏夏的一隻胳膊,将如爛泥一般的丁夏夏夫妻帶回了警車上。
雖然出于人道主義角度出發,林子明等人給丁夏夏夫妻都套上了頭套,外頭看不清具體的容貌。
不過這年頭互聯網相當發達,區區一個頭套壓根隔絕不了什麽消息。
幾乎在丁夏夏夫妻被帶走的同一時間。
社區群内便有人發出了好奇的疑問,接着就是丁夏夏的鄰居出場,同時還有人調出了自家門口的監控視頻等等
再然後便是大家熟悉的吃瓜轉發,同時真相也在轉發過程中不斷的被扭曲誇大。
等到了最後,各種各樣的說法都來了。
有說丁夏夏殺了人事發的。
有說她出軌的。
還有說和丈夫一起去開幾十人銀趴的,連體位都描述的一清二楚。
甚至還有人說她是個小說作家,因爲更新鹹魚被人抓走關小黑屋了.
造謠了無數人的丁夏夏,第一次嘗到了被造謠的滋味。
與此同時。
遙遠的黔州。
LPS市下屬的某個小縣城。
穿着藍色維修清洗服的孟亮放下工具,從地上站起身,對身邊的一位中年婦女道:
“大姐,搞定了,您試試看行不行!”
中年婦女點點頭,上前按了一下馬桶開關。
嘩啦啦——
看着順利流進管道的水流,中年婦女的臉上頓時洋溢起了燦爛的笑容:
“诶,這就好了?小師傅手藝很厲害呀,對了,多少錢?”
孟亮有些憨厚的笑了笑,很快說道:
“您給個100就行了。”
“掃碼成不?”
“成!”
幾分鍾後。
拎着一套管道疏通設備的孟亮走出小區,将設備連同白色的勞保手套放到了自己的電動三輪車上。
接着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盒紅牡丹,熟練的把煙盒往手上一磕,一根香煙便從中跳了出來。
咔哒——
孟亮給香煙點上火,目光遊離的抽了三四口,又擡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輕輕咂了咂嘴:
“啧,這麽厚的雲,快下雨了吧?”
說罷。
他便跳回三輪車的座位,松開手刹,啓動了自己的小三輪。
小縣城的主幹道其實還挺寬敞的,不過孟亮并沒有像其他司機那樣狂野的在機動車道上行駛,而是很規矩的在非機動車道上行進。
雖然黔省沒有譚談交通,不至于成爲二仙橋大爺,但交通規則還是要遵守的。
又過了十多分鍾。
孟亮拐進了一條比主幹道狹窄不少的小道。
小道大概六七米米寬,車子雖然比主幹道要少,可生活氣息卻濃郁了許多。
一路上可以看到一些日用品店、鹵菜館子、補鞋子的小作坊、門臉隻有一間的XXX診所,以及不少就地擺攤的菜農。
孟亮的藍色小三輪在這種環境中還算顯眼,于是一路上也偶爾會有人和他打招呼:
“阿亮,吃了嗎?”
“吃過了,林大爺您呢?”
“小孟,剛出工回來?”
“嗯,剛通了個管子。”
“孟哥,抽煙不?”
“謝了,我這第二根了。”
“.”
第二根煙的長度就在這些閑聊中逐漸縮短,而孟亮離自己的小店也越來越近了。
就在孟亮離家隻有二三十米的時候。
滴滴滴——
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道鳴笛聲,孟亮連忙将車子往邊上一拉,讓出了車位。
過了片刻。
一輛警車施施然的從他身邊開過。
看着警車的白色号牌,孟亮的眼中不由閃過了一絲羨慕。
當然了。
他不是在羨慕警車的優先通行權,更不是羨慕體系内的待遇,而是在羨慕車裏的那些人能夠穿上一身警服。
畢竟他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爲一名警察呢
不過很快。
孟亮眼中的那絲羨慕便消失不見,驟然換成了劇烈的錯愕。
因爲
他看到了那輛警車停在了自家修理店的門口,并且從中下來了三個人,徑直走進了店裏。
見此情形。
孟亮連忙将車子往邊上一靠,拔下鑰匙,大步跑向了修理店。
“呼呼呼——”
精神緊繃之下,二十多米的距離竟讓孟亮有些氣喘。
當他趕到卷簾門邊時,恰好聽到屋内傳來了父親的一句話:
“我兒子啊?他出去給人通管道了,要不幾位先等.”
話沒說完。
孟亮便沖進了屋内,打斷道:
“我在這兒!”
孟亮的這番話聽起來似乎有些沒頭沒尾,同時大嗓門下,三位毫無防備的警官都不由身子一抖。
不過很快。
三人中爲首的一名女警員便轉過身,看向了孟亮:
“同志,你就是孟亮?”
孟亮點點頭,眼見對方找的是自己,他的心緒便微微平靜了幾分:
“對,我就是孟亮,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女警員與兩位同伴對視一眼,又朝屋外看了看,商量着道:
“孟先生,爲了避免有外人打攪,要不咱們先把卷簾門拉下來一半再說?”
這個要求看起來似乎很合理,熟料孟亮聞言後,原本有些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激動了起來:
“不用!有什麽事直接這樣說就行了!沒必要藏着掖着!”
女警員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那咱們先不關門,不過找個位子坐下來談,這應該沒問題了吧?”
這次孟亮倒沒再拒絕:
“可以。”
孟亮的這間店面不大,内部除了各種維修工具外,隻有一張一米寬的木頭桌子,以及一副孟亮父親喜歡靠着的躺椅。
不過門店二樓便是孟亮一家的住所,所以很快,孟亮父親便拿下來了幾把塑料凳子供三位警官暫坐。
“孟先生。”
落座後。
女警員正了正身子,輕咳一聲,開口道: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莉,這兩位分别是覃明炎與袁順警官。”
“另外,我和袁順警官不是黔省本地的警員,而是來自信息安全技術部的某監督小組。”
信息安全技術部?
聽到這個名稱,孟亮眼中不由浮現出了一絲茫然。
作爲一名曾經的計算機專業在讀生,他很清楚這個部門的相關職能。
但眼下自己既沒有發表某些非法言論,又沒有傳播敏感信息,對方爲什麽會找上自己?
難道說是昨天晚上朋友分享的幾個種子出了問題?
可且不說這種做法值不值得如此興師動衆,就算是上頭把自己立成了典型,前後半天不到的時間,王莉她們就能從燕京跑到黔省的小縣城?
坐殲20跳傘還差不多吧?
眼見孟亮有些疑惑,王莉斟酌片刻,緩緩開口道:
“孟先生,不知道你還記得四年前的4.23事件嗎?”
聽到4.23事件這個詞。
啪叽——
孟亮的左手下意識便一用力,将自己面前的塑料杯擰成了扁平一團。
杯中的清水四濺,有些順着桌沿流到了孟亮的褲子上,但他卻絲毫不覺。
與此同時。
他的臉上驟然湧起了一股不健康的紅潤,喉嚨裏甚至發出了一陣嗬嗬聲。
一旁的孟亮父親,亦是臉色一沉。
他怎麽可能忘得了這件事呢?
四年前的四月份,他還是個某211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大二學生。
憧憬着能夠談一場青澀的大學戀愛,夢想着在畢業後從事自己最向往的警員工作。
當初他渴望進入的部門,正是王莉所來的信息安全技術部。
然而一切的一切,就在4月23号那天盡數變成了泡影。
孟亮記得很清楚。
那天他正在圖書館裏查閱python的相關書籍,甚至書名他都記憶猶新。
考慮到期間朋友可能有事找自己,便将手機平放到了桌面上。
結果沒想到。
在他準備離開圖書館的時候,一位坐在他不遠處的女生忽然帶着一位女老師來到了他身邊。
女生聲稱孟亮在閱讀期間偷拍了她的照片,并且認爲他長期跟蹤自己,要求老師出面處理。
感覺莫名其妙的孟亮現場便展示了自己的軟件使用情況,也就是每個軟件的激活時長和耗電量。
從使用情況一欄可以看得很清楚,當天他壓根就沒有使用過手機的相機功能。
沒有開啓相機,怎麽能完成偷拍呢?
當時的那位女老師也是個很講道理的人,驗證了這個情況後,她便把孟亮放回了宿舍。
整個事情雖然發生的有些突兀,但孟亮倒也沒怎麽放在身上,權當是一次偶然。
結果沒想到的是。
當天下午。
學校的表白牆上便出現了一篇小作文。
小作文中腦補了孟亮長期跟蹤、偷拍自己的經過,以一個受害者的形象哭訴了女老師的包庇行爲,文字描述與相關事實完全背離。
更令孟亮沒想到的是。
幾個小時後,這篇文章又被人截圖轉到了某個微博大V手裏。
那位大V在沒有任何求證的情況下将文章曝光,并且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孟亮的信息,當場“開盒”。
于是一夜之間。
學校的微博被爆破、貼吧被沖。
孟亮和女老師的電話被打爆,孟亮父母也在毫無防備之下遭到了大量騷擾。
甚至有人聯系上了孟亮當地的殡儀館,遠程支付了一筆費用,當殡儀館派出一輛喪葬車和大量花圈來到了孟亮父母所在的小區外準備把孟亮父母“接走”。
整個網爆過程持續了三天時間,孟亮也在次日被學校下了留校察看的處罰。
要知道。
在中高等院校中,留校察看是僅次于開除的處罰。
根據考公政審條例的第16條規定。
曾受記大過、降級、撤職、留校察看處分的學生,即視爲考察(政審)不合格。
也就是自那以後,孟亮和自己的夢想永遠無緣了。
同樣被處罰的還有那位女老師,失去了本該在六月到手的轉正名額,并被下放到了另一個偏遠的校區。
那個校區是剛合并的專升本院校,生源、條件、發展空間都極差,沒有任何前途可言。
在收到處罰結果的那一刻,孟亮腦海中一片空白,心中隻有四個字不停的此起彼伏:
公道何在?
爲什麽一篇沒有任何證據的小作文,就能把自己毀到了這般田地?
爲什麽明明沒有錯的自己和那位女老師,要被推出來做網爆的擋箭牌?
更令孟亮絕望的是。
在網暴發生的次日。
他的母親因爲承受不住外界的諸多壓力,突發腦溢血被送入醫院搶救。
雖然最終保下了性命,但下半身卻完全癱瘓。
整個人形如癡呆,每天隻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4.23事件最終以學校冷處理而告終,孟亮和那位女老師無辜的成爲了犧牲品。
風波過後。
遭遇了嚴重打擊的孟亮無心學習,兩個月後的期末考試全部挂科。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提不起絲毫精神。
同時由于母親病情需要費用醫治,孟亮無奈之下選擇了休學一年,外出打工。
而休學這種東西大家都知道。
除非伱是因爲治病離校,否則其他情況的休學,最終的結果基本上都是.
肄業。
很遺憾。
孟亮也逃不開這個宿命。
于是他在兩年前辦理了退學手續,回到自己老家,和父親一起打理起了這家維修店面。
如今兩年下來。
孟亮的手藝精進了不少,人也活潑了許多。
畢竟每天要和顧客打交道,有些時候還要讨價還價,社交的頻率不可能太低。
兩年時間裏。
他從一名青澀的大學生,蛻變成了會在街頭打光背、抽煙,開電動三輪的維修工人。
雖然如今看到警車還會想到自己的夢想,面對王莉這樣年輕的女性的時候,依舊下意識會有些抵觸。
但在孟亮看來,自己已經盡可能的忘卻了那段記憶。
畢竟人是要往前看的嘛。
結果沒想到.
今天上門而來的王莉,居然再次揭開了那段傷疤?
想到這裏。
孟亮看着王莉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了起來:
“王警官,你們想幹嘛?”
與此同時。
他忽然想到了最近的聽說的中科大徐雲事件。
莫非是因爲那件事的緣故,自己當初就讀的學校專門派人來找自己封口了?
學校當初能把自己推出來做擋箭牌,現在搞出這種事似乎并不稀奇.
然而就在孟亮腦補之際,他的耳邊再次響起了王莉的聲音:
“孟先生,是這樣的,在多部門的配合下,我們最近破獲了一批與境外ngo有關的職業水軍。”
“這些水軍從數年前開始,便一直在兩性以及政治話題中污蔑造謠,涉案量巨大。”
“根據我們的核查,其中一位博主便是當初4.23事件的推手,甚至當初污蔑你的那位學生,部分行爲也和那位博主有所牽扯——例如将你的信息提供給博主的就是她。”
“按照計劃,我們将在近期對這批博主提起訴訟,不過由于相關法律比較模糊的原因,部裏便打算整理出一批網暴受害者,以诽謗、侵犯名譽權爲由進行輔助訴訟。”
“所以孟先生,今天我們來找您的目的,就是想問問您”
“願不願意以原告身份起訴那位博主和那名女生,并且出庭作證呢?”
孟亮頓時愣住了。
幾秒鍾後。
咕噜——
他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嘴角或者說整個人此時都在顫抖:
“王王警官,您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王莉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又補充道:
“不過還有一點要和您說一下,就是如果您選擇出庭,那麽可能要做好出鏡的準備,這可能會”
王莉話沒說完,便被孟亮和孟亮父親激動的吼叫聲給打斷了:
“願意,我們願意!!!”
十多分鍾後。
雙目赤紅的孟亮父子感激的将王莉三人送出門外,雙方揮手緻别。
待車子遠去後。
孟亮正準備轉身回到店裏,不過轉身之前,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猛地擡起頭,看向了天空。
隻見此時此刻。
原本天空中仿佛随時都會傾壓下來的烏雲早已消失不見,久違的溫暖冬日,再次照耀在了大地上。
“天亮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