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公廉?
聽到這個名字,徐雲的表情頓時一愣。
沒想到啊沒想到。
老蘇給出的人選.
居然是他?
韓公廉。
這是北宋一位遺留信息很少的數學家,後世甚至連他的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隻在他的出生地《古平縣異志》中,有簡單提及過他自号楊懷先生的少許信息。
畢竟這年頭的号和後世的B站昵稱似的,是個人都能取。
除了那些知名用戶,能被記下的普通人也就約定成書和蒙古上單這有數幾位罷了。
不過僅僅從那存留的隻言片語中,後世依舊能看簡單的判斷出韓公廉的能力。
宋元祐元年。
韓公廉任吏部當守官,級别是最低的正九品。
當時老蘇就任吏部尚書,奉命檢驗太史局等使用的渾儀,并準備制作一架新儀。
結果老蘇在訪問過程中,聽說韓公廉精通數學、天文學,乃是汴京内數算大家。
老蘇便親自上門,便告之以前代天文學家張衡、梁令瓒、張思訓等人的儀器法式大綱。。
希望他能尋根究底,依之仿制。
韓公廉爲此寫了《九章勾股測驗渾天書》1卷,并制作了一座機輪木樣的模具。
老蘇看過之後認爲雖不盡如古人之說,然而水運輪的設計卻有獨到之處,具備很高的可行性。
因此便選定了這套方案,并且上表朝廷,得到了批允。
元祐二年。
韓公廉被命爲制度官,開始制作新儀。
元祐七年。
該儀最終完成,被命名爲元祐渾天儀象。
同時在曆史上,韓公廉也被認爲是元祐渾天儀象制作過程中,除老蘇外最關鍵的人物。
所以由此可見。
韓公廉在史書上的文墨雖然不多,但數學方面的能力顯然是要遠高于普通人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
他其實很像後世一位名叫埃德爾的葡萄牙球員。
此前默默無聞,大家幾乎都沒怎麽聽過他的名字,也從來沒怎麽上過場。
結果在2016年歐洲杯決賽替補出場,一劍封喉幫助葡萄牙奪冠,完事後就又沒聲兒了。
沒辦法。
雖然宋朝的數學發展的非常迅速,奈何封建王朝終究是以人事鬥争爲主。
很多數學家并沒多少機會展現身手,更别提被載入史書了。
當然了。
道理雖是是這麽個道理。
但若真是那種頂尖到極緻的數學家,多多少少都應該能在史書上留下一些記載。
比如秦九昭。
比如楊輝。
又比如拐走諾貝爾老婆的那個人,好吧這個不算.
所以說句比較客觀的定位:
韓公廉應該是那種數學方面的高級、甚至接近頂尖的人才。
但離‘時代天花闆’的距離,恐怕還有點兒遠。
因此徐雲想了想。
還是準備再問問老蘇,看看能不能多找幾個類似韓公廉的人才。
畢竟這次的計算工作量還是挺大的,雞蛋也不能隻放在一個籃子裏嘛:
“老爺,若是按您所說,楊懷先生顯然是個相當不錯的人選。
不過天文望遠鏡所需的數算步驟極其繁雜,單靠一人恐怕将會費時費力。
因此老爺若是還有人選,不妨多找幾位數算能人前來協助,也算是以備萬一之策。”
老蘇一邊聽一邊點頭,看上去接受了這個建議。
他曾經見過徐雲鼓搗發電機和電解池,知道風靈月影宗的一些知識非同一般。
恐怕和現有認知有些出入,甚至可能需要重新刷新一番固有認知。
如果隻請了個韓公廉,對方能理解公理那姑且還好說。
但要是出現了卡頓或者疑惑。
那麽整個天文望遠鏡的‘複原’過程,就很可能出現延遲甚至停滞了。
随後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認識的數學家,過了小半分鍾,他忽然眼前一亮:
“小王,你所說的數算知識,可否用文字大緻描述下來?”
徐雲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老蘇的目的,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此事不難,畢竟小人本就是從書上看到的内容,概述一些關鍵點還是很容易的。”
老蘇見說大手一揮,興奮道:
“如此甚好,稍後你随我前往書房,撰寫一封書信,寄往應天府。
有一位當世數算大家在府中鄉野結廬而居,若能說動他前來汴京助力,鏡面精度必能算成!”
看着頭一次表現出如此興奮與推崇态度的老蘇,徐雲頓時來了興趣:
“不知是哪位大家?”
老蘇沉默片刻,組織好語言,面帶些許崇敬道:
“此人姓賈名憲,師從九章推步大師楚衍”
老蘇的這番話還沒說完,徐雲的眼皮便狠狠抽了一下。
媽耶。
居然是賈憲?
這個古代數學史上豐碑級的人物,這個時候居然還沒死?
說道古代華夏的知名數學家。
很多人的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大概率都是祖沖之。
也就是全世界第一個将圓周率精算到小數第七位的男人,比歐洲要早一千多年。
但除了祖沖之外,華夏還有不少數學方面的牛人。
并且可以按照他們的貢獻和方向,劃分出很多類别。
比如以對現代數學影響力而言,秦九韶無疑當屬首推。
因爲本土數學中隻有他的大衍求一術和中國剩餘定理,仍然被現代數學所保留。
其餘的各種華夏古代數學技術和數學工具,都是被西方數學家另起爐竈重新發明的。
若是以劃時代的開創性而言。
那麽無疑首推劉徽和朱世傑,因爲他們分别對應着華夏兩個數學高峰上的兩次巨大的飛躍:
劉徽整理了整個秦漢時期的數學知識,奠定了華夏古代數學的整體框架,總結了線性代數的整體計算框架。
大體上類似希臘數學中的歐幾裏得。
朱世傑則整理了唐宋以降的數學,規範了天元術的數學框架,将華夏的代數從無符号計算帶入了有符号計算。
而在三角領域中,賈憲無疑是個大牛中的大牛。
還記得1665副本中提到的楊輝三角嗎?
楊輝三角其實就是由賈憲提出來的,所以有些人會叫它賈憲三角。
不過由于著作失傳的緣故,他的優秀思想被另一位大數學家楊輝記錄了下來。
因此後世才以楊輝三角爲名定義了這個規律。
11年亞洲數學大會給出的理由是楊輝的記錄有實物佐證,這邏輯其實也沒啥毛病。
另外。
賈憲還創造了“增乘開平方法”和“增乘開立方法”的開方方法,
也就是求高次方程數值解的一類高效方法。
沒錯。
求高次方程數值。
要知道?
真年頭的歐洲,還正在使用“羅馬數碼”呢。
沒錯,數碼,連表數都十分困難,更不用說作這麽複雜的開方運算了。
賈憲增乘開方法的計算程序,大緻和歐洲數學家霍納(公元1819年)的方法相同,但比對方早了770年。
而這也恰恰是鏡面精度計算中的一道重要環節,并且還有很多衍生數算公式要解。
也就是說。
無論是從能力還是專業角度出發,賈憲都是一位要比韓公廉合适的多的人選。
但與此同時。
他也是徐雲計劃之外的人物,徐雲一開始壓根就沒考慮過他。
因爲賈憲此人的生卒時間後世同樣無人知曉,但大多數看法都是他在宋徽宗即位之前就挂了。
根據《宋史·藝文志》記載。
賈憲在1050年左右完成了《黃帝九章算經細草》,當時他擔任的是左班殿直的職務。
左班殿直是三班之一,正九品官職。
根據後世收集到的宋代官職與年齡的對照表來看,左班殿直一般是由25-35歲的成年男子擔任。
同時王洙在《國朝會要》中寫過一句話:
“憲今爲左班殿直,吉隸太史。憲運算亦妙,有書傳于世。”
王洙撰寫《國朝會要》的時間是1043年,成書在1045年秋天。
也就是說。
公元1045年的時候,賈憲最少都已經25歲了。
眼下是公元1100年,過去了整整好55年。
賈憲若是還活着,保底都有八十歲,甚至可能九十歲或者更高。
老蘇雖說也是八十歲高齡,但他是誰啊?
前任宰相!
無論是生活的物質水平還是享受到的醫療水平,都可以說萬中、甚至百萬中無一。
但賈憲隻是個普通小官,沒多久還辭職了。
在生活物質水平方面,要遠遠低于老蘇,頂多就是個小地主的水準吧,說不定還沒那麽有錢。
因此在後世的數學界,大多數人都認爲賈憲在宋徽宗即位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連詞條百科上,給他的定義都是‘十一世紀上半葉的傑出數學家’。
可眼下看來.
賈憲居然還活着?
而且按照老蘇話中所言。
若是能說動賈憲,他甚至可能從應天府趕過來!
應天府就是後世的白下,而汴京是俊儀。
從白下到汴京足足六百多公裏,後世動車都要三個小時呢,在古代妥妥算是一段長途了。
所以由此可以判斷。
目前賈憲的身體狀況可能還挺不錯的,否則不可能經的起這樣距離的舟車勞頓。
怎麽說呢
雖然挺令人意外的,但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畢竟徐雲的目标,可不止是天文望遠鏡這麽簡單啊
有些東西可不像天文望遠鏡這樣,嘴上說自己算不了,但實際上憑着自己的能力可以輕松的算出來。
那些事兒的算力哪怕以徐雲的個人能力來說,也完全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必須要有外力相助才行。
因此面對老蘇的提議,徐雲當場便應允道:
“桐嶼先生小人神交已久,若能得此人相助,望遠鏡一事可成矣!”
随後老蘇又與徐雲提了幾個人名,都是賦閑并且待在汴京或者周圍二三十裏的數學家。
其中有一兩位徐雲聽過名字,能力上要遜色賈憲和韓公廉不少,算是高級人才的類型。
而更多的則是後世未聞的人名,能力方面未知,但估摸着同樣不會很高:
畢竟老蘇當初在制作新儀的時候需要大量數學計算支持,那會兒基本上把汴京上下的數學家都找了個遍,對于整個汴京數學圈的了解還是很深的。
除非是一些後起之秀,否則能力顯然不可能太強。
事情到了這一步,今天的課程自然也差不多到此爲止了。
随後老蘇想了想,樂呵呵的對小趙和小李道:
“簡王殿下,清照,不如在府上用過晚宴再走?”
小李與小趙對視了一眼,出聲推辭道:
“有勞少師公蒙愛,不過本王還需盡早回宮尋找匠師,畢竟本王的那位兄長您也知道所以還是下次吧,下次一定。”
看着這位一臉‘你懂得’的謎語人,徐雲有些懵逼的眨了眨眼。
作爲一名非曆史專業的理科汪,他自然不了解。
在剛即位沒多久的這段時間裏,宋徽宗便已經展現出了少許花鳥皇帝的範兒:
每天最少花三個時辰畫畫寫字,偶爾可能改動成踢蹴鞠或者啪啪啪。
自己的胞弟們想見他,隻能在下午的申時才會被應允。
當然了。
他對向太後的說法是喜歡一個人批閱奏章,加之向太後去世的早,所以在死前還真被宋徽宗給騙過去了。
向太後這位低配版慈禧還活着的時候趙佶都敢這麽幹,結果金軍來的時候倒是慫了,倒也挺諷刺的。
随後老蘇回到書房準備起了給賈憲的信,小李和小趙則交給了徐雲相送。
畢竟眼下的徐雲又是“老師”又是門客,在位格上足夠送小李和小趙了。
老蘇的這間府院不算很大,加之幾人上課的地點又在前院,離大門隻有一小段路。
沒走一會兒,三人便抵達了門口。
“王公子。”
即将分别之際,小趙主動朝徐雲拱了拱手:
“古人雲,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今日王公子所言,着實讓本王茅塞頓開,萬有引力與星球之說本王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咯。”
小趙的表情和語氣很真摯,說的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而非客套話。
畢竟若不是對科學感興趣,他不可能跟着小李來到老蘇府上來見徐雲——那時候的小李還不知道徐雲已經升職了,親王見仆役,這已經超過了折節下交的概念了。
而另一邊。
徐雲對這位大帥比的印象也不錯,每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同樣帥氣的讀者老爺:
“簡王殿下過譽了,小人隻是将先賢所著的手劄内容轉述出來而已,。
如同蒙學的教習一般,傳教聖賢書,換個人也能做到。
真正該敬佩的當是先賢之智,浩如星海,卻又不知有多少被埋沒在了光陰之中。”
徐雲的這番話似乎觸動了小趙的某根心神,隻見他亦是歎了口氣,道:
“确實如此,若非王公子提及,本王怕是到死都不會知曉,世間竟然有風靈月影宗這等玄奇宗門存在。
對了,王公子,如今的風靈月影宗,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徐雲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悲傷,臉露苦澀與心痛:
“風靈月影宗早就消散在了歲月中,小人隻是運氣好,機緣巧合下得到了斷代的傳承罷了。
一如天文望遠鏡一般,有不少傳承如今早已支離破碎,我等後輩隻聞其名,未見其物,唉.”
小趙怅然的搖了搖頭,随後他輕咳一聲,安慰道:
“王公子,人要向前看,感傷之言便莫要再談了,
至于工匠以及财物事宜,本王回宮後定會辦妥,争取早日還原天文望遠鏡這般奇物!”
徐雲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想勸這位簡王殿下搬出皇宮。
不過考慮到交淺言深不太合适,最後隻能郁悶的化作一股濁氣。
接着他又看向了一旁的小李,扯出一絲笑意:
“李姑娘,咱們今日便暫且别過了。”
此時的小李正耷拉着眉角,有些郁悶的朝他揮了揮手:
“對不住啊王林,這次天文望遠鏡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嗨,這算啥?”
徐雲朝她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笑道:
“李姑娘莫急,咱們的時間多着呢,說不定下一章.咳咳,下一次就會有事麻煩你哩!”
小李依舊是焉了吧唧的點了點頭,很快又想到了什麽。
帶着些許期許和緊張,對徐雲道:
“王林,等天文望遠鏡開始制作的時候,我還能來膀胱嗎?”
徐雲重重一點頭,欣然應允:
“當然可以。”
小李見說這才回了點精神,輕輕舒了口氣。
畢竟宋朝的女性地位雖然不低,但一位沒出閣的姑娘與一堆大老爺們混在一起,這還是有些挑戰固有觀念的。
小李自己倒是不擔心,她的老爹老李同志則已經認命。
因此整個最大的阻礙,便來自徐雲和老蘇這邊了。
畢竟讀書人自視清高,老蘇這類人更怕晚節不保,說不定就會想法子拒絕自己呢。
眼見徐雲親口答應讓自己旁觀一波望遠鏡制作,那麽也便代表着最大阻礙的解除。
随後三人又簡單客套了幾句,便就此在門外分别了。
徐雲則順着院落,回到了東廂房。
他打算稍微再休息一會兒,順便把準備寫給賈憲的知識點歸納一下。
若是還有時間。
便考慮考慮接下來還要怎麽走。
結果走到自己的院落邊,還沒進院門呢。
他便見到王禀這個冷面漢子正雙手環抱,鐵塔似的杵在了自己院門口。
見此情形。
徐雲下意識心底一驚:
該不會是王越又有狀況了吧?
畢竟之前隻是度過了意外可能性最大的時期,遠遠談不上徹底脫離了風險。
在醫療環境不全備的宋朝,注射抗生素後的任何時間都可能出事。
于是他連忙快步走上前,對王禀拱了拱手,有些急切道:
“校尉大人,您來小人這兒了?莫不是中侯病情有變?”
見到徐雲擔憂王越,王禀心中頓時一暖,笑着擺了擺手:
“小王,你權且放心,兄長病情無恙,王某此番主要是爲你而來。”
徐雲表情一愣,用食指指了指自己:
“我?”
王禀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了幾冊線裝書:
“若非小王你出手,此時王某與兄長必然早已陰陽兩隔,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上午王某思來想去,忽覺你的身形似乎有些瘦弱,所以.”
“此處有幾冊武功秘籍,雖然不是上乘武學,但卻能短時速成,你可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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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從本章說應該就可以看出來了,這說明大家對這種情節應該是喜歡或者說可以接受的。
其次就是每個花長篇介紹的角色,後面都會有大用處,具體不劇透了,好想讓你們明天就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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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