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成爲癱子之後,霍柔嘉再次絕望,鬧了一波,被醫生打了鎮定劑,第二天又鬧了一天,第三天,她趁駱千千不在,從床上滾出來,抓到了邊上茶幾上一把水果刀,割脈自殺。
所幸又被救了回來。
然後她沉默了,開始絕食。
警方的人幾次想來錄筆錄,她都沉默以對。
絕望是她身上唯一的表情。
駱千千看着母親于短短幾天時間内變成這樣一副慘樣,整個人徹底崩潰了。她哭着去求父親,想請父親激勵她繼續活下去。她不想失去母親。
駱賓的回答是:“若不想活,那就讓她死了。她早該死了。”
鐵石心腸,是駱千千唯一能想到可以精準形容父親的字眼。
可她又不能放棄,轉而哭着跪在時卿面前,繼續求:“我情願我媽坐牢,也不能看着她自殺,姐,求你了,讓爸去看看我媽吧!”
站在駱千千的腳度,剝離恩怨,時卿是同情駱千千的,可偏偏她和她又是對立的:“對不起,我沒辦法幫你。”
她不會好心到幫自己的仇人。
“怎麽會沒辦法,爸最聽你話了……你一定可以的……姐,我不想失去我媽,我不想成爲一個沒爸沒媽的孩子……”
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駱千千,今日卑微到了泥塵裏。
“駱千千,你應該明白的,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爸爸的态度,我左右不了。你媽的命運,更不是爸爸的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這幾句話落在駱千千耳裏,就是一種搪塞。
她立刻怒叫:“駱七七,你怎麽這麽無情,我們這個家,之所以會鬧成這樣,全拜你所賜。你怎麽能在毀了我家之後,還要說這種風涼話……”
時卿立刻冷笑着怼了回去:“毀了你家?那要問問你媽爲什麽要做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偏激做事,後果自負,怨得了誰?”
她怼得狠嗎?
對一個求助的人不施以援手,無情嗎?
如果對方是良善的人,她不會坐視不理,但對于想傷害自己的人,她絕不做老好人。不惡意報複,但也不會輕易原諒。
“駱七七,如果你不幫我,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的……”本來在哀求的駱千千,突然站起,憤怒地丢下這麽一句,揚場而去。
時卿沒有理會。
駱千千從小到大被嬌寵慣了,以爲拉下面子求,就能得一個好結果。
以後,再也沒有人會這麽縱容她了。
這個社會很殘忍的。
第五天午夜,醫院的住院部跳匣五分鍾,備用電也無法啓動,整個醫院,有長達五分鍾時間陷入黑暗當中。
五分鍾後,駱千千去服務台問斷電情況回來,發現母親霍柔嘉不見了。
醫院裏的人把整幢樓都找遍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霍柔嘉就像空氣一般蒸發了。
然後駱千千報了警。
警方介入後,也沒調查出一個所以然來。
第二天,時卿得到這個消息時,本能地覺得殺害第一夫人的那個人出現了。
當年,霍柔嘉設下那樣一個計策,如果沒有一個人在爲她出謀劃策,她根本弄不來那種病毒。
可瑞姨的遺書上隻提到霍柔嘉傷害過母親,卻沒提到她是怎麽弄來那藥的。
另外,遺書上面提到,第一夫人察覺了霍華婷綁架了她母親,并且發現這事還和霍柔嘉有關,才被人滅了口。
所以,能悄無聲息弄走霍柔嘉的人,應該是一個可怕的存在。
可那人會是誰呢?
時卿以爲,不管是誰,那個人極有可能會因爲霍柔嘉傷殘成這樣,而進行報複。
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
晚上,才吃過飯,時卿回房想繼續研究關于病毒的相關資料,可不知怎麽的,今天,她心情亂糟糟的。
扔下筆記本,她又開始在房内翻箱倒櫃,然後找到了母親一些筆記,上面的字迹顯得特别的絹秀漂亮。
看着看着,她發現裏頭還有一些小日記,寫的是一些瑣碎的心情,或是記錄了當日遇上到了誰誰誰。
其中有一篇是這樣的:
“我今天見到哥哥了。
“從小到大,我隻和哥哥見過一面。可我對哥哥一直很是惦念。
“如今,他已經是個厲害的研究人員。不過,他的研究領域和我不一樣,但這不防礙我們相談甚歡。
“回家後,我又把小時候和哥哥的照片給找了出來,我打電話和哥哥說,明天見面,我們再照張相吧。
“哥哥答應了。
“我好開心,挑了好半天的衣服。我想和哥哥拍一張美美的照片。”
翻過一頁,就是一篇日記。
“今天,我和哥哥在公園見面了,還拍了好些照片。
“小時候,是他背着我照的。現在嘛,我的個頭還是好矮小一隻。哥哥卻是又高又帥。
“哥哥笑着說:矮冬瓜,長得這麽小,怎麽就讓那幾個男人爲你着迷的呢?真是奇怪了,我這麽帥,居然就沒有人喜歡我?這也太沒天理了。
“唉,哥哥真壞。
“我說:我有一個有趣的靈魂啊……還特别愛笑,哥哥你老是闆着臉,除了我,誰敢接近你?”
“嗯,他還給我的小寶貝取了一個小名:七七,期期。期待的意思。期待他(她)的降生。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那将是我們在這世上唯一有血脈相連的人了……”
時卿很驚訝,原來母親竟有一個哥哥。可這件事,父親一個字都沒提及。
将那本有黑色皮封面的本子合起來準備放好時,她好像在封面的内側摸到藏着什麽——于是她把它給翻了出來。
是一張照片。
在看清照片上那個人時,她那很久沒疼的大腦突然像炸裂了一般疼了起來,她捂着頭,往地上坐。
然後有一些陳封的記憶一點一點被剝離了出來。
真相是無比殘酷的,可它又客觀存在,不管她願不願意面對,該讓她知道時,到底還是來了……
*
清晨,時卿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渾身被空調吹得冰冷,心也冰冷的——昨晚上她暈了過去,既是頭疼,更是心疼,迷迷糊糊當中就暈了過去。
現在,她的頭還是暈暈的。
她坐起,去開窗,呆呆地望了一眼外頭東升的旭日,心情幽幽郁郁的,被什麽給堵住了一般,難受的厲害,卻一時又不知道要如何去纡解。
手機突然急吼吼響了起來。
她轉身拿來,是向陽打來的,接通了,低低問:“喂,向陽,什麽事?”
那天之後,陸隽辰就帶着母親回島上了,主要是盛梅在牽挂陸展濤,經此一劫,這對差一點要分道揚镖的夫妻倒是感情大有增進。
這幾天,他們就再沒通過電話。
“小嫂子,出大事了。”那聲音已緊張到發顫。
時卿瞪大眼,眼皮狠狠跳了兩個,“什麽事?”
“一種未知的傳染病在島上爆發了。第一個中招的人是盛梅夫人,然後整個陸家的人都被感染了……”
向陽的聲音顫微微頓了頓,“連老大也被感染了……”
唉,最讓她擔憂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她摒住呼吸,心頓時亂如麻,卻沒有失了分寸,而是沉聲問道:“現在情況怎麽樣?”
“有點糟糕。已經有不少人接觸過盛梅夫人……”
向陽的的語氣是沉重的。
“那你們的身體情況怎麽樣?”
時卿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無他,這種緻死率極高的毒菌感染,一般情況下,最早感染的這一批大多都保不住小命。
因爲專家不可能很快拿出對策,第一批就等于是專家們的小白鼠,專家們需要通過不斷地在他們身上試藥,或是在死亡病人身上作解剖工作,如此才能發現緻死原因,從而找出更好的方案。
六年前在西非時,第一批病人,死亡率在80%以上。當然,那邊的衛生環境差,也是一個原因。
但如果這次爆發的毒菌就是那種被他們從西非買來的,如傳說那般有超強的感染性和緻命性,那麽,第一批病人死亡的概率會很高很高。
“被感染者身上會起水泡,發燒,水泡發癢,抓破了傳梁性極強……老大就是因爲沾到了夫人身上水泡的水才感染上的,而且速度非常快,兩小時内就出現症狀了。老大覺得不對勁,直接讓人給封掉了别墅,找來了專家……一查才知是那種傳說中的超級毒菌……和最近在西非傳染開來的那種毒菌極其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具體情況,我也說不上來……”
向陽把情況細細說了說。
時卿心頭很着急,“發病幾天了?”
“夫人是昨天下午發的病,今天已經長滿水泡,任何抗生素都沒用。隻要水泡抓破,邊上就會不斷地長,一個接一個,長得沒一塊是好肉……夫人……夫人甚至想自殺,她說癢到吃不消……”
“老大可能體質好,忍耐性也強,一直沒抓破那水泡,可那水泡在不斷大起來,可能會自己爆破……一旦好的皮膚上感染了這種東西,情況肯定會和盛梅夫人一樣。
“他不讓我給你打電話,但我覺得這件事必須讓你知道……現在這裏的問題,已經越來越嚴重。”
這時,另一頭傳來一聲嚴厲的詢問:“向陽,你在和誰說話?”
是陸隽辰的聲音。
“啊……我……我沒有啊……”
“你是不是在和時卿說話?”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嚴厲起來。
“老……老大……我覺得小嫂子應該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向陽說這話時特别的心虛。
“多事。”
陸隽辰罵了一句,把手機搶了過去,“我沒事,你别過來,這裏有醫生在研究。你他媽别往這裏湊熱鬧,好好給我照顧好洛洛和仔仔。”
說完直接挂了。
時卿完全沒說話的機會。
這一刻,她的心髒,突突突狂跳起來,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沖出屋子,看到父親駱賓正從客廳出來。
“爸,澎湃三島上出事了,從西非流進來的未知毒菌已經被人用在活體身上,并且迅迅速傳染開來了,我得馬上去島上。西非的那些資料我已經都看過,現在,我得就近研究這種毒菌……洛洛和仔仔就拜托給你了……”
她鞠了一個躬,一臉嚴肅地交代着:“爸,如果我和陸隽辰都出事了,如果陸家就此全軍覆沒,這兩孩子,請您把他們撫養長大……麻煩您了……”
說完,她飛奔回自己房間,去收拾行李。
駱賓的面色早已發白,急急忙忙跟了進來:“不準去……那裏那麽危險,你要出事了,那兩孩子就要成孤兒了……七七,沒了你,這個地球照樣轉。你不許去湊這個熱鬧。聽到沒有。”
時卿卻隻顧着找自己常用的衣服往行李箱内塞,去意無比堅決:“爸,我必須去,陸隽辰也感染了,如果他出個什麽三長兩短,而我卻在這裏不聞不問,以後洛洛和仔仔知道了會怨我的……”
“如果你去了,連你的小命都會沒有的……”
駱賓把她手上的衣服給搶了過來,緊張地直叫:“洛洛和仔仔需要你陪他們長大……聽上沒有,不許去……”
那語氣是不容違背的,眼神更是無比嚴厲。
面對強而有力的阻撓,時卿扶了扶額頭,深吸氣,再吸氣,努力壓着心頭四下亂蹿的情緒,好一會兒後,才爆發出這麽一句:
“爸,既然您知道那種毒危害性這麽大,爲什麽……爲什麽它還會流出來……”
駱賓的面色微微發白,眼神幽幽一閃,好半會才叫道:“你……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呵呵,我以爲……我這段日子留在這裏,也把兩個孩子留下了,可以阻止一些什麽?結果,還是阻止不了……
“爸,爲什麽啊?您到底爲什麽要讓毒菌傳播出去……”
憋在心裏的話,終于在這一刻全部爆了出來。
本章四千字。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