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楊家村。
清早,天空下着雨。
一幢不起眼的民宅,屋檐下擱着一隻躺椅,椅上躺着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婦人——瑞姨。
邊上坐着一個美得驚人的少女,正在爲瑞姨剪指甲。
她束着一根馬尾,精緻如畫的五官,就像從仕女圖上拓印下來的一般,長長的睫毛若蒲扇,白淨的肌膚,似上等的凝脂玉。眉目之間,卻流露着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沉寂。
“卿卿,你爸過來找你回去了?”瑞姨眯着眼,盯着這個漂亮孩子。
“嗯。”
“爲了你的婚事?讓你去相親?”瑞姨試探着問。
時卿面色平靜,“嗯。”
作爲時家的私生女,一出生就沒了母親,在孤兒院待了四年,後被爺爺帶回家,卻被時家女主人嫌棄。隻在家待了兩年,就被家裏人放逐了。
将她養大的是面前這位,她是母親的好友,她叫她:瑞姨。
這十八年,時家對她不聞不問。直到昨日,父親時亮找上門,要帶她回家,說是:已故的爺爺給她定了一門娃娃親,如今他們找上門,希望他們履行這門婚事。
時家人,向來是吃人不吐骨頭。
這門婚事,肯定是個天大的陷井。
“答應了?”
“嗯。”
因爲他們答應幫忙拿一個專家号。
倒不是說這個專家有多厲害,其實她自己就是個醫生,而是瑞姨需要住院,再作一次系統的檢查。
瑞姨歎息,眼底浮現幾絲隐隐的擔憂,以及藏不住的心疼,“是不是現在,不管嫁誰你都不在乎?”
時卿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泛着幾絲散漫和疏冷,不接話,等同于默認。
“唉,卿卿啊,你是知道的,我活不了幾天了。”
瑞姨無比平靜地陳述着這個事實。
時卿沒有任何安撫,隻應了一聲:“嗯。”
這是事實,一旦病入膏肓,藥石便無醫,就算她研制的藥再厲害,也無力回天。
“死前,我想把你嫁出去。但不是嫁給你家裏安排的男人……瑞姨給你介紹一個吧!他配得上你。這是瑞姨最一個遺願。你一定得答應,要不然瑞姨會死不瞑目……”她仗着生病強勢要求着。
時卿沒作任何反駁,連考慮都沒考慮一下,乖乖巧巧吐出一字:“好。”
她乖嗎?
看上去是挺乖的。
就像一隻溫良無害的小萌貓。
隻有瑞姨知道,這丫頭狠起來有多狠。
“但有個要求。我送你去市醫院住幾天。床位已經準備好。錢您也不用操心,安心養着。”
人生最後這點時光,時卿希望瑞姨不至于太過痛苦。
瑞姨想拒絕,可看到這孩子堅定的眼神之後,勉爲其難點下了頭,“行,但我也有個條件。”
“您說。”
“我把他叫來,你和他領證,就今天……”
“好。”
沒有問那男人是誰,什麽家境,什麽學曆,她冰冷地應下——隻要能哄着瑞姨開心,任何荒唐的事,她都願意答應。
瑞姨也不作任何介紹,隻道:“卿卿,他是個好男人。”
時卿點頭:“嗯。”
“你就不好奇他是怎麽一個男人嗎?”
“不急,總會見到的。”她站起來,“我去安排車。”
瑞姨收了笑,病白的臉上,浮現淡淡輕愁——這些年,她把她送到那邊學習、工作,是送錯了嗎?
九年多時間,她好處沒得到,卻得了一塊心病。
且已病入骨髓。
要到何等,她這塊心病才能醫好,才能重展笑顔啊……
拿起手機,她點開了那組很多年不曾打過的号碼——他,或者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
下午,瑞姨住進了嘉市第一醫院VIP病房。
安排好了一切,瑞姨睡了。
時卿悄悄走出房間,看到時家的司機到了,一臉冰冷地對她說:“時小姐,先生讓我載您回去。這裏會有護工看着。”
時卿推了推眼鏡,點頭,往外去。
司機看她的眼神,很不屑。
這小姑娘,長得是好看,可惜啊,繡花枕頭一包草,14歲就辍學,據說14歲之前,惹是生非,是一把能手,至今沒上過高中和大學,穿着打扮,老土又可笑。同爲時家兒女,二小姐那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下半年就大一了,顔值氣質一流,成績也拔尖。
哪像眼前這位,戴了一副黑眼鏡,整個人看上去又呆又蠢。
人與人啊,不比不知道,一比還真是吓一跳——這位時大小姐,簡直就是時家的恥辱。
電梯間,時卿前腳坐着往下的電梯走了,後腳另一部電梯内走出兩個男人,一個穿白襯衣,一個穿黑襯衣。
白襯衣向陽看上去陽光明媚,走在前面,嘴裏還叨叨道:“我說,老大,你老師怎麽會在這種醫院?雖然也是市三甲醫院,但這裏的條件,比起滬城真真差了不止一點點……要不,我們給她轉去滬城?”
嘉市隻是三線城市,醫療資源怎麽比得上一線大都市。
黑襯衣男子,一手插袋,一手在發短消息,他個頭高挑,足有一米八九,身姿筆直如松,麥色的肌膚顯得很健康,眉利若刀刃,眸亮似星辰,自寬額而下,五官立體,比例完美,剛毅的臉孔上神情是淡淡的,眸光清亮,深不見底。
路人見了會贊一聲:“這男人是明星嗎?真他媽帥。”
有些人,帥在顔值。
但有些人,不光皮囊可颠倒衆生,氣質更是魅力無邊。
二人走進VIP病房,有護工問:“二位找誰?”
瑞姨醒了,看到來人,一邊爬坐起來,一邊笑咪咪叫道:“陸隽辰,你來了……十四年不見,你大變樣了。路上若遇見,都不敢認你了。”
看到枯瘦如材的老師,陸隽辰第一反應是:
瘦。
太瘦。
瘦到讓人擔心。
他忙上前給她身後勢上枕頭,先溫溫叙了幾句舊,而後問道:“老師,您失蹤了十幾年,今天突然主動聯系,爲的是什麽?”
這位老師,就是一隻老狐狸,她做事,必有目的性,而他不喜廢話。
“你欠我一條命,還記得嗎?”瑞姨笑着直接切入主題。
“記得。”
“這是我的養女時卿。”她打開手機裏的照片。
向陽湊過看了一眼,立刻吹了一個口哨,“這姑娘,正點。”
陸隽辰目光幽幽閃了下,“然後呢?”
“我要你娶她,就今天。”
聞言,向陽頓時瞪大了眼。
操,這絕無可能。
陸家這位尊貴的爺,看着脾氣一團和氣,卻是陸家最難對付的厲害角色,在京都内,權和财,他都能輕松拿捏,是陸家當之無愧的第一繼承人,當仁不讓的絕絕子。
可他恣意任性慣了,連老爺子都約束不了他,關于婚事,更是挑剔到令人發指,京都那麽多名媛千金,他都瞧不上眼,讓他随随便便娶一個素未平生的陌生女人,這婚事要是能成,他就直播表演吃翔……
陸隽辰沉默了一下,卻吐出了這麽一個字:“好。”
向陽一臉皆是被狗屎噎到的表情……
老大,你你你……你怎麽可以害我吃翔?
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