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平日裏就是呆呆的,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但若非發病起來,便到處找她女兒,到處找到處找,故而平日裏需要好幾個人才能看住她。
“若是碰上她安靜的時候,王女便陪陪她說說話,若是碰上她發病了,若是王女覺得怕便在躲一躲,也小心一些,免得被誤傷。”
長甯侯一路上倒是安安靜靜的,他将人帶到了門口,卻沒有進去,他道:“阿軒你帶着他們進去吧,我便不進去了,省得她見了我,又要鬧起來。”
周氏腦子渾渾噩噩的,有時候記得一些人一些事,有時候又不記得了。
長甯侯她倒是記得,但是每一次長甯侯來見她,她都哭着要他帶她去找女兒,狀若癫狂,幾次之後,長甯侯便不敢去見她了。
長甯侯心裏也沉甸甸的,他看向青婳王女,目光之中也有些期盼,隻希望周氏見了人,有了‘女兒’的陪伴,能從中走出來。
他們幾乎是一起長大,又夫妻多年,見她現在這個樣子,長甯侯心裏也不好受。
他也心痛女兒沒了,但逝者已去,活着的人還要繼續。
“是。”顧知軒應了下來,他倒是還好,周氏都不記得他了,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隻當他不存在。
顧知軒讓守門的人将鎖着的大門打開,然後便帶着謝宜笑和青婳王女進去,婢女們都留在外面,免得鬧哄哄的一群人,驚擾了周氏。
此時周氏正在院子裏一張石桌邊上坐着,天氣還有些冷,她坐在一張墊着墊子的石凳上,身穿一身雪青色的衣裙,外面穿着一件青色的窄袖襖子。
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就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簪钗珠花。
這會兒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知道想些什麽,眼中有些空洞,在她不遠處還守着兩個穿着桃紅衣裙的婢女。
“母親,阿軒來看您了。”
周氏聞言木然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呆呆的,也不出聲。
顧知軒倒是習以爲常,他帶着人走了過去,在石桌的一旁坐下,然後握着周氏的手:“母親,你看誰來看你了,你看看是誰,是阿幽回來了,你看看...
...”
“阿幽?”周氏轉過頭看去,有些木然,似乎是想不起來阿幽是誰了,“阿幽是誰?”
顧知軒心頭一梗,一時間心痛得無法言語,他小聲道:“母親,阿幽是我妹妹啊,是您的女兒,您忘了嗎?”
“女兒?”她哦了一聲,又問,“你是誰?”
“我是阿軒啊。”
“阿軒是誰?”
顧知軒:“......”
心有些累,不過這點耐心他是有的:“阿軒就是阿軒,您今天可是還好?”
周氏又不說話了,顧知軒轉頭看向一旁的兩個婢女,其中一個微微屈膝行禮,然後答道:“夫人今日還好,早上的時候吃了一小碗粥,還吃了些旁的東西。”
周氏安靜的時候還是挺好伺候的,就是不大記得人和事,也不大理會人,但發起病來要找找女兒,那才是難搞,她就一個人到處跑,到處找。
周氏比以前瘦了不少,這還是身邊的人一刻不離地照看,哄着她吃東西才有的結果。
謝宜笑讓青婳王女坐在周氏的身邊,這兄妹二人一左一右地守在周氏身邊,顧知軒示意青婳王女和周氏說說話。
青婳王女看了周氏好一會兒,見她成了這副模樣,心裏頭也不好受,既酸脹又苦澀,像是一生的悲苦釀成的酒,飲下之後,心頭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蔓延。
這個人,因爲得知自己的女兒沒了而瘋了。
青婳王女伸手握住了周氏的手,似乎是斟酌了好一會兒詞句,這才放柔和了聲音開口:“母親,我是阿幽啊,我回來了,您還記得我嗎?”
“阿幽?阿幽?”周氏喃喃了好幾句,似乎是觸碰都了什麽想起來了,又似乎是沒有,面上的表情不停地變化着,臉皮都有些緊繃。
過了一會兒,她伸出雙手拍自己的腦袋,“頭疼,頭疼......”
顧知軒臉色大變,忙是站起來按住了她的手:“頭疼就不要想了,那就不要想了。”
青婳王女的心也是猛地提了一下,也道:“那就不要想了,我陪着你說說話。”
顧知軒點頭:“對,我們就說說話,就說說話.
.....”
謝宜笑見周氏緩和了過來,兄妹倆又挑揀一些話和她說,青婳王女原本冷清的表情似乎都緩和了一些,她看了看,覺得自己杵在這裏沒有什麽用處,便打算悄悄離開,回去陪江氏。
她剛剛出了門,卻見長甯侯還等在那裏,長甯侯見謝宜笑出來了,便問她:“宜笑,這裏頭如何了?
”
“大舅。”謝宜笑喊了他一聲,答道,“情況還好,大舅母不記得事和人了,倒是一直安安靜靜的,大表哥和青婳王女在裏頭陪她說話。”
“那就好。”長甯侯松了口氣,他有些擔心刺激到周氏,然後又發起瘋來。
謝宜笑道:“雖然說大舅母瘋起來要找女兒的時候,青婳王女出現在她面前,可能更有用一些,但也更危險,像是這樣多陪陪她,她可能就突然間想起來了呢。”
“你說的是,不過之後還要有勞青婳王女,也不知道她何時回去南越?”
“青婳王女可能還會在帝城待一段日子,不會這麽快就走了。”
“那就好。”有了女兒在身邊陪伴,周氏應該能好些了,長甯侯面上的表情緩和多了,“大舅謝謝你,先前的事情,确實是你大舅母對不起你,你還願意幫她。”
謝宜笑道:“大舅說這話就見外了,便是不算那些養育之恩,長甯侯府也是我外祖家,舅舅也是我舅舅,都是親戚,我若是能幫得上忙的,自然會幫的。
”
是親戚,而不是家人,她幫忙是量力而行,而且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