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人笑呵呵地贊歎她新衣裳好看,又說着要拿哪一樣首飾與她相配,她含笑應着,還說今年的春日來得早,再過兩日桃花開了,她們便一同去看桃花。
不過是時間匆匆...也不是匆匆,也不過是兩三年時光,但對旁人的這兩三年,她仿佛已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前世今生,心都已經蒼老。
她曾在自己的身體裏沉睡,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家破人亡,而那兩個害了她全家的惡人相愛相守,攜手一生,生兒育女,登高望遠。
她心中恨意滔天,覺得上天不公。
她恨顧悠與懷南王,恨不得喝了他們的血吃了他們的肉,要他們永沉地獄千千萬萬年,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在那地獄之中受盡折磨,以償還他們曾犯下的罪孽。
他們愛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爛都與她無關,便是她死了被人占據了身體,也隻能說她倒黴,她也認了,可是他們爲何還要害了她全家?
難不成他們一家活該就是别人愛情裏的墊腳石,隻爲了突出他們愛得如何的深沉。
後來,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與表妹如願的布局,要這兩人不得好死。
成爲青婳王女之後,她沒有了前塵記憶,便是後來得了前世留下的東西,記起了前塵,可也是知曉有那些往事罷了,像是看了别人的一場故事。
她對長甯侯府的人,也沒有感情,就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般,若是知曉長甯侯府一切都好,她可能都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又偏偏出了周氏因爲女兒的事情瘋了,她沒有記憶還好,可有了記憶,不能坐視不管,等周氏好了,她就歸去南越,甚至并不打算與他們相認。
可是此時眼前的老人在她面前傷心落淚,她心中酸脹不已,仿佛是不能呼吸,再然後,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青婳王女有些不知所措:“顧老夫人。”
這一聲‘顧老夫人’讓江氏一下子回過神來,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面上的悲喜眼淚似乎是瞬間都凝住了,她還抓着青婳王女的手臂,心卻一下子沉入深淵,像是有了巨大的空洞。
是的啊。
她忘了,這個人不是她的孫女......就算是再像,可也不是她的孫女啊。
就算是她的孫女去投胎去了,可也不過兩年,還是個幼兒。
“外祖母。”謝宜笑上前來扶住江氏,見江氏那臉上的蒼白與悲傷,心裏也不好受。
江氏将手按在謝宜笑的手臂上,有些用力,然後緩緩地放開了抓着青婳王女的手,她已經不再年輕了,手也瘦,那一條條青筋微微凸起。
江氏的手松開後又突然抓住了衣袖,她頓了頓,這才不舍地放開,收拾了一下心情道:“王女勿怪,是老身一時失态了,老身以爲是看到了我那可憐的孫女。”
周氏爲了女兒心痛,難不成她就不痛嗎?
那個孫女啊,是她在跟前長大的。
青婳王女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後搖首:“無礙,顧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江氏點了點頭,情緒有些低落:“王女不介意便好。”
說罷,她有目光灼灼地落在青婳王女這一身衣裳和首飾上,面上有些懷念:“王女這一身,真的是很好看。”
真好看,可是她孫女卻再也穿不上了。
想到這裏,江氏眼中的光暗了下來。
“确實是好看。”青婳王女見她如此,勉強扯出一些笑容來,“顧老夫人眼光很好。”
“那是,這布料是難得的好布,顔色也特别好,家裏就得了兩匹,這一匹的顔色便叫做海天霞,還有一匹暮山紫,海天霞給了阿幽,暮山紫則是給了阿嬌。”
江氏握着謝宜笑的手,面上很是懷念:“我讓繡娘給她們做了兩身衣裳,都是很好看的。”
青婳王女的記憶之中便有這事,得了兩匹好料子,江氏給了顧幽與謝宜笑做衣裳,爲了此事,顧滢氣得一連發了好幾天的脾氣,顧漪也陰陽怪氣了好幾日。
謝宜笑彎唇笑了起來:“我倒是記得有這麽兩身衣裳,還剩下不少布料還沒用呢。”謝宜笑雖然沒有原主的記憶,但她細心,每一樣東西的來路都是有數的。
謝宜笑扶着江氏往一邊的椅子走去:“等天氣暖和了,我也穿過來給外祖母看看。”
“好,好。”江氏拍拍謝宜笑的手,心情平靜了不少。
青婳王女也穿着衣裳走了過來,謝宜笑道:“一會兒我便和表哥一起帶着王女去見大舅母吧,外祖母也累了,歇一歇可好?”
一會兒青婳王女見了周氏,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場面,她不想江氏再去看,老人家還是少些大喜大悲,這兩年家裏一連串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江氏的身體也不大好。
周氏現在這個樣子,有時候江氏都不敢去看她,聽到這裏,便木然地點頭:“也好,那你們多注意一些。”
謝宜笑應下:“我會的。”
謝宜笑見江氏坐在這裏,似乎想多呆一會兒,便讓獻姑好好看着她,然後便帶着青婳王女去了前院,長甯侯與顧知軒見到青婳王女這一身打扮,也是愣住了。
“大表哥,可是方便現在帶着我們過去見大舅母?”
顧知軒回過神來,點頭:“方便的,我們這就過去。”
“我們現在就過去吧。”長甯侯回過神來,又深深地看了青婳王女一眼,“一會兒便有勞王女了,我夫人她如今不大清醒,若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也請王女勿要介懷。”
青婳王女道:“侯爺請放心,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既然決定要過來幫忙,也知曉周氏的情況,自然是不會将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的。
“如此便好。”長甯侯也松了口氣,“一切有勞。”
“侯爺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