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四個大人沒再說什麽,默默地跟着小囡,跟着走前面三人,那是一個屬于他們自己世界,其他,任誰也走不進去。
小桃專用澡盆裏注滿水,小囡把髒兮兮小桃從莫忘懷裏輕輕抱了過來,和平常一樣放進水裏。
隻是,小桃已經再不能水裏撒着歡和他們玩耍,隻閉着眼睛,身體冰冷僵硬,任他們擺布……
指尖溫水蕩漾,卻再也感覺不到小桃溫度,小囡手有些抖,每每給小桃洗澡畫面眼前不斷閃現,眼淚也開始眼中打轉岙。
耳邊,卻響起了莫忘歡喜聲音,“小囡,小桃,小桃,小囡……”
小囡于是擡起頭來,含淚對着莫忘笑,“哥哥,來,我們一起給小桃洗澡!”
再沒有别言語,兄妹倆把小桃洗得幹幹淨淨,莫忘又開心地拿來了吹風,交給小囡,讓小囡給小桃吹幹掌。
看着始終一動不動小桃,小囡鼻子酸酸,于小桃而言,吹不吹幹還有意義嗎?可是,對哥哥來說,有意義……
淚眼模糊,卻仍然一點一點地把小桃毛吹幹,像它生前一樣。
而後,抱着小桃對莫忘說,“哥哥,小囡喜歡曬太陽,喜歡看星星,喜歡外面吹風跑不,所以,我們把它家安它喜歡地方好嗎?”
莫忘信任小囡,無論小囡說什麽做什麽,哪怕是他不懂,他也會聽從,會微笑着默默看着她做……
是以,隻是靜靜地跟着小囡,照着小囡指示做。
小囡讓他把小桃狗舍搬到院子裏,他便興高采烈地搬,把狗舍放小囡指定地方,然後開心地退至一旁。
小囡把小桃交到他懷裏,自己則用鏟子地上挖坑,後來,甯震謙和甯晉平就來給小囡幫忙,三人一起,地上挖了一個可以容得下小桃坑。
小囡扔了鏟子,朝莫忘伸出手,笑着說,“哥哥,小桃累了,要睡覺,把它給我,我們讓它睡覺吧。”
莫忘信任地把小桃交給了她,微笑着,沒有一絲懷疑。
這樣表情,讓小囡再度想哭。
抱着小桃立刻轉過身,不讓莫忘看見自己眼淚,蹲下身來。
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過頭對桃子道,“媽媽,可以把家裏花拿來嗎?”
陶子一直捂着嘴,靠甯震謙臂彎裏,怕自己會嗚咽出來,聽了小囡話,馬上跑進了屋,給小囡拿來了插瓶裏鮮花。
她明白小囡意思,把花瓣扯下來,鋪坑裏。
小囡便對桃子笑,“謝謝媽媽。”而後,又對莫忘說,“小桃喜歡花,喜歡花叢裏追蝴蝶玩兒,我們讓它和花瓣一起。”
說完,把小桃放進了花瓣裏。
小囡給小桃蓋上了土,再把小桃狗舍放上面,整個過程,莫忘都沒有異議,隻到了後,看不到小桃了,眼裏才流露出迷惘來。
小囡牽住了莫忘手,仰頭笑道,“哥哥,小桃睡着了,要睡很久很久,也許我們以後都見不到它了,可是,它會一直這裏,這裏陪我們。”
甯震謙等人不知道小囡話莫忘聽懂了多少,隻見他,卻再也不吵不鬧,乖乖地跟着小囡回了屋。
小桃事,就這麽過去了。
平日裏鬧鬧騰騰甯家忽然一下就安靜了許多。
甯震謙每晚回來,再不會有那個毛茸茸東西來拱他褲腳,再不會有“爸爸汪汪爸爸汪汪”合奏,一時間,大家都不習慣。
吃飯時候,莫忘還是會給小桃準備食物,然後端去埋葬小桃地方,把碗放狗舍前,一如從前小桃還時候一樣,隻是,碗裏狗食再也不會被吃掉……
每次,保姆都會悄悄把食物倒掉,莫忘再去收碗時候,也不知道到底碗裏飯去了哪裏,卻也不吵不鬧。
晚上散步時間,他會狗舍前蹲着等,等着小桃像從前一樣歡跳着出來和他們一起出去散步。
然而,無論他等多久,小桃都沒有再出現……
小囡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哥哥,小桃裏面睡着了,要睡很久很久,可能不會再醒來了,以後我們不用再等它。”
“哥哥,别怕,小桃它一直這裏陪我們。”
這樣話,說了很多次以後,莫忘似乎才明白。
仍然沒有悲傷,仍然會狗舍前久久等待,他是相信小桃還那陪着嗎?陶子和甯震謙不明白……
隻是發現,一家人出去散步時候,好幾次,莫忘都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牽小桃狗鏈,可每一次都撈了個空……
每每看到此,陶子握着甯震謙手都不由一緊。
終有一次,她忍不住對甯震謙道,“我們再去買隻小狗吧?”
甯震謙也正有個想法,正想同意,卻聽小囡插嘴道,“媽媽,不要!你們不了解哥哥,哥哥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事,隻要是真心喜歡了,就是一輩子,不會再改,小桃對哥哥來說,是無可取代。”
“……”陶子和甯震謙對望一眼,莫忘世界,他們不是不想了解,隻是,這麽多年,他們也隻走進去一點點,看到隻是他世界一角而已……
“就像莫忘媽媽,像那個齊叔叔,你們以爲哥哥都不記得了嗎?哥哥記憶力很好,他不會忘記,隻不過,他不知道怎麽表達,可是,哥哥都畫進他畫裏去了,你們看不懂哥哥畫……”
是,莫忘後來畫越來越抽象,甯震謙和陶子沒學過藝術,已然無法理解,何況,莫忘視角和内心世界還如此與衆不同……
“對了,莫忘畫展籌備得如何?”甯震謙問道。
“已經全部準備好了,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陶子笑道。
甯震謙由衷一笑,“我是怕你太辛苦。”
誠然,他世界部隊,和地方上一切關系适宜都是她處理,這些年來,她固然遊刃有餘,可是,卻也真辛苦。他們之間,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曾經甯晉平和嚴莊模式,而她,比他們任何人想象都能幹。
陶子歎了口氣,“辛苦倒是不怕,隻是,我也終究會老去,這莊美怎麽辦?”
陶子目光落了小囡身上,“小囡,你高考還是要進軍校嗎?”
“當然啊!我是爸爸女兒,爺爺孫子,能不進軍校嗎?”小囡理所當然,答得幹脆。
确實有這樣傳統,許多院裏孩子都念是軍校,可是陶子卻不同意,“小囡,你長大了,有自己理想固然好,可是我們家這情況你不是不清楚,如果哥哥正常一些,媽媽絕不會強求你什麽,讓你自由自擁有自己未來,可是,哥哥不能繼承家業,你讓我們家公司怎麽辦?”
“所以呢?您還是想讓我學商?”小囡反問。這個話題陶子不是第一次和她商量了……
“是,小囡,可以考慮一下嗎?”陶子含着期盼,注視着女兒。
“媽媽,我還是想上軍校……”小囡想了想,“您不是就想要個接/班人嗎?我以後找個學商男朋友不就得了!然後我再逼着我孩子去學商,您就可以放心了!我們家家業千秋萬代有人繼承!”
小囡話既讓陶子覺得可笑,又無可奈何,可是,女兒從小就極有主見,想要說服她做她不願意做事,難于上青天。
陶子隻好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專心籌備即将到來莫忘畫展。
莫忘美術界已經享有盛名,這一次畫展,是他從畫以來,規模大一次,甯家極爲重視,連易老是爲了這個得意門生而動用了他畢生人脈和力量。
隻是,這麽大規模畫展,業界吵得轟轟烈烈,于莫忘自己本身,卻雲淡風輕,仿佛什麽也不會發生一樣。
畫展那天儀式,因爲種種原因,定中午十一點。
小囡有課,可是,爲了哥哥,她早已決定請假,一定要出現哥哥重要畫展上。
十一點到了,畫展中心即将開始隆重開展儀式,許多知名人士,業界泰鬥,均光臨畫展,隻爲一睹畫界這位奇才多年厚積薄發展示。
今天莫忘,穿着正式黑色禮服,白色襯衫,系了領結,短發才理過,精神抖擻,膚色雖然微黑,但是卻愈加襯得他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加之身材颀長,挺拔健康,分明是年輕時甯震謙模樣,隻不過,少了甯震謙霸氣和堅硬,多了幾分柔美和書卷氣……
這樣男子,出現大庭廣衆之下,任誰也看不出他有什麽異狀,許多慕名而來,卻不知就裏年輕女孩,甚至對這位赫赫有名青年畫家,投去欣賞和青睐眼神。
這樣場面,隆重莊嚴,而他,卻隻是靜靜地站屬于自己地方,靜靜地注視着某個不知名遠方,不知想些什麽。
如此神态,看不知情女生眼裏,隻道他内斂深沉,纖塵不染,竟有人想到了“畫仙”這個稱号。
十一點到了,儀式正式開始,喧鬧聲裏,他依然隻注視着前方某處,這所有紛繁一切都和他無關……
忽,隻見他眼神一亮,突然沖下了台,穿過人群,朝着某個方向奔去。
衆目所望處,看見一個女孩匆忙下車。
而莫忘,則正是朝這個女孩奔過去。
女孩懷抱裏抱着一隻小狗,黃黃,毛茸茸,一雙眼睛卻又黑又亮。
莫忘平靜表情終于打破,露出欣喜如狂,将女孩和小狗一起抱入懷裏。
人群輕微私語,不過是感歎,原來這位畫仙要看要等,是這個女孩。同時,亦猜測,這女孩究竟是何人?是他摯愛嗎?若是,看起來爲何這麽年輕,似乎還是個中學生,如果不是,又爲何能得他如此青睐?
也有女子,一顆芳心,這一刻,暗碎。
原來,如此出色男子,心已有所屬……
“哥哥,給你!小桃!”小囡匆忙趕來,額頭已趕出微微汗。正是因爲這隻和小桃一模一樣狗,才耽誤了時間,差點讓她趕不上哥哥畫展開幕。
莫忘自是欣喜不已,一手抱了小小桃,一手牽着小囡,不知所措。原本,他就不知道,這樣儀式與他有何關系……
小囡便笑着朝台上父母招手,牽引着莫忘,往台上走。
儀式繼續進行,并沒有安排莫忘做什麽,或者講什麽話,隻是讓他台上,由陶子陪同着,和幾個著名人士一起剪了彩,便算儀式成功了。
這樣,反而爲莫忘增添了神秘色彩和良好聲譽,隻到他不喜人世繁雜,沉默若畫。
并沒有不熟底細人懷疑他,因爲,他們親眼看着莫忘和那個女孩說話了,雖然沒聽清說什麽,可是,他是能說話。
剪完彩,儀式便算是結束。然而,莫忘卻把狗狗交還給小囡,而後走到甯震謙和陶子面前。
回頭又看了小囡一眼,小囡便抱着狗狗沖他鼓勵一笑。
莫忘也笑了,如青竹花開。
而後,便見莫忘伸出臂膀來,擁抱了一下甯震謙,之後,便是陶子,并且,陶子耳邊輕聲說,“謝謝,謝謝,爸爸,媽媽,媽媽,爸爸,謝謝……”
那一刻,陶子淚如雨下,亦緊緊地抱住了莫忘。半生心血,換這一刻,無怨無悔……
甯震謙亦紅了眼眶,深知莫忘之所以會此刻這麽做,是家裏那個鬼精靈丫頭主意,不知背地裏教了莫忘多少次,可是,這一聲“謝謝”,一聲“爸爸媽媽”,還是讓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随之伸開雙臂,将妻子和莫忘擁進自己臂膀。
管,這樣表達,還屬于莫忘自己語言模式,但是,并沒有人聽出異狀,隻道這一家人相親相愛,長慈子孝。
閃光燈不斷閃亮,将這一幕定格成永恒……
畫展第一天,效果極佳,當晚,甯家人自己家小小慶祝了一番。
一席盛宴,香槟助興,雖然隻有自己家人,可那份熱鬧和喜氣洋洋,卻是自小桃走後所沒有。
家裏又多了個毛茸茸小東西,好似多了許多歡樂一樣。
然而,吃飯時候,卻不見了莫忘。
“哥哥……是去看小桃了嗎?”小囡敏感地想到。
也就是說,莫忘竟然知道這隻和小桃一模一樣小狗不是他原來小桃?莫忘有這麽敏銳?
一家人彼此對望一眼,眼裏升起深遠憂慮。
和小囡一起來到埋葬小桃地方,來家庭成員也撒着歡跟随而上。
果然,狗舍前蹲着,不正是尚未換下禮服他嗎?
側影清俊,安靜如入畫。
狗舍前,放着一碗飯,盛飯依然是小桃常用碗……
小囡慢慢走過去,将蹲地上莫忘拉起來,喉間哽咽,“哥哥……”
來狗狗也追了上來,莫忘腳下轉圈,咬着他褲管。
“哥哥,我們回家吃飯吧!”小囡甚至也不敢輕易提小桃這個名字,不敢再輕易說,眼前這隻小狗是他小桃……
莫忘低頭對小囡笑笑,也沒任何悲喜表情,彎腰抱起小狗,随着小囡回了家。
一隻紙盒子,充當了小狗臨時家。
莫忘并沒有把屬于小桃狗舍搬回來……
把小狗放進盒子裏,保姆已經将狗食準備好,莫忘便把碗擱小狗面前,而後進廚房洗了手,把小囡飯端了出來,放小囡面前,自己随之坐了下來,給小囡夾菜。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一切,又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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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沒……知錯……: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