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終于停了下來,靜若深潭的眸子浮起柔和光暈,“囡囡,現在明白我爲什麽找你,爲什麽要給你講這個故事了嗎?”
陶子隐約地有種感覺,小說和肥皂劇裏最狗血的劇情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可是,她卻并不期盼這樣的故事,或許,隻是她的錯覺,于是禮貌地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包,“駱先生,謝謝您今天的款待,謝謝您的故事,我想對于我一個小說作者來說,這樣的素材正是我所需要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會把它寫成文字。”
“囡囡!你那麽聰明,必定知道我是什麽意思!”駱東勤亦跟着站起辶。
“對不起,駱先生,我不懂,也不想懂。”她邁步朝門口走去。
然,門一拉開,便見外面站着一位婦人,一身華服,卻已淚流滿面……
“囡囡……”那婦人流着淚喚她的名字,發出的是她完全陌生的聲音澌。
陶子眸色冷然,淡淡的語氣,“對不起,這位女士,我不認識您。”
“囡囡!我是媽媽……”
終于,她最不想聽到的兩個字,還是從此人嘴裏說了出來……
她皺了皺眉,垂頭,輕輕地一笑,“女士,您認錯人了,我沒有媽媽!”
“囡囡!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扔下你!我們進去談談好嗎?給媽媽一個機會補償你!”那女人聽了陶子的話,失控地哭出聲來,并且抱住了陶子。
陶子身上挂着她的重量,如若千斤,淡淡的香水味兒,曾經她最憧憬的屬于媽媽的味兒,曾經在嚴莊身上留戀的味兒,如今終于近在咫尺,可是,心,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進來說話吧!”駱東勤的聲音響起,她和她一起被他輕輕推進了包間裏。
“你們倆好好談談,我在車上等。”他出去,給兩人關上了門。
既然無可逃避,不如坐下來面對!
陶子回到自己的座位,端坐了身體,将包擱在一旁,開始打量這個自稱爲媽媽的女人。
媽媽于她而言,從小就隻是一個名字,她除了知道她叫林芝以外,其它的一概不知,亦不知她長什麽模樣,眼前這個和嚴莊一樣,有着優雅的儀容,皮膚白皙,保養得當的漂亮女人就是媽媽嗎?
她在對方臉上尋找着特征:一雙極有神的眼睛,在面對她審視的目光時随着擠出來的微笑而微微彎起了弧度,恰如她的一模一樣……想必年輕時,那眸光裏面亦是閃亮飛揚的……
還有那張小臉,尖尖的下巴,若瓷的皮膚,即便上了年紀,也難掩其瑜。
偏偏的,這些特征都和她的極其相似……
眼前的人,或者就是多年以後她的模樣……
所以,她不必懷疑,這個人就是林芝……
面對陶子過于直接的目光,林芝有些不自然,略略縮了縮身子,陪笑,“囡囡……”
她終于明白爲什麽駱東勤也叫她囡囡了,原來如此,隻是,她真的很不習慣外人這麽叫她……
“有事嗎”她冷漠地問。
二十多年啊,不是二十個小時,也不是二十天,二十多年,足夠她的生命再一次輪回……
她的漠然和冷淡,林芝既然來了,就有心理準備,然而,真正面對,還是難過得淚雨紛飛,“囡囡,媽媽對不起你……”千言萬語,說來說去還是這句對不起,然,一句對不起怎能跨越二十多年的距離?
陶子靜靜地,波瀾不起,“不必說對不起,因爲我從來沒有怨過你。”
雖然語氣冷漠,還是讓林芝充滿了驚喜,“真的嗎?”
“真的。”她平靜地重複,“對我而言,你就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而我同樣作爲女人,深深理解做女人的不易,更理解每一個女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力,你過得幸福,我爲你高興,僅此而已。”
林芝眼裏的驚喜随着她的話語一點一點的沉落,原來,隻是當她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她說的卻是沒有錯,一個在她出生後不久就離開她的人,有什麽資格來和她談“母親”二字?
她痛哭不已,捂住嘴,流着淚嗚咽,“囡囡,媽媽很後悔,真的,這麽些年一直很後悔,媽媽想你,每晚都想你想得心痛……”
是嗎?陶子唇邊倒是浮出淺淺的笑來,這麽一比較,她是不是更沒良心一些?二十多年來,她想過爺爺,想過糖糖哥,可是獨獨的,真的沒有想過媽媽……
後悔?二十多年了,來談後悔?二十多年裏,有很多個日子,到今天才來談後悔?
她再度淡然一笑,“其實您真沒什麽必要後悔,也沒必要譴責自己,這二十多年裏,我過得很好,也很忙碌,沒什麽時間來想起您。”
這麽說是不是很無情呢?可是原諒她,說的是事實。
在她最需要媽媽的日子裏,是爺爺枯老的手給了她撫慰,是糖糖哥寬闊的背給了她依靠,她最孤苦無依的人生,就想念這兩個人了,不,應該說,因爲有了這兩個人,所以她從來不覺得苦……
隻是她不喜歡駱東勤的故事,一點兒也不喜歡,他的故事打破了她心裏這麽多年的平靜。
如果說,在過去的人生裏,她沒有怨過母親的話,在聽過他的故事以後,卻不由自主地會想,在她最需要媽媽的時候,她的媽媽在低聲下氣給别人洗衣做飯,冒着台風把别人的孩子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