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請留步。”正當餘華準備起身離去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餘華回頭，感受到班上所有學長全都看着自己，有些疑惑，雙眼望向發出聲音的大一學長，詢問道：“呃，學長有什麽事嗎？”
雖然餘華和這些學生皆屬大一，但對方已經屬于大一下學期，餘華學籍僅爲大一上學期，稱得上學長二字。
“餘學弟，沒什麽事，就是想請教一下你，你怎麽對勒貝格積分如此之了解，按照常理來說……你現在應該還在學定積分。”這名戴着眼鏡透出書生氣質的學長，面露不好意思之色，帶着些許尴尬，向餘華問道。
言語之中透出尊敬。
沒有持槍淩弱，沒有無腦挑釁，反而顯得尤爲尊重，因爲僅憑這節課下來，他和其他學長們全都明白，這位剛來沒兩天的小學弟有真本事，學問水平和數學造詣絲毫不亞于他們。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沒想到這位小學弟會如此之厲害，先他們一步掌握勒貝格積分。
“呃……這個問題，我不怎麽好解釋，勒貝格積分挺簡單的，掌握規律就能上手。”餘華聽聞，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随便講了講對其理解。
這名學長嘴角微微抽搐：“……”
什麽叫挺簡單的？
伱覺得挺簡單的，爲什麽我們學起來就跟看天書一樣？
合着你是聰明人，我們都是蠢蛋呗？
霎時間，教室内氣氛變得略微怪異。
“不好意思，我真覺得挺簡單的，如果學長想要深入學習勒貝格積分的話，可以參考我之前在清華學報發表的《重構勒貝格積分》，可以全方位理解，如此一來爲實變函數論和複變函數論的學習打下基礎。”感受到教室内變化的氣氛，餘華有些無奈，看了看向自己提問的學長，爲了保持好同學關系，決定稍微費點口舌。
講道理，自己真沒想裝逼，這種低級趣味放在距離全面抗戰僅剩一個多月的窗口期來說，毫無意義。
與同學裝逼，能有從事學術研究和武器研究舒爽嗎？
明顯沒有。
勒貝格積分作爲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誕生的全新數學知識，對這個時代的數學水平來說，的确算是高級數學知識内容，餘華撰寫的重構勒貝格積分文章，降低對這一知識點的理解難度，讓人可以較爲輕松的上手。
畢竟，下一階段就是無比折磨的實變函數和複變函數，勒貝格積分沒學好，基礎便不牢固，學起實變函數來真的是要學十遍才能懂。
“你在清華學報發表了文章？！”這名學長滿臉懵逼，眼睛瞪大，透出難以置信之色。
教室内氣氛變得再次不同，這次不止是一個人懵逼，而是一群人懵逼。
國立清華大學算學系大一學年全體學生，全都呆呆的望着餘華。
别人不知道清華學報的分量，作爲本校學生的他們難道還不懂嗎？
這可是全國頂級的學術期刊。
“各位學長，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餘華看着衆人的反應，歎了一口氣，決定放棄解釋的念頭，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麽，他們都會以爲自己在炫耀。
話落，抽身離去。
待餘華的身影消失後，教室内的衆人這才反應過來，勉強消化掉餘華透露的這個震撼消息。
“娘希匹，這位學弟到底是什麽來曆，竟然在本校學報發表了文章！這可是本校學報啊！”
“關鍵在于，人家發表的還是數學文章！”
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本校學報作爲全國頂級學術期刊，對文章質量和内容有着非常嚴格的審核，過稿率就像去年學生淘汰率一樣觸目驚心，重點是全校十六個學系專業之中，難度最高的就是算學系。
算學系文章素來以深奧和陌生聞名，一般人看不懂文章内容，無法理解邏輯關系和公式，能看懂的人就可以稱得上不一般。
至于動手撰寫一篇數學文章，并在學報發表……
這種美事，六人作爲國立清華算學系大一學年全體學生，壓根就沒想過好嗎？！
“額滴娘……本校學報發表了文章，我等下要去看看，不行，中午我得去趟陽春苑壓壓驚，心髒感覺受不了。”
“同去同去，咱們算學系似乎來了一個大人物。”
“加我一個，距離上次去陽春苑，已經過去二十個時辰了，我感覺自己與世界失去了聯系，急需建立溝通渠道，話說回來，我準備轉專業了，數學這東西真不是人能學的，我以爲自己能學懂數學，到頭來我什麽都沒學會。”
“唉……誰說不是呢，隻要稍微有一點知識沒掌握，後面課程講的東西就完全不動了，還有普林斯頓的教材學起來難度太高，我有點想轉到土木系了。”
……
中午幹了飯，補充能量，由于自己保送生身份的緣故，這段時間學校安排的課程并不算多，餘華直接前往圖書館，繼續研究第一套加密算法。
想要讓非對稱密碼進入實用階段，一是要擁有加密算法，二是要制定算法密碼表，即解密後對應的數字和文字語言。
餘華用的是北方官話和老家方言兩套語言體系，如此一來，可以令保密性和通用性提升一個層次。
這是一個費時費力的浩瀚工程，得虧是計算能力極其恐怖的餘華才能一個人這麽幹。
正常情況下，想要構建一套加密算法和算法密碼表，必須動用十個編碼專家和上百個相關人員構成團隊，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搞定。
“呼……加密算法暫時就到這裏，去機械館溜溜。”兩個小時過後，一天高效學習時間消耗殆盡的餘華，不得不選擇暫停研究工作，收拾好個人物品，起身離去，直奔機械館。
對于之前莊前鼎教授布置的作業，餘華還是非常感興趣的，主要是可以借此機會使用珍貴的普車和龍門銑。
隸屬于機械工程系的普車和龍門銑，就放在機械館裏，專供機械工程系學生教學使用，當然，像餘華這種選修機械工程課的學生，也能順理成章用一用。
要知道，這年代的美制進口普車和龍門銑，分量十足，極其昂貴且稀有，學校特地規定非機械工程系及選修學生不得使用這兩台設備。
出了圖書館，一溜煙，餘華便來到采用磚混結構透出恢弘氣勢的機械館門前，經過門衛檢查學生證，整個人懷揣一顆好奇的心進入館内。
講道理，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機械館。
機械工程系于館内設立三個學科組實驗室，分爲動力工程組、機械制造工程組、飛機及汽車工程組，餘華要去的正是機械制造工程組實驗室。
按照内部指示，餘華很快來到猶如工廠車間般的機械制造工程組所在實驗室，放眼望去，實驗室内部明亮，四周寬敞，中間擺放兩台散發工業美感的機器設備，剛一到來，耳邊便傳來金屬加工機械和電機運轉聲音。
莊教授身穿帶着油污的灰色工裝服，立于普車前方，正在操控設備加工金屬零件。
餘華上前，立于安全區域之外，靜靜等候，沒有出聲，内心抱着學習的心态，仔細打量和觀察莊教授的操作過程。
對于機床制造，餘華處于一知半解狀态，懂一點，但懂得不是很多。
這台普車主軸安裝的三爪卡盤，牢牢夾緊固定一根呈現圓盤狀的銀色金屬棒高速旋轉，車刀平穩進給，與加工材料相互接觸，削出一條條絲狀或帶狀金屬出來。
可以看得出來，莊教授操作非常細微，進刀量和背吃刀量并不大。
“好像是在加工轉子。”餘華仔細觀察三爪卡盤上的零件形狀，像是轉子，具體是什麽類型的轉子不清楚，看着莊教授專心緻志的模樣，沒有出聲打擾。
目光看向四周，打量着這個機械制造工程組實驗室，旁邊這台龍門銑俨然爲一個龐然大物，比同在一個實驗室的普車大得多，龍門寬度目測兩米左右，工作台長度三米左右，可以銑削加工2000毫米×3000毫米的工件。
這台龍門銑，以民國機械制造水平，根本無法制造出來。
美制機床的性能和品質雖然不如德制機床優秀，但，比起民國自主制造的機床好太多。
餘華目光從龍門銑上移開，這時，不遠處堆積的一根根金屬棒料，猶如寶石般頓時吸引了注意力，整個人見此，頓時眼前一亮。
金屬棒料！
餘華離開位置，來到這堆金屬棒料面前，數量約有二十根左右，整個人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根仔細端詳，長度約爲六十厘米，直徑一厘米左右，實心材質，表面光滑潔淨，沒有明顯裂紋和氣泡等缺陷，。
這是經過鍛造工藝處理的金屬棒料，品質上佳，非常适宜用來制作一種機器的核心零件……
槍管！
這時，背後傳來一道溫和而熟悉的聲音：“小心點，這些實驗材料很貴。”
“莊教授好，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餘華迅速放下金屬棒料，站了起來，轉身向莊前鼎問好。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别拘束，知道這些實驗材料是什麽嗎？”不遠處的車床已經暫停工作，身上滿是灰塵和油污的莊前鼎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金屬棒料，向餘華詢問道。
這是實驗材料？
這要是放在後世，在大學裏加工槍管，不得判個三年五年的。
餘華看了一眼地上的實驗材料，沉默一秒，直言道：“如果學生沒猜錯的話，這些應該是槍管胚料。”
“有見識，沒想到你還能知道槍管胚料，絕大多數的人都以爲槍管是用無縫鋼管造的，殊不知，真正的槍管其實是用胚料造出來的，小口徑無縫鋼管造的槍管，有效壽命僅爲幾十上百發，爲槍管胚料的十分之一。”
莊前鼎略微詫異，到沒想到餘華有如此見識，蹲下身，拿起放置許久的槍管胚料，感慨道：“這些槍管胚料是美國進口的優質合金鋼，經過鍛造和防腐蝕處理，強度高，耐高溫，耐腐蝕，這種優質合金鋼材料性能非常好，可以加工8毫米以下的口徑，管壁厚度可以達到2毫米，讓人可惜的是，我們國家目前尚無法冶煉出這種優質合金鋼，也不具備加工工藝，餘生，你知道每根槍管胚料多少錢嗎？”
“不知道。”餘華輕輕搖頭。
“每根15美元，約爲60元，頂的上我一個月薪水。”莊前鼎搖頭感慨道。
餘華聞言，心中并沒有任何意外，這種武器級金屬材料的價格本就昂貴，尤其是槍管胚料，如若是炮管胚料，價格還得以數量級形式增長兩個級别，達到百倍之多。
普通鋼鐵每噸價格一百二十大洋，槍管鋼和炮鋼這類高端金屬材料價格輕輕松松突破一萬大洋一噸。
關鍵是，有價無市。
鋼鐵屬于戰略物資，高端鋼鐵則是戰略物資體系中管控最嚴格的存在。
“先生，這個價格應該不是現在的吧？”餘華詢問道。
“看來你對槍管胚料很了解，的确如此，這是去年十二月份進口的胚料，總數量二十根，今年的話，價格估計漲了至少一倍。”莊前鼎點了點頭，說道。
餘華搖了搖頭，接着好奇道：“最近北平局勢緊張，物價上漲，學生隻是猜測的，對了，莊教授，怎麽沒把這些胚料加工成槍管？”
“加工不了，學校原本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培養學生加工槍管的能力，去年準備跟美國人購買鑽床和深孔槍鑽，結果在簽訂合同之前，對方忽然獅子大開口，認爲我方購買鑽床後會對其進行仿制，售價直接漲了五倍，并且要求一次性購買十台以上，先付清所有款項再發送設備，最後學校隻能放棄購買鑽床和深孔槍鑽。”
莊教授緩緩給出核心原因，語氣之中透出一絲無奈：“所以這二十根槍管胚料就在實驗室放了半年，不過，這些槍管胚料天然放置半年以上的時間，内部應力得到很好的釋放，如果加工成槍管的話，精度會更高。”
受制于人。
自己沒有的東西，就會被别人卡脖子。
槍管胚料材料被限制，加工工藝被限制，制造槍管的設備同樣被限制。
鑽床和深孔槍鑽。
一個設備，一個刀具，這些屬于加工槍管胚料的核心設備，沒有這兩樣東西，便無法鑽出槍孔。
“莊教授，學生有個提議。”餘華聽聞，若有所思，想了想，目光看向面前的莊前鼎。
莊前鼎聽聞，說道：“你講。”
“我們利用這台車床和龍門銑制造深孔槍鑽，再利用深孔槍鑽加工這些槍管胚料，制成槍管。”餘華看着莊前鼎，将自己原本的想法說了出來，今天他原本就是來機械館溜達一圈，參觀内部，如今湊巧遇上這個機會，還不如果斷開幹。
“用車床和龍門銑制造深孔槍鑽？鑽頭材料如何解決？況且退一步講，即使我們有了鑽頭，也沒有鑽床。”莊前鼎聽聞，怔了一下，眉宇微皺，心中既有興趣，又覺得不切實際。
鑽頭刀具材料與槍管胚料一樣，同屬于高端鋼鐵制品，産量很少，但一般不買。
“莊教授，這就是現成的深孔槍鑽材料，至于鑽床……您把槍鑽放在卡盤上，再把胚料放在刀架和尾架上，即可進行槍管加工。”餘華右手拿起一根槍管胚料，将自己早已構思好的‘作業’思路，透露出來：“内孔加工完畢，再用拉刀進行處理，拉出膛線。”
餘華原本準備提交的作業，就是先讓組織用電弧爐冶煉兩根金屬棒料，一根加工槍管，一根加工成深孔鑽頭，經過車銑加工，再把加工好的深孔槍鑽放在車床卡盤上，即可滿足槍管加工的基礎條件。
這個思路是可行的，畢竟車床除了工業母機之稱，還有‘台鑽’稱謂。
實驗室内忽然陷入安靜，莊前鼎愣了三秒，緊接着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餘華，心中爲之深深震撼。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滞。
這一刻，莊前鼎幾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震撼，意外，疑惑。
“餘華，這個方法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過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莊前鼎這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深呼吸一口氣，雙眼外突注視着餘華，言語透出一絲急切和激動，直呼其名道。
“回教授，學生自己想的，之前您布置了作業，學生準備用這個方法來打造一根槍管，沒想到今天湊巧遇上了。”餘華不快不慢，輕聲回應道。
“奇才，真是奇才，你這個加工方法具備非常高的可行性，餘生，你下午有沒有課？”莊前鼎心中愈發驚訝和欣喜，腦海仔細驗證餘華給出的加工方法，确認可行，趕緊追問道。
餘華搖頭說道：“學生沒課。”
“那我們一起加工這批槍管胚料，成功之後，我向學校給你申請獎學金，此外，我的選修課你過了，就算交白卷，也給你小子滿分，我們讓那群美國佬看看，就算沒有他們，我們也能自己加工槍管。”莊前鼎深呼吸一口氣，神色肅穆而凝重，向餘華許以重諾，腦海回想起當初采購鑽床設備時談判的畫面，咬牙切齒道。
“呃……好的，莊教授。”餘華聽到莊教授的許諾，謙虛内斂的他，原本準備拒絕，可話到喉嚨卻說不出口。
無他，莊教授給的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這可是獎學金和選修課滿分，試問哪個大學生能夠拒絕？
說幹就幹，絕不含糊。
機械制造實驗室内，身爲教授的莊前鼎立馬忙碌起來，開始制定細節步驟，餘華則鞍前馬後，負責次要工作。
餘華雖然無法進行高強度思維活動和計算工作，但協助莊前鼎打個下手沒有任何問題，輕輕松松。
另外，由于每天高效學習時間就那麽點，從事學術研究由于消耗增加，還會進一步縮短時間，如今技術換設備的計劃已經簽訂協議，餘華的空餘時間多多少少有點，能擠出來。
加工槍管胚料這件事，往小了說，是争一口氣，往大了說，那就是探索開創全新的槍管加工工藝。
在沒有鑽床和深孔槍鑽的條件下，加工制造槍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