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第一眼,長陌便投來一個微笑。
似乎,他從未與自己發過火,哪怕這次她一意孤行的要去見寒忘舒。
這段時間聽他說了不少兒時的事情,雖然她的記憶還是時有時無,但長陌仍舊不厭其煩的爲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憶。
長陌撫着她的發絲,聲音輕柔。
“怎麽了?發生什麽不愉快了嗎?”
連璇泺有些尴尬的躲開了他的手。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那晚......我離開玉門山的那晚,爲何我缺失了一段記憶?”
長陌将手放下,背在了身後。
“什麽記憶?”
他明知故問道。
看着長陌深不可測的眸子,連璇泺将接下來想問的話全部咽回肚中。
她隻記得當時被所有人圍在中央,寒忘舒在她面前不知說了什麽,再回過神來,星月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
她隻隐隐約約的記得,寒忘舒受傷的眸子。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報!”
一個魔司走進大殿,跪在大殿中央。
“何事?”
“禀魔尊,卷雲谷的人已經潛入。”
長陌隻是微微一笑,對他揮了揮手。
“知道了,下去吧。”
待魔司退下,連璇泺問道:“卷雲谷潛入,你爲何一副早已知曉的模樣?”
長陌轉了轉手指上的戒指,語氣風輕雲淡。
“你說的不錯,我是早已知曉,顔兒,你便等着好戲開場吧。”
看着長陌意味深長的笑容,連璇泺覺得身後一陣寒風襲過。
夜晚,周澤吾帶着卷雲谷弟子夜探神魔殿,他們如此輕而易舉的便進入了魔界之地,并未察覺到任何不妥,隻是覺得魔族之人疏于防守,才讓他們有機可趁。
夜晚的魔界漆黑一片,周澤吾憑借着燭夜蝶的指引,找到了連璇泺的寝殿。
“這魔族也不過如此麽?”
周澤吾洋洋得意。
長生崖那娘們貪生怕死,不肯與他一起潛入魔界殺了連璇泺,女人就是女人,永遠是拖後腿的那一個!
周澤吾輕蔑的一笑。
“你們幾個,去前面探探。”
他指揮着身後的幾個弟子,自己卻躲在人群中間。
見前方毫無動靜,其中一個弟子在身後說道:“師傅,這裏如此寂靜,不會有什麽陷阱吧?”
“能有什麽陷阱?”
周澤吾用一副似乎很了解魔族秉性的口吻說道。
“你以爲他們魔族都是什麽大智若愚的人嗎?若是如此,當初又怎麽會滅族?”
身後忽然沒了聲音,周澤吾卻還在一臉興緻勃勃的講着當年的“壯舉”。
“當年的魔尊不過是個弱質女流,她懂得什麽?魔族之女生子第四年也是最薄弱的一年,如此好的機會我們又怎麽會放棄?還是要多虧了玉門山,否則僅憑我們,也是無法将魔族盡數毀滅的。”
身旁寂靜的可怕,周澤吾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一轉身,長陌幽冷的眸子出現在他眼前。
“是麽?”
聲音好似萬丈冰窖般寒冷,周澤吾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廢物。”
踹了他一腳,長陌對着暗處說道:“怎麽樣,都聽到了吧?”
連璇泺的臉的幽暗的光線下若隐若現,她盯着地上的周澤吾,恨不得将他立刻大卸八塊,挂在牆頭,風幹七天七夜。
“像這種草包,不知如何當上的一派之主。”
命人将他拖了下去,又将周圍的卷雲谷弟子打掃幹淨,長陌走到連璇泺身邊。
“當年魔尊本無心争鬥,可他們修仙之人卻打着爲世人除害的名義,犯我家園,害你我流離失所,你可知,那場仙魔大戰中,死了多少手無寸鐵的孩童?”
連璇泺腦子忽然閃過一幕幕破碎的畫面。
她頭痛欲裂,雙手抵在腦前,不住的搖着頭。
見她如此模樣,長陌内心充斥着一股喜悅之情。
快了,就快了!
他等了十四年,盼了十四年,如今離他所想所願,隻差一步!
神魔大殿中,那顆紅色的霧珠越發的紅亮,它閃着刺眼的光芒,似是要沖破最後的束縛。
死牢内。
連璇泺盯着周澤吾那一臉因爲驚恐有些褶皺的皮囊,走進他身邊,用手中的短刀擡起了他的下巴。
一顆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劃過。
“你,你要幹什麽?”
“你不是很能耐嗎?當初送我去善惡台的時候,不是很巧言善辯嗎?怎麽如今怕成這幅鬼樣子?”
周澤吾的雙腿止不住的顫抖,他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的盯着連璇泺的眸。
感覺要被她的眼神撕碎.
“你,你知不知道你此舉,便是,便是與修仙界爲敵!你,你若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好一個既往不咎!
“若是周谷主放了我,我豈不是要向你磕一個大響頭,感謝您的不殺之恩不可?”
短刀的尖刃已經抵在了周澤吾的喉嚨上,再深一分,便會刺進他的皮肉中。
連璇泺的眼神有些許慵懶,可她内心卻是極度的興奮,是一種病态的興奮,莫名的興奮。
她想要将刀刺進周澤吾的喉嚨内,想挑了他的手筋和腳筋,想廢了他的武功,甚至于,想将他做成人彘!
她恨,恨這些道貌岸然的人渣,恨這些僞裝成聖人的劊子手!
她居然還在修仙界生活了那麽久,居然還拜入自己仇人的門下,做了他十四年的弟子,喊了他十四年的師尊!
往日的一幕幕重現心頭。
戰逍靈死在寒忘舒的青淵劍下,她被長陌死死的拉住,捂着嘴,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她眼睜睜的看着母親死去,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家園變成一片灰燼。
她遠遠的便聽到了那群人的歡呼聲,像是取得了一場勝利一般。
刺眼的笑容,永遠刺痛着她。
她想起來了,想起自己被追殺,想起與長陌分開,想起小小的自己被周澤吾以及趕來的其他修仙弟子圍在懸崖邊,想起了自己一腳踩空,跌入深淵。
她墜落的的那一刻,甚至還能聽到周澤吾在大喊着。
“找到她,絕對不能讓她活着!”
如今,看着在自己面前畏畏縮縮的周澤吾,連璇泺大感痛快。
“周谷主,我如今不想放了你呢,我還想略施小懲罰,讓其他修仙門派看一看,如今敢動我魔族人的一根手指頭,是何下場,我很需要周谷主,配合我完成這場表演呢。”
連璇泺的笑容異常滲人,周澤吾磕磕巴巴的,終是再未說出過一句話。
走出死牢,星樓坐在一旁的石桌前,看到連璇泺沾滿鮮血的雙手,她愣了愣,随後急忙上前。
“你沒事吧?”
她從頭到尾的檢查了一遍,确認連璇泺無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
連璇泺表情陰郁,在看到星樓的那一刻,才稍稍變了變模樣。
“我沒事,你怎麽還在此處?”
“我隻是擔心你......”
本能的想去用拉她的手,卻在看到自己的滿手鮮紅的那一刻,連璇泺緩緩将手放下。
“沒事了,回去吧。”
她聲音很輕,很輕。
輕到風一吹,便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