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冰冷而又憤怒的聲音,從化生城中響徹而起。
聲音不大,但在神力的加持下,一道道音浪在天地間席卷不休,過了好一會方才平息。
緊接着,我看到一輪血色的天眼從犬牙山的上空浮現,一縷血色的目光從天眼傾瀉而下,降臨在了無敵艦隊之中,降臨在了旗艦之上。
從天眼之中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赫然已達到了至高神之境。
這輪天眼的主人,不用說正是涼州主神昊元輝。
身爲被宣戰方,從他天眼之中所浮現出來的眼神,顯露出了濃濃的忌憚和憤怒。
“十世之仇猶可報,萬年之仇又何嘗不可延續?”
夜歸人擡起了頭,凝視着那輪同樣凝視着自己的天眼,“我的兄弟姐妹,我這一脈所有親族,都盡數死難在了你的手中。我将他們的頭顱嫁接在自己身上,就是要讓他們時刻警示自己,莫要忘了過往國恨家仇,莫要因爲歲月的變遷,而将枯骨界所造成的所有苦痛遺忘在滄海桑田中!”
“萬年前,你枯骨界本應覆滅在我手中,卻因爲鴻鈞老祖的突然出現,使得我的複仇就此落空,更是連累着我和我的族人,與你們一道堕入這該死的修羅界中!”
“可來到修羅界後,我又受到魔宗的掣肘,複仇之戰遲遲不得願,至此已延誤千年。而今我手握魔宗神谕,血肉界與枯骨界的仇怨,也理應在今日繼續延續!”
夜歸人如是說道,聲音裏沉澱着一股來自歲月之中的無盡仇恨。
這一切我看在眼中,可也無動于衷。
夜歸人之所以膽敢發動這場滅世之戰,無非是借了我一滴腐屍水,借着連我都不知道的魔宗身份,堂而皇之發起神明挑戰,以示師出有名。
雖然在這一過程中,他對涼州境内所有人神發動了無差别的屠殺,但也在情理之中,在我理解之中。
畢竟當初我爲了彼岸,也曾隻手覆滅整個極樂淨土,雖然這一切最終都是念冰的陰謀,但我的所作所爲,和夜歸人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血親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他即便沒有得到我的首肯,來日他也一定會想辦法獲得其他魔宗中人的首肯。
隻要他内心的仇恨尚在,那麽這場和涼州之間的滅世之戰遲早都會到來,我所做的隻是将這場戰争稍微提前了一下而已,同時也兼顧了這場滅世之戰的見證者。
“可是,在萬年前的那場戰争中,我的父親兄弟也同樣死在了你的手中,我們雙方爲了這場戰争,都付出了莫大的代價,爲何時至今日你都不肯将這一恩怨放下,給彼此一條活路?”
昊元輝顯然不願再講這場萬年前的戰争繼續下去,聲音裏充滿了無奈和妥協。
“你的父親兄弟死在了我的手中,和我的複仇又有什麽關系?難道因爲你的至親死了,我就不能繼續爲自己至親的隕落而做些什麽?我們的戰争本就不死不休,憑什麽你說不打就不打了?”
夜歸人的雙眼瞬間猩紅,生于後背的那九顆人頭也伴随着他的情緒波動發出聲聲凄厲的咆哮。
對于夜歸人的這番話,昊元輝無言,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滿了凝重,“可是,魔宗不願各州各至高神之間再興戰亂,這是魔宗爲修羅界所制定的規則,至今已延續萬年。你說你的宣戰獲得了魔宗的授權,不知授權人究竟是魔宗何方神聖?”
昊元輝這番話,無疑是對夜歸人宣戰的合法性提出了質疑,而我的心裏也微微一咯噔。
夜歸人雖然認可我爲魔宗中人,而我通過他們所言所述,也覺得自己極大可能是魔宗中人,但這一切背景,都是來源我的前世,我自己今生對此卻不甚了解。
至于魔宗聖地是否會因爲我的這一授權轉而遷怒于我,對于這一點我并不在乎,因爲我也沒想過自己會和魔宗有一個太平的局面。
因爲在過去的歲月裏,我已對同族同門的背叛習以爲常,一切隻因前世的因果。
見昊元輝對自己宣戰的合法性提出之意,夜歸人舉起了宣戰書,将那留着我靈魂氣息的印章顯露在了他的面前,“昊元輝,你的天眼尚且明亮,這一印章是真是假,你難道真看不出來?”
昊元輝目光掃射,随後集中在了宣戰書上,落在了那來自我的印章之上,一時間卻是沉默不語。
對此,夜歸人已經顯得不耐煩了,“昊元輝,你我曾爲創世神,如今雖然堕入修羅界,萬年前輝煌固然不在,但你我終究還是至高神。一昧的妥協和避戰又算什麽能耐?”
“拿出你上位者應有的體面來,我可不希望自己苦等了萬年一心想要挫骨揚灰的勁敵,到頭來隻是一個畏縮怯弱的懦夫!”
聽了這話,天眼微微一顫,其中無奈的目光,也随即化爲了凝重,最終化作了一抹凜冽的肅殺。
“既然如此,還請血肉界主宰賜教!枯骨界定然舍命奉陪!”
對此,夜歸人不曾言語,隻見他手一招,旗艦上的所有血肉大炮紛紛調轉方向,炮口齊齊對準了那輪懸浮當空的天眼。
轟!
一時間,艦上所有大炮齊發,一顆顆炮彈直朝着那輪天眼轟射了過去。
可是,鮮血炮彈最終落了空,在炮彈即将擊中目标之際,這輪天眼卻是一個震蕩,當即消散了所有神力,消失在了長空之中。
緊接着,我看到有更加密集的炮火從犬牙山深處呼嘯而出,猶如狂風驟雨般朝着無敵艦隊所在的方向落下。
“子民們,将士們,開戰!血肉界能否一掃往日之恥,一了萬年之恨,且看今日!”
夜歸人高舉手中權杖,朝着所有神兵發動了總攻令!
吼!吼!吼!……
這一刻,所有神兵齊齊發出亢奮的咆哮,雙眼盡化作一片赤紅,對這場遲到了萬年的複仇之戰展現出無盡的狂熱。
化生城的廬山真面目尚且隐匿在犬牙山内部,不曾讓人窺見,可來自化生城的炮火已經傾瀉而來,其密度與烈度,竟絲毫不亞于夜歸人的無敵艦隊。
得到了總攻的命令後,所有戰艦此刻在血海之中呈分散陣型列開,一門門血色大炮發出劇烈的轟鳴,将一顆顆飽含複仇欲望的鮮血炮彈朝着犬牙山深處的化生城轟擊而去。
與此同時,所有的床弩都盡數拉滿,一支支由腐屍水凝聚而成的箭矢也一輪輪齊射出去,在艦隊千裏内的上空之中化作了一道密集的防禦網。
一時間,大炮的轟鳴聲與炮彈的爆炸聲在犬牙山深處以及血海之中響徹而起。
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大山在密集的炮火中接連坍塌,成片的山體層層剝落化爲灰霾。
那些被雙方攔截下來的炮彈,猶如巨型煙花一般不斷在空中綻放,整個天空也因此化作了一片猩紅,籠上了一層濃濃的黑暗。
血海之中,每一枚炮彈落下,便在海面引得一道巨浪沖天而起,一艘接着一艘戰船覆滅于炮火之中。
“空天部隊,上陣!”
這時,夜歸人再度發布命令。
随着他話落,立即有十艘巨艦調整方向,将船首對準了犬牙山。
這十艘巨艦與其他戰艦相比,顯得截然不同。
每一艘巨艦足足有兩千丈之長,其大小是其他戰艦的整整兩倍。
可是,在這些巨艦之上,卻并無任何一門血肉炮彈,也無一架床弩,其甲闆也顯得極爲平整開闊,唯有一個狹小的艦島立最右側船舷邊緣。
從開始到現在,他們始終跟随在艦隊的最後方,并且受到其他戰艦最嚴密的防護。
爲此,即便無敵艦隊損傷慘重,可這十艘巨艦都毫發無傷。
嘀呖呖!!……
就在這時,十艘巨艦的後方甲闆忽然大開,一道懸梯從甲闆落入了船艙之中,一陣詭異的啼鳴聲從中響徹而起。
緊接着,我看到一頭頭長相奇異的猛禽踏着懸梯撲騰着雙翼從船艙中緩緩走出,出現在了甲闆之上。
隻見這些猛禽生得異常高大,其雙翼足足有百丈之長。
它們生着兩顆碩大的長滿肉瘤的頭顱,黑色的屍水不斷從鳥喙中淌出,它們的雙足也顯得極爲粗壯,鋒利的爪子在甲闆上劃出一道道長痕,而在它們的身後,還生着一根長尾。
與此同時,它們的身上并沒有任何的羽毛,渾身上下都是黏稠的血肉,就連雙翼也隻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筋膜,勉強維持着翅膀的形态。
這些猛禽,赫然是傳說中的獅鹫。
而在這些獅鹫的後背,還背負着至少三門血肉大炮以及五架床弩,又各有十尊神明立于後背之上。
他們有的持着缰繩控制獅鹫行進,有的操控血肉大炮,有的負責運作床弩,各司其職。
随着艦長一聲令下,這些全副武裝的獅鹫當即拍打着雙翼沿着甲闆快速奔襲,卷起陣陣腥臭旋風。
在一番加速之後,這些獅鹫紛紛離地而起,載着諸神以及諸多武器直沖九天!
一場更爲殘酷的神明之戰,在這一刻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