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血雨消失不見,陰煞之氣蕩然無存,衆生的血肉在這一刻重塑,時刻消散的神力也重斂于身。
感受着這一微妙變化,所有人都展現出極大的亢奮。
從淩河郡以及望河谷之間虎口拔牙,奪得這一片淨土,俨然成了陰陽界衆生的共識。
随後,所有人都下意識朝着我看來。
他們明白,若真要奪得淨土,以他們的實力無濟于事,頂多隻是充當炮灰,真要将這一塊肥肉吞入腹中,最終還得仰仗于我。
戰争是殘酷的,神明也是怯弱的。
雙方的神明吝啬于自己的神力,他們不敢直接插手這場圍繞淨土而展開的戰争。
隻因修羅界中所有的同盟,都是一群由利己主義者所組成的利益聚合體。
一旦神明在戰争中受創境界跌落,那麽他的地位很快就會受到他人的挑戰。
一旦因爲受創而失去了價值,他們将很快遭到各自背後領主的遺棄。
所以,在這場戰争中,他們也都暗藏私心,一個個作壁上觀出工不出力,卻驅使着境内的平民爲他們而戰,爲他們所效忠的領主而戰。
從眼下這場戰争的趨勢看來,在己方所有的平民都徹底死光之前,這些神明是絕不會輕易下場的。
“張遠兄,你可是總兵的親信,今日怎麽有空親自前來戰場了?”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督戰的神明走了上來,卻是頗爲客氣地對張遠說道。
這尊神明名叫宋恒,是眼下戰場的總指揮官。
督戰隊、先鋒軍,以及各翼騎兵調配,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對此,張遠笑道,“這不戰争已經持續了太久,可戰線卻遲遲不曾推進分毫,總兵大人讓我前來視察一下具體情況,順便送來一些新兵。”
“張兄,咱們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見外呢?”
宋恒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的,這片淨土即便打下來,也是給領主以及他的近臣享用的,我們這些旁系連赴入其中的資格都沒有,卻又不得不爲他而戰。”
“赢了對我們沒有好處,但戰事如果繼續拖延下去,我們這些前線的将官卻能得到莫大的利益。既然如此,又何不将這戰事再拖上一拖呢,反正那些賤民的命是不值錢的。”
聽了這話,我暗中咋舌不已。
這些家夥由上到下果然一個個都各懷鬼胎,既然不能從勝利中獲得好處,便刻意拖延戰事,從戰争中大發橫财,獲得更多來自領主以及淩河郡的利益。
如果我沒有看錯,恐怕望河谷一方的前線神明也是這麽想的,否則雙方也不會都如此默契,選擇征調平民參戰,可自身卻始終不曾下場。
具體什麽利益我并不知曉,但他們顯然是在發着戰争财,吃着衆平民的人血饅頭。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你說的做的确實有道理。”
張遠點點頭,“不過,從現在開始,眼下的戰局恐怕要發生變動了。”
“哦?不知張遠兄有何高見?”
“我奉總兵之命前來,你麾下的督戰隊玩忽職守,總兵決定将他們改爲先鋒軍,直赴前線參與戰事。至于督戰一職,則由我今日所帶來的人馬替代,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過是換個督戰隊罷了,總兵捎個口信便是,何必勞煩張遠兄親自駕到呢?”
宋恒說道,“現在的督戰隊也确實讓我很不滿意,我給了他們活着的機會,隻是讓他們殺殺逃兵和叛亂者,結果一個個于心不忍面露踟蹰,這樣的家夥還是得送去前線,讓他們好好體驗下何爲生死一線才行。”
說罷,宋恒招了招手,一名軍士随即走了上前。“剛才張遠将軍的話你聽到了吧,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軍士當即應諾,随即有條不紊的執行起了軍令。
不一會,在宋恒的調度下,原本負責督戰的士兵成爲了先鋒軍,我們陰陽界三萬衆也因此成爲了督戰隊。
在萬分恐懼和不情願中,在神明的威脅與恫吓下,終究還是不得不赴入了前線,投入了這場宛若絞肉機的戰争中。
“張遠兄,事情已經辦完,不知你還有什麽需要吩咐的?”
做完這些後,宋恒又朝張遠問道。
張遠擺了擺手,“你且先去主持戰局吧,我帶來的這批人馬當中有不少是我舊時故人,我還有些話想和他們說說。”
對此,宋恒點點頭,不曾再有詢問,随即離去了。
将這一切搞定後,張遠也随即看向了我,“林大人,我現在已經将您領入了淨土之中,隻是不知道接下來您打算怎麽做?”
張遠如此說着,暗示着我是否就要展開行動。
我環顧了一眼戰場,說道,“淨土之地可謂一方天堂,試問修羅界誰人不眼饞?而現在,我們既已前來此間中,也是該做些什麽了。”
“不知大人有何籌謀?”
聽了這話,一旁的許正陽顯得格外亢奮,當即說道,“若要戰,我等必身先士卒,隻要能爲大人達成這一宏願,我等死不足惜!”
許正陽的這話,讓我不覺一陣惡心。
我有些厭惡的朝他看了一眼,“陰山山主,你在我面前就沒必要如此虛與委蛇假獻殷勤了吧?”
對此,許正陽的臉上浮現一絲難堪之色,随即深深低下了頭顱,“謹遵大人調遣。”
“放心,我既然答應給你們開辟一方樂土,自然會盡力保全爾等,畢竟你們現在已皈依,已成爲我的子民。”
說着,我看向了前方,看向了這片血流成河的戰場。
雙方的士兵在神明的驅使和脅迫下,正在進行着一場毫無意義的戰争。
層層的屍骨堆積成山,滂沱的鮮血彙聚成河,無數的怨魂萦繞長空,凄厲的鬼嘯響徹蒼穹。
雙方的平民,本都不願參與這場戰争,本都不願爲各自的領主而戰。
但血雨侵襲下,曾爲神明的他們已經堕爲凡人,後來的神明淩駕于他們之上,将他們當成了奴隸,當成了豬犬,任由驅使。
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必死的戰役,但對前線指揮的神明而言,這卻是一筆生意。
但無論神明們如何作想,那些置身戰争中央的平民,顯然不願參與這場戰争,不願讓自己毫無體面的死在這片淨土中。
我朝着戰場凝視許久,終于做出了自己前來此間後的第一個決定。
“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