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那熟悉的身影,我的内心不由深深觸動。
随着我意念一動,我随即消失在了酆都城内,下一秒便來到了忘川河畔,與彼岸隔河相望。
而這時,彼岸也看向了我。
可在她的眼神裏,我并沒有看到任何的熟悉,相反卻充滿了陌生。
她打量着我,似乎很好奇我爲什麽會與其他鬼靈有所不同,很好奇我爲什麽會出現在此時此地。
而在與她四目相望的瞬間,我内心的觸動不由化作了苦澀。
念冰雖然讓彼岸重現世間,可她并沒有讓彼岸和自己一樣的覺醒前世。
此時的彼岸完全不曾知曉前世來生世,剛剛化形成人的她,猶如剛剛出生的嬰孩一般,内心純淨有若一張白紙。
“你……是誰?”
過了好一會,彼岸似乎厭倦了我的無聲凝視,試探性的朝我問道。
“我……”
我張了張口,心中不免一陣遲疑。
我叫林笙,她叫彼岸,我是她在歲月中等候了兩千年的戀人,她是我在輪回中苦苦追尋的紅顔。
現在的我,是多想與她相認,多想再去擁抱她,多想向對待念冰若初一樣,告訴她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
可我猶記得過去她與我所說的那些話。
她告訴我,她在陰間苦苦等候了我兩千年,等到差點忘記我是誰,等到自己忘了初心成了魔,等到自己的眼淚在忘川河中化爲了血水……
我無法理解兩千年的歲月對一尊神明而言意味着什麽,可我猶記得當初彼岸與我人間重逢後所展現出來的執念與瘋狂。
爲了歲月中的宿命,她不擇手段逼迫我與她成親,爲了讓我免受戕害,又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對我保護。
她可以爲了我與整個道門爲敵,也可以爲了考驗我的真心,将整個陰間的秩序視爲兒戲。更不惜爲了讓我覺醒前世,甘願與念冰身魂一體,使得自己的意志消散天地間……
她的瘋狂,她的執念,她的生死相随……她的一切,隻因她愛我。
而我卻在歲月長河中辜負了她兩千年。
和若初以及念冰相比,彼岸俨然是我辜負得最多的人。
在三生禅中,我猶記得自己的前世與她邂逅時的那一畫面,也記得那時的自己與她所說的種種情話。
而現在,我和她又回到了前世邂逅的那一刻。
我和她的邂逅,便是她痛苦的開始,直到兩千年後方才結束。
而現在,我若告訴她自己的身份,與她的真實關系,那麽她一定也會像過去一樣,爲我在歲月中苦苦等待。
而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會一直留在陰間,一直留在她的身旁。
或許因爲宿命的因果,我還是會不得已選擇離開,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丢在陰間裏。
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雖然念冰一再強調讓我遵循宿命,遵循輪回因果,可這一次我還是違背了她的意志。
是的,我的過去對彼岸太殘忍了,而今生,我不能讓這一切在她的身上繼續上演。
兩千年以後,念冰終究會從衆生界歸來,回到我的身旁,而彼岸也将會在那個時候再度與她身魂合一,化作最真實的自己。
既然如此,我何必在此時與彼岸相認,讓她留在陰間無憂無慮孜然一身豈不更好?
畢竟她們本爲一體,無論和我彼岸今生感情如何,她最終都是會消失的,她的意識将伴随着回歸念冰之身而消散,她終究重新成爲念冰,唯有留下我滿心頹唐。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給她以解脫,讓她在餘生的兩千年裏,過的更加潇灑自在?
“我在和你說話呢,你爲什麽不肯回答我?”
見我久久沉默,彼岸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聽了彼岸的質問,我的思緒終于返回了現實。
随後牽強的浮現出一絲笑容,“我叫林笙,一個偶然路過這裏的過客。”
我這麽說着,可内心猛地一陣揪痛。
爲了不讓過往的長痛重演,我選擇了對自己心愛的人視而不見,其中的悲傷無以言表。
“過客……怪不得你和這裏的其他人,都顯得有些不同。”
彼岸點了點頭,她歪着頭打量了我好一會,随後問我,“在這裏,所有人都害怕着我敬畏着我,每當我走到他們面前,他們都驚恐的朝我跪下,甚至連與我說話的膽子都不敢有。”
“林笙,你是第一個肯主動接近我的人,我在這裏很孤獨,你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這……”
聽了這話,我不禁陷入了遲疑。
但彼岸并沒有理會我的這一微妙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說道,“在這幾天裏,我一直在疑惑着幾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我出現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我就好像突然降臨在這個世界,天生就淩駕衆生之上,可我卻連自己是誰都沒有弄清楚。”
說着,彼岸離開了彼岸,踏着忘川河的水波朝着我一步步走來。
“林笙,我發現你的氣息很強,你看我的眼神也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彼岸朝我問着,而在說話間,她已來到了我的近前。
彼岸離我很近,不過一米的距離,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熟悉的氣息。
而在她抵達我近前的瞬間,一股濃郁的花香忽然在忘川河間彌漫開來。
彼岸和我下意識回過了頭,卻見花香湧動間,岸邊成片成片的彼岸花開始發出陣陣劇烈的顫抖。
一股磅礴的生命力量從中爆發開來。
隻見那些無根的變化下方,竟是生出了一絲絲根莖,生出了一片片綠葉,使得一直依附地面的彼岸花,托起于半空。
而在我們所在的岸邊,一片片蔥郁的綠葉枝杈間,此時竟生出一個個小小的花骨朵。
這些花骨朵迅速的生長着,不一會便争相綻放,盛開出一朵又一朵迷人的變化。
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敗一千年。
可就在彼岸走向我的這一瞬間,彼岸花的花與葉,卻在這時走向了融合。
如此一幕,出乎了我的意料,也出乎了彼岸的意料。
而她看着花葉交合的彼岸花,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恬靜笑容,“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它們盛開在我的身上,好像和我淵源頗深。”
“姑娘,我說了我隻是一個過客,我路過了這裏,自然馬上就會離開,但你的話好像有點多。”
我不知彼岸花在這一刻花葉交合,究竟是偶然還是緣分使然,可我還是強行按捺住了内心的感情,冷冰冰的對她這麽說道。
我的話語冰冷而且決絕,想要斷絕前緣,讓彼岸在歲月中的痛苦煙消雲散。
而彼岸似乎也被我的這番話吓着了,卻是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
“真是的,不就是問問你嘛,至于那麽大的火氣嗎?而且你不是說自己是個過客嗎,幹嘛還要賴在這裏久不離開?”
彼岸嘟囔着嘴,頗爲不滿的朝我這麽說道。
聽了這話,我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而我看着她,心裏忍不住又發出一聲歎息。
爲了不讓之後的痛苦重演,卻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選擇視而不見,人世間的痛苦莫過如此。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我似乎還真得離開了。”
我的心裏抽搐着,可聲音依舊保持着冷漠,随即轉過了身,一道人間之門在我的面前悄然浮現。
而看到這一幕,彼岸急了,“喂,你這人怎麽這麽小心眼呀?是你不搭理我我才這麽說的,你别走呀,和我說說話不好嗎?你去哪裏,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彼岸焦急的朝我這麽說着,可她的每一個字落入我的耳中,都是那麽的沉重,讓我的呼吸也變得異常艱難。
彼岸……
我愛她,在某些時刻,我對她的愛甚至超過了念冰自身。
可她終究隻是念冰的魂魄,她終有消散的一天,可我不想讓她在歲月中的痛苦,再度重演。
我想給她自由,我想讓她在未來的旅途中無憂無慮,我隻能強忍着内心的欲望不曾相認。
我愛她,所以我選擇了放手……
我轉過了身,不想讓彼岸看到我悲痛的神情。
我赴入了人間之門,隻因不敢面對這個我想認卻不敢認的戀人。
再見了我的愛人,願沒有我的日子裏,你能少一分痛苦,多一分逍遙……
我的心裏默默念着,随後在陣陣神光中消散了身形,消失在了人間,返回了人世。
耀眼的陽光照耀在了我的眼中,我緩緩舒了一口濁氣,可眼中浮現的依舊是離開時彼岸的那一抹眼神。
可是,一股濃濃的肅殺之意卻在這時充斥于我周身。
我内心的悲痛逐漸收斂,我朝着周圍看去,卻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赫然是萬裏長城!
或者說,是在祖龍脈之中。
祖龍脈的城牆之上,我看到一名寺人正端居城樓之上。
而在他的腳下,此時正跪伏着數以萬計的護龍人。
這名寺人不是别人,正是當初我在十八層地獄遇見的趙高。
而此時,趙高手捧聖旨,朝着衆軍發号施令:
“奉天承命,二世诏曰:公子扶蘇貴爲嫡長,于黃沙一戰中護駕不利,緻使祖龍隕落,扶蘇自知罪不可恕,已于三日前畏罪自刎。今扶蘇已故,爾等爲仆從,理應随主而去,自裁以示忠誠。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