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藏王簡單的說了一句後,我随即準備離開。
可就在我打算前去陰間尋找彼岸之際,我下意識朝着人間看去。
卻見黃沙之中,此時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原本在念冰攻擊下已經淪爲烏有的黃沙之地,此時竟然有一座座巍峨的神像拔地而起。
這些神像,每一座都有五十米高,而神像的臉孔,竟是和茹若初一模一樣!
看到這一幕,我不覺皺起了眉頭。
而此時,一座座石像還在緊鑼密鼓的建造着,我看到一個個的修行者正忙碌于各個石像間。
隻見他們利用五行道法将一塊塊巨石切削成塊,随後層層壘積。
能工巧匠們則拿起錘子與鑿子,鑿刻着巨石上的石屑,一座石像的輪廓随即初具雛形。
這些給若初修築石像的修行者,每個人都還穿着铠甲,渾身上下心裏湧動。
而在這群人當中,我還看到了兩個老熟人。
梵無天,帝釋天,此時赫然在列!
這些爲若初修築石像的人,正是以梵無天帝釋天爲首,叛逃于祖龍的衆護龍人!
不曾想這些家夥竟然在先前的滅世攻擊中苟活了下來。
可是,他們此時出現在黃沙之中爲若初立神像,究竟是爲了什麽?
帶着這一念頭,我随即暫時打消了前往陰間的打算,轉而赴入了人間黃沙中。
随着我的到來,所有護龍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罪民……拜見魔神大人!”
以梵無天帝釋天爲首,所有人恐懼于我的創世神之威,紛紛朝着我跪了下來。
“梵無天,帝釋天,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我看着那一座座屬于茹若初的神像,朝他們二人問道。
爲茹若初塑像的工作,此時正是黃沙之地各地緊鑼密鼓的開始着。
一座座完工的未完工的石像,遍布黃沙各個地區,就連在昆侖山的邊緣地帶也同樣如此。
“啓禀大人,我等此次借護送精絕聖女之由,投奔蒼天,緻使精絕國遭來滅頂之災,這一切與我們脫不開幹系。可蒼天隕落,聖女又永世沉眠,我等已入不得昆侖,回不得九州,所以就想在這黃沙之中做些什麽,以彌補對精絕聖女的虧欠。”
這時,帝釋天開口了,朝我這麽說道,聲音裏惶恐不已,對我有着一種發自本能的恐懼。
而梵無天也随即說道,“魔神大人,如今精絕國已不複存在,我等自是罪不可恕。如果可以,我們願在黃沙之中,世代守護九層妖塔下,作爲黃沙聖女守墓人。但如果您遷怒于我等,我等也甘願承受責罰。”
梵無天帝釋天的這番話,并不曾有絲毫的虛僞在裏邊,相反卻是頗爲真誠。
而事實上,在過去的歲月裏,梵無天帝釋天雖然決裂,但依舊有派出弟子守護于九層妖塔外,守護着若初的遺身,直到我親自到來。
梵無天帝釋天雖是護龍人,可本質上也不過是凡人,在神明的戰争中,他們本就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帶着這一念頭,我朝着遠方的九層妖塔看去,看向了妖塔的第九層,看向了沉眠其中的茹若初。
讓我感到萬分詫異的是,此時的若初已被人放入了一口巨大的石棺中。
這口石棺有五丈長三丈高兩丈寬,通體镂刻着一道道古老的符文。
而在石棺的四周,還矗立着三座石像,一者身穿袈裟手持禅杖,面容和煦,是爲僧人;一者面目猙獰,口生獠牙背露骨刺,是爲厲鬼;一者身穿道袍手持青銅劍,是爲道人,俨然對應了佛鬼道三界衆生相。
以這口巨型石棺爲中心,還環繞着一座座高約一丈的石柱,細細一數約有一百零八座。
每座石柱上也同樣銘刻着一道道符文,也镂刻着一個個模樣怪異的人的浮雕,他們都面朝着石棺的方向,或是頂禮膜拜,或是俯首禱告,看起來分外虔誠。
這些石柱共分七層,呈同心圓的形狀環繞于巨型石棺周圍。
陣陣渾厚的生命氣息順着這些石柱,不斷地湧入了石棺中,湧入了沉睡其中的茹若初體内。
而這墓葬我是認得的,正是永生門專屬的太陽墓。
亡者沉眠墓中,可數千年肉身不朽,生者沉眠墓中,可千百年容顔不老,保持長生。
不曾想到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梵無天與帝釋天卻已開始着手料理起了若初的身後事。
對此,我陷入了一陣猶豫。
我對梵無天帝釋天并沒有任何的好印象,他們一者招來了佛界真佛下凡懲戒人間,一者複活了蒼天引來人間禍患。
雖然隻是兩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可他們所創建的永生門卻是成了之後人間道門莫大的威脅。
但不得不說他,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對茹若初産生任何的敵意,即便若初覺醒前世後,也不曾對他們表以絲毫爲難,最多也隻是選擇兩不相幫。
隻因他們确确實實守護了九層妖塔兩千年,多少算是一分情誼。
聯想着茹若初過去對他們的态度,又想着念冰離開時的那番告誡,我終究沒有對這兩隻蝼蟻痛下殺手。
“我雖然很厭惡你們這兩隻蝼蟻,但蝼蟻也有蝼蟻的價值。既然如此,你們就永世留在這黃沙之地,充當我妻子的守墓人吧!”
我朝二人如是說道,來自我的天地意志也随即降臨而來,侵襲于在場每一個護龍人之身。
一時間,一道道無形的結界在他們的靈魂之中應運而生,一旦他們膽敢踏足九州之中,必将身魂俱滅!
“謝魔神大人不殺之恩,我等定會謹記大人神谕!”
對于我的這一判決,梵無天帝釋天眼中浮現一絲黯然,可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接受了自己的這一宿命。
而我朝着九層妖塔看了一眼,不覺一聲歎息。
覺醒了前世的念冰雖然歸于平和,可她卻依舊要求我繼續遵循輪回的規矩,并不曾讓若初得以蘇醒。
而我也隻好遵循她的意志,讓輪回在歲月中得以繼續。
“若初,等我,兩千年後,待到輪回重新回到當年那個節點時,你我再有相逢時。”
留下一身歎息,我的身影随即消失在了原地,一道地獄之門在我面前應運而生,将我帶入了陰間之中。
嗚呖呖!……
随着我的到來,陣陣凄厲的鬼嘯之音頓時響徹而起。
屬于創世神獨有的帝王之氣傾瀉于整個陰間的天地間,無數的鬼靈與神明齊齊發出哀嚎,下意識朝着我單膝跪下,施以鬼靈伸手禮。
而我對這些衆生并不曾有絲毫理會,而是俯瞰于整個陰間。
陰間的起點處,此時三千弱水水波瀾瀾,可此時的水中并不曾有多少溺水的鬼靈,水面之上也并不曾有任何擺渡船的蹤影。
三千弱水外的碼頭前,象征着鬼門關的白骨門身并不曾立起,黃泉路也是一條雜草叢生的崎岖小路。
惡狗嶺、金雞山、野鬼村,此時也是一片荒蕪。
迷魂殿所在的地方,如今遍布着一座座的村落小城鎮,無數的鬼靈留存其中,哀嚎着,厮殺着,典型的弱肉強食。
迷魂殿往後的五座鬼帝山,此時也并無鬼帝的蹤影,唯有一些不知道姓名的神明抑或半神在此間占山爲王。
此時的我,正處在酆都城中。
可酆都城也是一片蠻荒,雖然已經産生了城池的雛形,但破落依舊,沒有秩序,沒有規章,唯一存在的依舊是弱肉強食。
而在這些破落城池的中央,那棵高達千丈的梧桐樹顯得格外醒目。
梧桐樹上冥火湧動依舊,将酆都城原址所在地照耀得一片火光通明。
可在梧桐樹上,我卻并不曾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我的目光從梧桐樹上收回,掠過了酆都城,看向了地獄高塔。
地獄高塔,是爲陰間的撐天之柱,可此時的地獄高塔還隻是一座高聳入天際的石山,并不曾真正開鑿,變成十八層地獄。
供養閣,鬼界堡,此刻也是一片蠻荒。
三界之中,極樂淨土早已形成了完善的體制,兩千年前後并不曾有任何的差别。
人間雖然是蠻荒,但已有了國度,有了子民,有了井然的法度與秩序。
但與之相比,陰間之中依舊是一片蠻荒,和陰陽界一樣的,還是停留在野蠻未開化的奴隸時代。
各種無理由的殺伐層出不窮,強者占山爲王,弱者唯有躲在陰暗的角落中,苟且求生。
如此的陰間秩序,顯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但在徹底改變它之前,我還得先見一眼自己迷失紅塵的戀人。
帶着這一念頭,我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忘川河。
此時的忘川河,河水清澈見底,并不如我之前所見一般血潮洶湧。
忘川河的河畔上此時還沒有孟婆亭與三生石,河面上也沒有通往輪回的奈何橋,唯有那鮮花此時盛開依舊。
忘川河的彼岸,此時耀眼的花海一片連着一片,生滿了整個河岸,奇異的花香彌漫了整個天地。
那些花兒有着細長的花瓣,花瓣上面生着一根根細小的尖刺,看起來迷人而又充滿危險。
而對岸則生着郁郁蔥蔥的綠葉,這些綠葉生機盎然,也同樣一片連着一片,看上去就好像平鋪于河邊的翡翠。
花的名字叫曼珠,葉的名字爲沙華,忘川河兩岸的花與葉,合在一起有着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彼岸花。
花開一千年,花敗一千年,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寓意陰陽兩隔。
而在這花開彼岸天的忘川河畔,我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身影。
隻見她留着長長的頭發,穿着一身血紅色的長袍,一朵朵彼岸花在她的周身争相盛開。
可她已沒有了過往的威嚴與冷傲,相反清澈的眸子裏卻是充滿了困厄與迷惑。
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迷失在歲月紅塵中的戀人——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