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頗爲疲憊地從白骨床上坐起身,看向了正在窺世鏡前梳妝的彼岸。
“現在可以告訴我,念冰爲何重返人間,而昆侖山又究竟發生什麽了吧?”
“額……本來我是打算告訴你,但你知道的,念冰爲佛我爲魔,她可是我天生的克星。”
聽了我這話,彼岸微微側過了臉,“我如果将她的心思不小心透露給了你,她一定不會輕饒了我。”
彼岸一改先前在衆神前的威嚴,一臉委屈巴巴的朝我說道,“奴家勢微力薄,可不敢得罪一尊極樂菩薩,萬一惹怒了她,她一定會上門欺負我的,到時不還惹得夫君心疼?”
彼岸這話,聽得我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彼岸,陰間之母,鳳凰之祖,初代至高神,放眼整個三界都沒有幾人是她的對手。
可身爲三界一方掌權者的她,卻是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怎麽看都像是老虎扮綿羊。
“老婆,我還是喜歡你之前不可一世的樣子,麻煩你改改。”
我忍着一身雞皮疙瘩,朝她這麽說道。
“好吧,簡而言之,我暫時還不想将你想知道的告訴你。”
“可你昨天明明答應好我的,還害得我折騰了一晚上!”
“洞房花燭夜,你身爲丈夫,辛苦一點怎麽了?”
“你……”
我一時語塞,被彼岸這話一時怼得說不出話來。
而看着我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彼岸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濃郁了。
“放心吧,我不會一輩子都讓你留在陰間的,待到宿命一了,我會放你歸去。”
“依你的意思,你現在肯放我走了?”
聽了這話,原本還滿是疲憊的我頓時有了精神,一下子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彼岸所說的宿命,無非是我在陰間娶她爲妻。
而今我與她的婚禮已經結束,她的宿命已了,也就意味着我能重獲自由!
“太謝謝了,如果可以,我現在就返回人間,我得去一趟昆侖山,和那帝釋天好好審問審問!”
帶着這一念想,我整個人頓時頓時精神抖擻,當即穿好了衣服下了床。
可是,就在我以爲彼岸會爲我大開人間之門時,我朝她看了一眼,發現她原本濃郁的笑容,轉而化作了陰沉。
“林笙,我的丈夫,我說讓你走,但沒說允許你現在就走。”
彼岸變臉比翻書還快,“你信不信,隻要你現在敢走,我馬上就殺光你在陰間所有的故人,再前往陽世殺了你全家,殺了茹若初,再去極樂淨土宰了念冰?”
我渾身不由一哆嗦,而看着彼岸那充斥着殺意的眼神,卻是絲毫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好吧,陰間之中你爲王,啥都你說了算,我都聽你的行了吧!”
“嗯……這才是身爲人夫該有的态度。”
我頗爲置氣地朝她這麽說着,可後者無視了我的埋汰,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此時,彼岸已經梳妝完畢,當即從窺世鏡前站了起來。
“走吧,咱們新婚燕爾,也不能總待在這小破屋裏,是該出去走走了。”
“去哪?”
“當然是前去閻羅殿和閻王聊聊天,再到輪回之地和地藏王叙叙舊了。”
對于彼岸的這一要求,我欣然同意,随後二人便一道走出了門,一輛骷髅馬車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可是,就在我們準備上車之際,我發現司馬欣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兒。
“卑職司馬欣,拜見陰間之母,拜見魔神!”
看到我們出門,司馬欣連忙走了過來,朝着我們二人拱手躬身道。
司馬欣來這兒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之前在囹圄廟我曾承諾過司馬欣,将來若是前去龍帝之墓,定會帶他一道前往。
正因爲如此,當彼岸祭出封神榜時,他謝絕了所有賞賜,隻因陰間并非他的故土,而龍帝之墓方爲他應許之地。
今天他一大早就在門外恭候,自然是想咨詢我關于重返人間的事兒。
“司馬欣,魔神與本尊新婚,他可不會這麽急着就返回人間,更不會馬上親臨龍帝之墓,你在這候着也是無濟于事。”
沒等我開口,彼岸便已經替我做出了回答,“當然,你現在如果真閑着沒事幹,替本尊與魔神當幾天馬夫也是可以的。”
彼岸的語氣裏,透着一絲對司馬欣濃濃的不屑。
要知道,陰間中的馬夫都是下等人幹的事情,司馬欣再怎麽着也是一尊準神,由他爲我們驅車趕馬,多少有些羞辱的意味在裏邊。
“能爲二位大人效犬馬之勞,是卑職的榮幸!”
可是,對于彼岸的這一要求,司馬欣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欣然允諾。
随即走了上前,取代了先前恭候的馬夫,躬身朝着我們伸出了一隻手,“二位大人,還請上車!”
“真是不知趣!”
彼岸有些不悅的冷哼了一聲,可終究沒有說什麽,随即與我一道踏上了車。
“起駕,十八層地獄!”
随着司馬欣揚鞭,拉車的四匹骷髅馬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熊熊的冥火從馬身噴薄而出,當即拉着馬車踏空而行,在長空之中留下一道長長的餘燼。
在司馬欣的駕馭下,馬車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刻鍾的工夫便已停在了地獄高塔外。
以閻羅王爲首的十殿閻王以及各大判官當即出門相迎。
閻羅王的神位是彼岸賜予的,雖同爲至高神,但他本質上依舊是彼岸治下的陰間臣子,該有的禮儀不曾有失。
彼岸前來閻羅殿,不過是重掌大權之後的一個過場。
在向閻羅王詢問了一番最近十八層地獄的狀況,又交代了一系列未來的工作後,彼岸随即與我再度起行,繼續前往了陰間深處。
十八層地獄的後方,是爲供養閣。
而在供養閣中,我遇到了一個熟人,正是我的外曾祖父柳敬亭。
在得了昨天我的暗示後,他果真前來了供養閣中,而他的手裏,還握着一沓厚厚的從人間燒來的家書,眼神裏流露萬千複雜。
“魔神大人,不知您是否有空,能否與小人少談片刻?”
看到我們的馬車從供養閣中經過,柳敬亭連忙走上了前,朝我這麽說道。
我看了彼岸一眼,而後者則點了點頭。
得到了彼岸的允諾後,我也随即下了車,朝他說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賜教?”
可柳敬亭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将我拉到了一旁,避開了司馬欣和彼岸的視線。
“魔神,我當初還納悶着,我與你素無交情,爲何你卻如此慷慨賜予我一枚準神神格,原來是因爲血濃于水。”
柳敬亭的眼裏,此時已經少了一分對上位者的卑微,卻多了一絲來自長輩的慈祥。
他看着我,臉上浮現出一絲欣然感慨,也流露着一絲擔憂與忐忑。
至此,我也不再繼續裝着,朝柳敬亭拱手道,“外曾祖父,還請饒恕我之前在天行門時未能與您及時禀報,隻因當時四面受敵,親人相見卻不能相認,實在是不得已。”
“你的苦衷,我又何嘗不曾明白。”
柳敬亭點了點頭,“隻是讓我沒想到,你魔神的威名早在人間時就如雷貫耳,在你轉世重生之後,竟成了我的外曾孫,成了祖龍之魂的繼承者,真是造化弄人,不甚唏噓。”
“既是一家人,那便是命中緣分,既是緣分,又何必在意過往前生?”
家祭無忘告乃翁,關于我的事迹,想來柳乘風在清明祭祖時,已通過家書的方式燒來了供養閣,也被柳敬亭盡數知曉。
“孩子,你我雖素未平生,但你終究是我後人,我雖然一生碌碌無爲,但有些東西還是看得清楚。”
柳敬亭并沒有如想象中一般和我暢訴家常拉近親情,卻是頗爲嚴肅的對我說道:
“我知道你已繼承了祖龍之魂,乘風也答應你會帶你前往龍帝之墓,屆時司馬欣也會與你一道同行。但我還是得告誡你一句,祖龍于你并不友善,司馬欣亦有司馬昭之心,你自己小心爲上。而龍帝之墓對你來說或許是契機,更有可能是危機!”
聽了柳敬亭這一告誡,我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的這番話,俨然是脫離了護龍人的立場,以一位家族長輩的身份朝我說的。
而他的這番話,自然也是良言忠谏。
“外曾祖,關于我前世和祖龍的具體過往,你可否與我明說?”
帶着這一想法,我朝柳敬亭這麽問道。
對此,柳敬亭卻搖了搖頭,“我所能點撥你的隻有這些了,若是再多說,那麽對你對我,乃至對陰間之母都不是什麽好事。”
“好了,此處人多口雜,你我就先說到這吧,去尋陰間之母吧,她的脾氣可不好,若是讓她等煩了,隻怕會要責怪于你。”
說罷,柳敬亭将所有家書收入了囊中,當即匆匆選擇了離去,神色顯得頗不自然。
就這樣,柳敬亭走了,而我過了好一會依舊待在原地,思索着他話中的意味深長。
“魔神大人,陰間之母遣我前來,問您是否當啓程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司馬欣卻是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朝我恭聲問道。
“哦,馬上就去。”
我當即回過了神來,就打算返回車中。
可我朝着司馬欣看了一眼,卻見他正帶着一臉奉承的笑容看着我。
“魔神大人,您和柳敬亭暢談許久,不知他跟您究竟談及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