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陰長生朝被召集而來的陰間衆生開口道,滾滾音浪席卷于整個酆都城。
“惡狗嶺嶺主犬戎、金雞山山主祝雞翁、野鬼村村長嚴子卿,擅自包庇魔神,欺上瞞下,渎職怠政,現剝奪半神神格,貶爲凡人,其部下門生皆受連坐之罰!”
“迷魂殿,乃陰間之母兩千年前授予陽間凡人之世界,在此次動亂中,懸棺門顧野王、覺禅寺無我助纣爲孽,暗助魔神爲害陰間,此二人當斬立決,即刻由神兵赴入殿中行刑!陰離門夜長央包庇惡徒陸消川,公然挑釁公審威嚴,亦斬立決!即日起,迷魂殿之統轄權将不再歸人間五大道門所有,由本帝收回再行分配!”
“中央鬼帝嵇康、周乞,私通魔神暗助彼岸,剝奪所治抱犢山,剝奪上位神神格,斬立決!”
“北方鬼帝張衡、楊雲,擅離職守背信棄義,剝奪所治羅酆山,剝奪上位神神格,斬立決!”
“南方鬼帝杜子仁,黑白不分是非不辨,枉顧本帝知遇之恩,剝奪所治羅浮山,貶爲準神,發配鬼門關!”
随着酆都大帝陰長生話落,遭到點明的陰間衆鬼神無不面若寒蟬。
而随後,陰長生轉過了頭,又朝着被囚禁的我看了過來。
“魔神,衆鬼神的判決已經落定,你的結局想來你已知道了。”
陰長生冷眼看着我,臉上擠出一絲殘酷的笑容。
“要殺便殺,休在這婆婆媽媽!”
我朝着陰長生罵了一句,卻絕望于全身力量被封印,對他已無可奈何。
“當然,我下一個判決的便是你,而我第一個要行刑的對象也是你!”
随後,陰長生又朝衆生說道,“魔神林笙,陰間之母丈夫,斬鬼帝戮神明荼毒衆生,叛亂謀逆,意圖颠覆本帝之正統,引得人神共怒,現處以極刑——三千淩遲!”
“此極刑,由其所有同黨共同執行,若有違令不從者,亦以淩遲之刑連坐之!”
聽完陰長生的這一宣判,我的整個人頓時狠狠一顫。
“陰長生,你要殺便殺,何必行如此殺人誅心之舉!?”
我當即朝着陰長生咆哮了起來,不曾料到手段如此惡毒。
“哼,對付你這種人,就必須殺人誅心!”
說罷,一柄匕首從他的手中浮現而出,随着他輕輕一擲,匕首卻是掠過了人群,出現在了嚴守柯的手中。
“凡人,本帝聽聞你在人間時,曾與魔神是故交,此次陰間之行,亦有你爲他引路。依本帝看,淩遲魔神的第一刀,還且由你執行,而本帝也會網開一面,免除你的過往責罰。”
聽了這話,嚴守柯渾身止不住一哆嗦,他朝着被囚禁的我看了一眼,眼神裏浮現出無盡蒼涼。
可過了好一會,他終究沒有往前走出一步,隻是顫顫巍巍的我這匕首,卻是不知何處是從。
對此,陰長生的眼中流露一絲陰寒,“凡人,本帝之言即爲神谕,忤逆神谕的代價,你可得想清楚。不要忘了,你并非孤身一人,在你的身後還有隐山門以及嚴子卿。”
聽了這話,一旁的隐山門門主雲漸離頓時面露大駭,當即匍匐跪下朝着陰長生哀求道,“大帝息怒,大帝息怒!嚴守柯雖爲隐山門弟子,但小人與他并不熟,還望大帝大人大量,莫要因他而遷怒于小人及門生!小……小人這就勸告他,讓他爲魔神上刑!”
不曾料到,曾在人間爲道門所敬仰的隐山門主雲漸離,在神明之怒下,竟搖身一變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老狗,着實讓我甚爲不恥。
對此,陰長生沒有回應,隻是給了他一個眼神。
而後者趕忙拉了一把嚴守柯,“棋叟,你在想什麽?你可知道,你隻要在魔神身上剜上一刀,便可免除過往所有罪罰,這可是大帝對你的無量恩賜,你怎可徘徊猶豫?”
“若是你覺得魔神和你情意深重不忍下手,那就請你想想和我們!你死了不要緊,嚴子卿死了也不要緊,但你可切莫連累到我!”
雲漸離苦口婆心勸着,可嚴守柯無動于衷。
而原本還在大帝威嚴下怯弱顫抖的他,此時臉上卻是流露了一絲決然。
啪嗒!
隻見嚴守柯突然松開了手,那柄由陰長生所賜的匕首卻是被他丢在了腳下。
如此一幕,讓陰長生微微皺眉,衆鬼神亦是一片嘩然。
随後,嚴守柯一把推開了雲漸離,卻是朝前走出了一步,擡頭仰望着山巅的陰長生。
“大帝,您的這一恩賜,請恕小人無福消受。”
嚴守柯微微拱手,竟是朝着酆都大帝如此說道。
“哦?想不到世間居然還有如此氣節之凡人,你且說說你的理由。”
陰長生明明已經愠色顯露,可他似乎也對嚴守柯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卻是沒有馬上對他動手,反而給了他一個再開口的機會。
嚴守柯說道,“回禀大帝,我與魔神雖于人間相識,但與他之間更多時候是爲敵人,最後雖然冰釋前嫌,但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雖是泛泛之交,亦算一分交情,而我無法容忍自己賣友求榮。我此生性格執拗,我無法容忍叛徒,更不能接受讓自己成爲叛徒。所以,小人鬥膽,隻能辜負大帝您一番好意。”
“事後,大帝您究竟是要以淩遲處決小人,還是連坐于小人身邊人,皆聽大帝發落。”
嚴守柯這番話,讓我心中不覺一顫。
在人間時,我雖然和嚴守柯化敵爲友,但我對他并沒有什麽好印象,即便是到了陰間,我對他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厭惡。
不曾想,在這個絕境關頭,嚴守柯竟然爲了我,膽敢當衆忤逆酆都大帝的意志。
聽了這話,一旁的雲漸離頓時面如死灰,各門人也更是一種嘩然。
而陰長生則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本帝已經很久沒見過有如此風骨的凡人了,隻可惜你是魔神一方的人,不然本帝還真樂意将你留在酆都城中,讓你位列仙班。”
“而現在,出于對你的尊重,本帝決定免除你的連坐淩遲之刑,親手送你上路!”
“謝大帝恩典!”
對此,嚴守柯臉上無波無瀾,随即朝着陰長生鄭重叩謝道。
陰長生不曾多言,那柄被嚴守柯丢于地上的匕首再度淩空而起,就要朝着嚴守柯頭顱刺去。
轟隆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劇烈的轟鳴卻突然從平都山中響徹而起!
如此突然的變故,讓陰長生不由一愣,刺向嚴守柯的匕首也生生停了下來。
他回過了頭,看向了身後的平都山,整張臉瞬間變得萬分凝重了起來。
轟隆隆!!……
劇烈的轟鳴聲依舊不斷傳蕩而來,這一動靜不是來自别處,正是來自我腳下的平都山!
隻見山巅的火山口中,原本歸于平靜的熔漿不知爲何突然劇烈翻湧起來,滾燙的岩漿不斷從火山口内部噴薄而出,沖襲于千米長空!
滾滾的濃煙伴随着冥火激蕩不休,以火山口爲中心,大量深如溝壑的裂痕開始迅速的朝着整個平都山蔓延開來,酆都城也因此爆發一陣劇烈顫抖。
而一股極爲強大而且可怕的力量,也從火山深處爆發而出。
似乎在這火山内部,有着什麽不可一世的存在即将誕生……
咔擦!咔擦!咔擦……
在這股可怕的力量沖擊下,那纏繞在我周身的八根鎖鏈當即綻裂開一道道深長的裂痕。
不過眨眼間,這些鎖鏈節節寸斷,而我也因此失去了支撐,當即一頭從半空中栽下,從山巅一直滾落到了山腳。
我吃痛的從地面站起,下意識召回了蒼生杵,準備随時應付陰長生的神罰。
可是,此時陰長生的注意力完全沒有落在我的身上,而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平都山,僅剩的一隻左眼也是目光顫抖,似乎看到了什麽令他極度恐懼的東西。
劇烈的轟鳴聲還在繼續着,而那股潛藏在火山深處的力量,卻是變得越發洶湧澎湃了起來。
轟!!
終于在某一刻,整座平都山已無法再承受這股力量的沖擊,竟是從内部開始坍塌瓦解開來,大量有若山嶽巍峨的碎石混合着熔漿橫飛當空。
不過眨眼間,高達萬仞的平都山主峰,竟是被生生夷爲平地!
而在平都山原本所在的地方,一棵梧桐樹苗卻是在熔漿與冥火之中悄然出現。
陣陣陰風吹過,樹苗竟是沐浴着烈焰開始茁壯成長!
不過須臾功夫間,這棵梧桐樹苗竟從不過一米高,轉而生長成了高達千丈的參天大樹!
熊熊的冥火燃燒于梧桐樹周身,而在那冥火噴薄中,茂密的樹葉依舊郁郁蔥蔥,累累的碩果挂滿枝頭。
一股極爲磅礴的生命力量從整個梧桐樹上爆發而出,開始瘋狂的朝着樹冠頂端洶湧而來!
而在梧桐樹的樹冠頂端,竟是蘊育着一枚奇異的鳥卵。
這枚鳥卵直徑不過三丈,熊熊的冥火燃燒于鳥卵周身,竟是演化出一道道鳳凰的虛影。
看到這一幕,我的身體猛地一顫。
這……這蘊育于梧桐樹上的,赫然是一枚鳳凰卵!!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