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層地獄,名爲剪刀地獄。
通奸者、不忠于婚姻者、謀害親夫者、無端勸人改嫁者,都将被打入此間地獄中,受十指寸斷拶刑之苦。
而當我來到此間地獄中,一個正在受刑的女人吸引了我的注意。
隻見她眉似初春柳葉,常含着雨恨雲愁;臉如三月桃花,暗帶着風情月意。玉貌妖娆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
這個女人生得俊俏婀娜,眼神裏妩媚動人,但此時一排布滿倒刺的竹制夾闆已嵌入她的十指之間,随着陰差将貫穿夾闆上下的繩索用力一拉,這些夾闆當即猛地收緊,一陣指骨嘎擦聲伴随着女人的慘叫聲頓時響徹而起,眨眼間鮮血潺潺。
“這個女人是誰?”
我忍不住朝這個受刑的漂亮女人多看了一眼,朝旁邊的判官問道。
“回禀大人,此女子名爲潘金蓮,因貪欲魚水之樂,勾引小叔未遂,又與奸夫苟合謀害親夫,引得世人群情激奮,閻羅王爲此破例從重處罰,令其于剪刀地獄受刑一千年。”
潘金蓮……
嗯,這可确實是一個曆史有名的女子。
我點了點頭,随後繼續前行。
鐵樹地獄、孽鏡地獄、蒸籠地獄,沿着石梯拾階而上,一個又一個的地獄在我眼前匆匆而過。
而每經過一層地獄,判官便會與我講述這些地獄的具體來曆,以及關押了哪些曆史有名的人物,倒也讓我大開眼界。
不消多時工夫,我們便來到了第六層的銅柱地獄。
但凡故意縱火、謀害他人、殘害忠良者,死後将被打入銅柱地獄,受盡炮烙之刑。
一眼看去,隻見一座座高高的銅柱正矗立于此方地獄間。
這些銅柱高約十丈,寬約三尺,中空心内部燃燒有碳火,将整個銅柱燒得一片通紅。
隻見受刑者被陰差褪去了上衣,用鐵索捆于銅柱之上,大量的煙霧伴随着皮肉燒灼的焦味當即從這些受刑者身上彌漫而出,不消片刻便已經血肉模糊,各種慘叫聲此起彼伏。
“加把勁,這火候可還不夠呢!老夫之前說過,今天我要的可是十成熟,現在這才七成熱呢,得再添把火才行!”
“老先生,若真到了十成熟,此鬼可是很容易就魂飛魄散,萬一上頭怪罪下來,我這差人也不好擔待呐!”
“嗯……既然這樣,那就九成熟吧,把他們文火烤上三個時辰先!”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忽然從遠方響起,順着缭繞的陰氣傳入了我的耳中。
聽着這個聲音,我不覺一陣訝異,随即明白了什麽,當即朝着這聲音傳來的方向快速掠去。
隻見在十餘裏開外,一名老者正安逸地坐在太師椅上,指揮着各個陰差以炮烙之刑招待着數個罪徒。
在這老者的吩咐中,這幾個罪徒在陰差的伺候下被綁上了燒得通紅的銅柱上,立即被燒灼得皮肉翻卷哭喊震天,銅柱的溫度也比其他受刑者高了數分。
而我朝着這老者看了一眼,心裏頓時狠狠一顫。
隻見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念冰的爺爺,也是我的五行道法授業恩師——念夕朝!
當初在朽木嶺時,念夕朝爲了救我,誤殺于念冰手中,最後被彼岸帶入了陰間。
念夕朝……
不曾想他步入地獄後,竟然來到了此間銅柱地獄。
一時間,我的心裏不禁一顫,當即快速的朝着他走了過去。
看到我之後,原本還優哉遊哉坐在椅子上的他立即變得緊張了起來,神色慌張的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已化身半神之軀,讓他誤以爲我是地獄判官。
我随即收斂了周身陰火,讓自己重新化作了陽世模樣。
“這位大人,老先生乃地獄賓客,我等此行隻是盡地主之誼,有越權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幫襯着念夕朝處刑的陰差們對此也一個個惶恐不已,當即瑟瑟發抖地朝我說道。
“與你們無幹,且退下吧。”
我沒什麽心思搭理這些家夥,随即這麽說道。
衆陰差當即應諾,随後皆躬身離去。
“林……林笙?你到這陰間來了?”
這一刻,念夕朝終于認出了我,萬分驚愕的朝我說道。
“自然是爲赴彼岸之約,也是挂念您與若初的安危。”
我朝念夕朝這麽說了一聲,可對于自己的這番态度,卻是顯得萬分不習慣。
自從王泉死後,我的神性已完全占據了人性,我對他人的态度也因此顯得異常冷淡,無形中添了一分上位者的威嚴,顯得陌生而且孤冷。
如今面對念夕朝,卻也同樣是這般語氣,讓我感到分外不适應。
我的這番話,雖然是表以牽挂,可語氣之冰冷,卻也讓念夕朝不禁一愣。
我随即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念老爺子莫要見怪,最近我在陰間一直神經緊繃,語氣态度頗有唐突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畢竟你已半步成神,早已脫離了凡人的範疇,上位者嘛,總會多一些臭架子。”
念夕朝朝我這麽說道。
從我步入陰間到我現在,還是頭一次有人敢以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哪怕是雲漸離夜長央這些前代道門枭雄都不敢如此。
可念夕朝是念冰的爺爺,是我的至親,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授業恩師,不管我是人是神,我在他的眼裏始終都是個頑劣的孩子。
“念老爺子,咱倆好不容易再見,您也别這麽見外吧,不然倒顯得咱爺孫生分了。”
我随和一笑,化解了雙方言語間的尴尬。
而念夕朝也随即喜笑顔開,“你這臭小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你已經擺起了神明的臭架子了呢!”
“走,咱爺倆也好一段時間沒見了,喝酒去!”
說着,念夕朝也不再有生分,拉着我就往一旁走出,而他對于我此次前來十八層地獄,似乎并不曾有太多的意外。
而我朝着那幾個被炮烙得不成人形的家夥看了一眼,不禁好奇問道,“念老爺子,這幾個家夥到底是誰,爲何會勞煩到您親自招待?”
“這不是在地獄裏待久了,閑的沒事幹嘛!”
念夕朝說道,“自從我赴入陰間後,你那陰間之妻便将我安置了在她的行宮偏殿中,諸番招待無微不至,又是送上各種陰間佳釀,又是各種仆人伺候,日子好一個安生自在!時來已久,也逐漸和地獄中的陰差打成了一片,不曾想一個月前我無意路過銅柱地獄,遇到了幾個陽間故人,可不得與他們好生招待叙舊長談嘛!”
念夕朝樂呵呵的朝我說道,随後朝着那幾個在銅柱上受炮烙之刑的可憐兒指了指。
聽了念夕朝這話,我的心裏也不禁一陣踏實。
彼岸雖然一直跟我一副蠻橫霸道的模樣,但對念夕朝顯然還是禮遇有加,不曾有絲毫的怠慢。
見他并不曾在地獄之中受罪,甚至還有着自由穿行地獄之中的權力,我也不禁放下了心。
随後,我順着念夕朝所指,朝着那幾個受刑者看了過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在念夕朝的吩咐下,那幾個已被陰差從銅柱上解下,随着陣陣陰氣襲來,他們已被燒灼得焦黑的皮肉逐漸痊愈,讓我看清了他們原本的模樣。
徐懷谷、吳簽、方書知、蘇婉秋……
這幾個不是别人,正是當初幫着暮行舟裏應外合覆滅念氏一門的隐山門叛徒!
不曾想時隔近載,我竟在十八層地獄中又遇見了他們,而他們恰巧又落到了念夕朝的手中。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呐!”
念夕朝說道,“當年這幾個家夥勾結外敵殺害我的親人門人,我卻一直沒得手刃仇人之機,而今我已成十八層地獄座上賓,又怎能輕易放過他們?隻可惜啊,那罪魁禍首暮行舟已經魂飛魄散,不然我可得把他……”
說到這兒,念夕朝看了我一眼逐漸變得難看的臉色,似乎也明白了什麽,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我對暮行舟的感情,一直都頗爲複雜。
他将我視若己出,一身本事傾囊相授,爲了不讓我爲難,最後甚至自願死于我手,可他偏偏是害死念夕朝一家的罪魁禍首,是險些讓我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
對于他,我說不上感激,也說不上仇恨,也幸虧他已魂飛魄散,否則在陰間路上再遇見他,我還真不知該如何處置是好。
“算了往事不提,我現在每天茶餘飯後能看着這幾個家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算是出了口惡氣了!”
念夕朝這麽說道,也算是給逐漸尴尬的氣氛打了圓場。
“念老爺子,既然是仇人相見,而您又是地獄貴賓,爲何不幹脆一了百了,讓這幾個家夥魂飛魄散了幹脆?”
我也随即附和着他的話,饒有興趣的說道。
“你以爲我不想呐?但地獄有地獄的規矩,這幾個家夥不是在地獄受刑嘛!要是不小心給弄死了,負責給他們施刑的陰差,可是要被追責的!”
聽了這話,負責給我引路的判官當即走了上來,說道,“念先生,地獄之中偶爾也會有施刑過度的情況發生,每天死那麽幾個人其實也是合情合理的,閻羅殿不會加以追究。”
對此,我不禁一陣愕然,不曾想這個判官居然也是一個喜歡拱火之人。
“哦,是嗎,那可太好了!”
念夕朝的眼裏流露一喜,他看了看那判官,又看了看我,最後目光落回了那幾個陽間故人的身上。
“既然如此,老夫今個可不客氣了,就讓銅柱地獄多幾個死亡份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