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身着黑白道袍手持玉如意仙風道骨的老者,必然就是鬼帝之一的張衡了。
張衡,乃兩千年前人間聖人,他精通風水,又将奇門遁甲之術于人間發揚光大。
在兩千年前,他曾通過鑽研風水命理,結合奇門遁甲,創造出能提前感應天地異象的渾天儀,讓黎明百姓在天災地震之中多次幸免于難。
張衡于人間功德無量,即便是如今,人間各地亦供奉有他的神像,史書上亦對他不吝筆墨。
世人銘記他的功德,尊其爲木聖,是爲聖人。
陰間衆神久仰他的風采,在他死後步入陰間的當天,諸路神明便齊聚鬼門關外,恭候他的光臨。
最終,張衡在陰間位列仙班,坐擁羅酆山,成爲了位高權重的上位神。
與木聖張衡共治羅酆山的,還有北方鬼帝楊雲,也就是他身旁的邋遢漢子。
楊雲具體生于哪個朝代我已不得而知了,他的一生别無他好,唯獨好酒,亦擅長釀酒。
無論行到何處,他都酒壺随身,酒香彌漫,活脫脫一酒鬼。
因此生品酒無數釀酒無數,後世諸多佳釀,十之有九盡出楊雲之手,故而後世尊稱他爲酒仙。
可與此同時,他才思敏捷,高瞻遠矚,是爲一富甲天下的人物。
偏偏他又對身外之物無動于衷,潛心修道的同時又樂善好施,爲一方百姓所愛戴。
他本身軀羸弱,卻久病成醫,鑽研出獨門醫學藥理之術,不僅治好了自己嗜酒落下的頑疾,更是以神醫妙手懸壺濟世,讓無數垂死者穢土重生。
世人感激他懸壺救世之恩德,亦尊稱他爲醫仙。
諸多功德在身,楊雲在故亡後也因此位列仙班,與張衡共治羅酆山,成爲一方鬼帝。
而今,這兩個在人間久負盛名者,卻是出現在了平都山中,出現在了我們近前。
“中央鬼帝,你我皆爲上位神,共事于酆都大帝麾下,何須如此見外?”
這時,張衡開口了,朝嵇康如是言,“隻是廟堂之争平定後,我二人閑來無事,便自行請纓赴入這平都山中,看守彼岸之囚籠,以防範任何突發之變數。我二帝之決策未曾與他人相說,稍有冒昧還望莫怪。”
張衡的話語和煦而且儒雅,而同爲北方鬼帝的楊雲悶了一口酒,卻是不自覺朝我看了一眼,“中央鬼帝,你今日帶着一尊半佛前來平都山,不知是何用意?”
“此尊半佛,乃地藏王親傳弟子無緣,赴入此山間,隻因受輪回之地之命,爲彼岸超度此生罪孽。”
此番謊言,嵇康早已娴熟,儒雅随和如此說道。
“地藏王親傳弟子?”
聽了這話,楊雲打了一個酒嗝,“地藏王親傳弟子,皆爲無字輩,在本帝印象中,無字輩弟子并無多,但每一個皆爲真佛。然眼前這位無緣聖僧,爲何隻是半佛境?”
“阿彌陀佛,貧僧于人間修行,尚未悟道而一朝崩殂,雖是半佛之境,然已修得佛法無量身。此次赴入陰間,尚未走完苦厄路,便受師尊之命前來此山中,亦爲修行。”
對于楊雲的疑惑,我強撐起一臉的和煦,朝他解釋道。
“原來如此,想來定是如此。”
楊雲濁酒下喉,微微點了點頭,可陣陣的陰氣卻在此時從他的身上洶湧而出,直朝着我侵襲而來。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太過突然,以至于我和嵇康都沒有反應過來,濃濃的陰氣伴随着酒香便已缭繞周身。
見此,我的瞳孔一陣緊縮,可處于半佛狀态下的我,根本無力抵抗楊雲鬼帝的這一陰氣侵襲。
一時間,來自他的陰氣侵入了我的靈魂,侵入了我的四肢百骸。
楊雲和張衡的臉色,在瞬間大變,來自他的陰氣也開始迅速的從我體内抽回。
這一瞬間,整個場内陷入了如死一般的沉寂。
張衡與楊雲朝着我二人死死凝視而來,而我也立即大感不妙,當即将手探于袖中蒼生杵上,而嵇康鬼帝的臉也狠狠一抽,也同樣将手放在了琴間。
岩漿翻騰,熱浪滾滾,可場内的氣氛卻是驟降到了冰點,一場屬于上位神之間的戰争似乎一觸即發。
“輪回之地能派人前來平都山,便是表明了地藏王對此次陰間權力之争的态度,這對我等而言,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無聲的對峙持續了半刻鍾,最終由張衡鬼帝打破了死寂。
他朝着楊雲做出一個手勢,示意他将手中酒壺放下,原本緊張肅殺的氛圍随之迎刃而解。
“嵇康,我聽說當年那尊傳說中的魔神已轉世重生現身陰間,以一劍斬裂桃止山,不知此番傳言是否爲真?”
楊雲泯了一口酒,忽然話題一轉朝嵇康鬼帝如此問道。
嵇康點了點頭,“當然爲真,而今魔神已爲我所擒,目前已鎮壓抱犢山中,待到審判之日到來,我便會将其遣送酆都城,交由大帝發落。”
“哦,是嗎?”
說話間,楊雲又朝我看了一眼,“魔神乃三界之公敵,即便轉世重生,亦非凡人。他毀桃止山一方世界後,神荼郁壘竟會放棄圍堵,任由這一天大之功落入你手,可真是匪夷所思。”
“神荼郁壘可并非吝啬之人,楊雲鬼帝又何須揣測他人大度之心?”
嵇康保留着先前的平和笑容,朝楊雲如是言。
對此,楊雲留下一意味深長的笑容,随即不再多言,一口濁酒泯去萬愁。
楊雲鬼帝已無言語,一旁的張衡掃了我一眼,随後也将目光專注在了嵇康鬼帝的身上。
“嵇康,你我于陰間已共事兩千載,而今本帝心有囹圄,不知你可否慷慨相言,以解我心中疑惑?”
對此,嵇康鬼帝點了點頭,“皆爲上位神,共事酆都城外,張子又何須見外?”
張衡思量片刻,問道,“琴聖,你雖深入簡出,但對陰間諸事皆看得通透。你且說,如若彼岸卷土重來,酆都大帝是否還有能力再鎮壓住她?”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張衡楊雲的用意。
他們雖然毛遂自薦鎮守于平都山,但身爲馬前卒的他們,對于未來也同樣充滿了擔憂,對于酆都大帝與彼岸的權力之争也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張衡楊雲是爲北方鬼帝,是爲上位神,在剛才的那番探查之中,他們顯然已經察覺出了我的不對勁,即便沒有察覺出我的真實身份,但至少已料定我并非地藏王座下弟子。
可太多的利益權衡,卻讓他們不曾将此明言相說。
“依本帝愚見,狡兔有三窟,凡事還是要留有一絲餘地方可。”
對于張衡的疑惑,嵇康随即如是言。
聽了他的這番話,張衡和楊雲對視了一眼,随即流露出一絲猶豫一絲踟蹰。
可在權衡再三後,張衡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且多謝琴聖提點。”
“我二人于平都山已駐守多日,卻已将羅酆山中諸多政務怠慢。不知嵇康鬼帝可否暫替我二人看守平都山中,一個時辰之後,我等必将回返。”
一旁的楊雲也立即明悟了其中的厲害關系,随即對嵇康如是說道。
對此,嵇康當即拱手躬身,施以重禮,“二位鬼帝還請離去,平都山中諸事,且交由本帝處置。”
一語落定,張衡楊雲對視了一眼,随後又意味深長朝我看了一眼,不曾再有多言。
随着一陣身影虛晃,他們二人的身影逐漸虛無,最終消散在了我的近前。
眼下的這一切,對我而言已是不陌生。
彼岸與酆都大帝之戰,是爲陰間權力之争,但在這場權力的鬥争中,衆多神明所充當的角色多爲旁觀者,即便是一方鬼帝也同樣如此。
他們雖相助于酆都大帝,但也對彼岸有着深深的忌憚。
而今陰間之中多方世界諸多神明對這一變局皆未表态,一切局面皆爲未知。
就在剛才,我恨确信楊雲鬼帝已察覺出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便是那尊從人間降臨陰間的魔神。
可他并沒有将這一僞裝拆穿,隻因他和嵇康一樣,也對未來的局勢充滿了顧慮。
哪怕彼岸已經被鎮壓,哪怕酆都大帝已成爲最終的勝利者,但他們還是在害怕着任何變數的出現。
正因爲如此,他們還是願意賣我這一人情,願意自行離去,給我和彼岸一個獨立的空間。
張衡楊雲離開了,而嵇康朝着火山口的方向恭敬施以一禮,也随即黯淡的身形,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一時間,整個平都山的山巅,在這偌大的火山口旁,便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雙手合十,閉目入禅,随即念起了經文,陣陣梵音伴随着佛光籠罩我的周圍,也籠罩了前方熔漿噴薄的火山口。
嘀呖呖!!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鳳鳴忽然自火山底部響徹而起。
整個大地開始陷入劇烈的震蕩,大量的岩漿從中飛濺而出。
一道高達千米的洪峰從岩漿彌漫的火山口中突兀興起,緊接着轟然破裂。
而在熔漿四濺的刹那,一頭身形龐大的鳳凰沖天而出,鳳鳴九天!
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