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判官大人,我對您的判決不服!我生前廣修福報,憑什麽不小心踩死了一隻螞蟻,就讓我下刀山地獄,憑什麽一碗飯沒吃完,又要我入十二層舂臼地獄?我不服,我要上訴!”
這時,一個亡魂在得知了自己的判決後,當即勃然大怒,朝着判官歇斯底裏的吼道。
對于受刑者的抗議,判官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卻是不曾有絲毫的動怒,隻是微微看了他一眼。
随後,判官打開了本已合上的判決書,又提筆在其中寫了幾段文字,“目無尊者,行詭辯之言,當再入十三層血池地獄,受放血抽髓之罰。”
“你……你這是公報私仇!”
“無故诽謗,挑撥離間,宜再入第一層拔舌地獄,受絞舌碎齒之刑。”
“……”
判官的判決,容不得質疑與否定,判官的威嚴,也同樣容不得凡人冒犯。
這一亡魂每提出一句異議,判官便在他的判決書上多記一道罪名。
這個亡魂的臉色随即化作蒼白,在判官如死水的眼神中,終究沒敢再多言,隻能在無故又新添了多番罪名後,灰頭土臉選擇離去。
這樣的判決還在繼續,而我們在匆匆一眼之後,也随即選擇了離開。
“聖僧,求求您佛門慈悲渡世人,我的判決已經落定,判官要我在十八層地獄中各受萬千罪罰。還望您憐憫衆生,替我與判官說說情,免除我的一方苦難!”
我剛準備走,一個亡魂卻突然跑到了我近前,撲通一聲在我腳前跪了下來,一個勁的磕着頭。
這個亡魂是個善察言觀色的家夥,從各路判官對我的态度,一眼認準了我是大人物,竟是将我當做了他的救命稻草。
若是以往,這種但色我甚至都不會正眼瞧一眼,可此時我終究不是魔,還披着一身佛的袈裟。
“阿彌陀佛,貧僧如今泥菩薩過河,渡不了己,亦渡不了人,萬千業報皆是造化使然,還望施主此行珍重,來生再修善報。”
我雙手合十裝模作樣的如是言,拒絕了這隻蝼蟻的懇請。
“哼,生前不修善果,死後臨陣求佛,凡人之荒謬,無外如是。”
對此,一旁的嵇康鬼帝也極爲鄙夷的朝着亡魂啐了一口,流露出滿臉不屑。
随着嵇康鬼帝出口,負責看守公堂的陰兵立即聞訊趕了過來,将這個相求的亡魂當場拖走。
“此二位乃酆都城之貴賓,若再有人膽敢擅自叨擾,将再添十倍罪罰。”
統領陰兵的半神如是言,朝着那些仍然意圖向我求援的亡魂發出了警告。
随後,陰兵統領走上前,向我二人表達了由衷的歉意,随後恭送我們離開了公堂,赴入了酆都城内部。
酆都城,東西南北兩端縱橫五千裏,是爲陰間之中最大的一方世界,甚至比人間九州還要廣袤無垠。
據嵇康鬼帝介紹,酆都城一方世界如今爲酆都大帝所有,一方世界中又共有一百零八座小世界,分封于一百零八尊爲大帝立下汗馬功勞的準神。
除了一百零八尊神明外,更有半神三千,判官十萬,陰兵千萬,更有上位神數名,是爲陰間之中最爲強大的一方勢力。
而在酆都城的正中央,有一座巍峨山嶽連綿千裏,高達萬仞,名爲平都山,是爲如今封禁彼岸之地,也是我們此行要前去的地方。
行于酆都城的天地間,一眼看去,一座座巍峨的鬼樓随處可見,一座座燃燒着熊熊鬼火的高塔巍然聳立。
可在這一恢弘蓬勃的世界之中,一道道猶如刀劈斧削般的裂紋,錯落縱橫。
這些綻裂于地面的裂紋寬達數十裏,連綿上千裏,燃燒着至今不曾熄滅的冥火。
滿眼盡是火光沖天,滿眼皆是斷壁殘垣,這一道道猶如峽谷一般的深長裂紋,将整個酆都城割裂得七零八落。
而在那些不曾熄滅的冥火之中,我還察覺到了一絲極爲熟悉的氣息。
是那個臭婆娘的氣息。
彼岸與酆都大帝之戰,爆發于酆都城中。
酆都大帝雖然最終成了勝利者,但從這一戰後殘痕來看,酆都大帝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來自彼岸的怒火,給這座中央世界造成了無法修複的重創。
“無緣,你所看到的這些累累傷痕,都是來自彼岸的傑作,至高神之怒,即便是我等鬼帝,也爲之膽顫觸目驚心呐!”
嵇康鬼帝指着那遠方縱橫交錯的世界裂紋,不禁唏噓不已,眼神裏也流露後怕。
彼岸究竟有多強,我并不知道,但她顯然有着滅世的力量。
陰間之中充滿了太多關于她的傳說,與酆都大帝一戰,更是衆說紛纭,所流出的版本也頗爲繁多。
“琴聖大人,我現在終于明白,爲什麽在這一戰之後,陰間神明之中,首鼠兩端之徒會如此之多了。”
“哦?還請高見。”
“此次陰間廟堂之戰,酆都城集結了五方鬼帝,外加六方世界的力量共同對付于彼岸。酆都大帝雖然最終以多勝少,但他是慘勝,甚至可以說是兩敗俱傷。這一戰的結果落入了衆人的眼裏,讓陰間衆神明看到了彼岸的強大,也看到了酆都大帝的虛弱。正因爲如此,包括您在内的諸多神明,都對我以禮相待百般讨好。隻因你們并不确定,彼岸是否還有卷土重來之時。”
就着眼前所見種種,我随即道出了自己的分析。
而嵇康鬼帝隻是笑了笑,對于我的論斷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琴聖大人,我且問問你,當初我妻子與酆都大帝一戰時,調動的是爲陰間哪一方世界?”
對此,嵇康搖了搖頭,“彼岸的一方世界本爲酆都城,可她在歲月中沉睡千年,酆都城也因此易主,歸爲大帝所有。在與大帝一戰中,她并沒有動用任何一方世界的力量,僅憑至高神之軀。”
“如此說來,我的判斷并沒有錯。我妻子的底蘊,要勝于酆都大帝太多太多。”
話落,我不曾再有多言,随即與嵇康再度前行,跨過了前方那一道道世界裂痕,徑直朝着平都山的方向走去。
我和嵇康走得很快,千裏路程不過須臾間便以置身身後,而平都山也随即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一眼看去,隻見平都山上下濃煙滾滾陰氣森森,赤色的地獄熔漿順着山巅的火山口不斷噴發而出,在山體的溝壑間延伸出一條條赤色長河崩騰而下。
整個平都山也因此熱浪逼人,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極度扭曲。
而在平都山的山中,有一座接着一座巍峨千裏的神像矗立期間。
這些神像星羅密布于山中,以那火山口所在的山巅爲中心,竟是化作了一道巨大的神陣,源源不斷的神力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從各神像中洶湧而出。
神光洶湧,凝聚成一道道鬼影傾入山巅的火山口之中,而火山口内部也随之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神鳥啼鳴,似乎裏邊鎮壓着一個不可一世的存在。
“走吧,你的緣中人就在火海之中等着你。”
嵇康鬼帝朝我提醒了一聲,随後一腳踏入了熔漿橫流熱浪翻滾的平都山中。
我緊接着前來,心情五味陳雜。
是啊,走過了這麽多的世界,曆經了如此多的坎坷,如今我與彼岸終于隻有一山之隔,我也終于可以再見到她了。
可見到她之後又該如何是好呢?
救她?我自認爲沒有這個本事。
不救?以彼岸的脾氣我定将不得安生。
莫不成當真如嵇康所說,隻是爲了前來誦經念佛,爲她超度罪孽?
如此一幕,又未免太過荒誕。
帶着這一複雜的心情,我們沿着山間的山路拾階而上,好一會終于登上萬仞山巅,來到了那道火山口的近前。
一眼看去,隻見這座火山口方圓足足五十裏,大量的氣泡伴随着岩漿不斷從底部噴湧而出,空氣也因此灼熱無比,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硫磺氣息,化作了一片巨大的熔岩湖。
陣陣陰風裹挾着熱浪呼嘯而出,在滾滾的熔漿中泛起一道道漣漪,這些漣漪從火山口的東側一直綿延到西側,最終化作了一個個高達百米的浪頭,漫過了火山口傾瀉于平都山下方的大地。
“嵇康鬼帝,你不在抱犢山中飲酒撫琴,爲何突然現身平都山中?”
就在我們來到火山口之際,兩個聲音卻忽然從旁邊響起。
隻見前方熱浪激蕩,兩道人影随即浮現在了我們面前。
這兩道身影在熱浪中逐漸變得清晰,讓我看清了他們的模樣。
隻見二人分居于火山口兩側,左邊之人身穿一襲黑白相見的道袍,手持三尺玉如意,他的面容瘦削顴骨高隆,長須與簪發盡白,眼神深邃而又明亮。
右側之人身着一襲土布衣,長發未經打理雜亂地垂于雙肩,和先前所見的周乞一樣,他的手中也同樣持着一酒壺,時不時往口中灌入兩口,濃濃的酒香透過熱浪傳遍整個山巅。
二人的模樣看似平平無奇,可陣陣渾厚的神力卻不斷從他們身上激蕩而出,卻是與身爲中央鬼帝的嵇康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兩個突然到來的人,顯然也是上位神。
“今日本帝未事先通禀便擅自赴入平都山中,冒犯之處還望二位北方鬼帝見諒。”
對此,嵇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和煦的笑容,當即拱手回應道。
北方鬼帝?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不禁一陣疑惑。
北方鬼帝不應是身在羅酆山中嗎,爲何也來到了酆都城,來到了這平都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