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關半神的血腥手段下,衆多鬧騰的鬼靈終于老實了下來,随後在鬼差的趨勢下,一個個惶恐走向了前方,在各路鬼差的指引下進行登記,‘自由選擇’自己想要效忠的鬼帝。
而我也終于明白,爲什麽這一路上會有如此之多巡邏的鬼差了。
他們并不是真的在保護沿途的鬼靈,而是借着保護之名,阻斷了所有人重返迷魂殿的去路。
大後方那些聞風欲逃的亡魂們,此時也都被巡邏的鬼差一一押送了過來,強迫着來到了鬼帝關前。
在我的眼裏,彼岸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但是和這五方鬼帝相比,簡直就是活菩薩大善人。
畢竟在過去我對陰間的印象中,人死投胎本就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可現在五方鬼帝借着護駕之功,卻是将所有鬼靈投胎的權利都給徹底剝奪了。
所謂五方鬼帝,其一爲東方鬼帝,坐擁桃止山,掌管此山的鬼帝爲神荼、郁壘。
其二爲西方鬼帝,據守嶓冢山,掌管此山的神明是爲趙文和、王真人。
其三爲北方鬼帝,占據羅酆山,此山的主人是爲張衡、楊雲。
其四爲南方鬼帝,統禦有羅浮山,治理此間的是爲杜子仁。
其五位中央鬼帝,坐擁抱犢山,此間神明是爲周乞、嵇康。
這五座神山坐落在此間東南西北中五個不同的方向,由九尊鬼帝分而治之,是爲五方世界。
這九尊鬼帝皆曾在人間修行曆練,在九州曆史上皆有着極高的聲譽。
可時隔多年滄海桑田,包括神荼郁壘這樣在民間廣爲傳頌并加以敬奉的聖人,如今也從屠魔者變成了惡魔,身爲權力之争獲勝者的他們,也開始将魔爪伸向了自己曾經所庇護的凡人,斷絕了他們的重生路。
“大……大人,聽說中央鬼帝名爲嵇康,是過去三國時期的竹林七賢之首,并譜寫了千年第一曲《廣陵散》,小人對嵇康仰慕已久,願赴往抱犢山,成爲中央鬼帝的子民。”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面向儒雅的鬼靈來到了案桌前,朝負責引路的半神恭敬說道。
然而,半神卻搖了搖頭,“嵇康鬼帝初入陰間時,曾在一女魔迫使下彈了數百年前,如今鬼帝已厭倦了撫琴,更不會再奏那《廣陵散》,你的這番初心,恐怕要錯付了。”
廣陵散?
聽到這個詞,我微微皺起了眉頭。
之前我曾聽彼岸說過,她以前在陰間時,曾遇到過一個撫琴的鬼,彼岸見他琴彈得好,就将他留了下來爲自己彈琴解悶,直到聽膩了之後才放他離去,并在陰間封賞了他一個官職。
而當時那個撫琴的鬼爲彼岸彈奏的最多的一首曲子,便是那《廣陵散》。事後彼岸也是以一首廣陵散,使得琴童一朝悟道,明悟琴道至深境。
從這一淵源來看,身爲中央鬼帝的嵇康,理應隸屬于彼岸才對,爲何現在卻效忠于酆都大帝,并且成爲了對付彼岸的先鋒軍?
我雖然對陰間神明之間的主從關系不甚了解,但透過這一點來看,不覺越發有意思了起來。
對于半神的這一回應,那個鬼靈的臉上流露一絲爲難,“雖然如此,但小人還是希望赴往抱犢山。”
半神搖頭依舊,“不不不,抱犢山并非你理想的聖地,依本尊所見,桃止山才是你的應許之地。”
“可是,小人見過二位東方鬼帝在迷魂殿的所作所爲,我想……”
“凡人,請不要不識擡舉。”
“這……”
這個鬼靈還想再說些什麽,可陣陣陰火再度從那半神的身上湧動而出,缭繞于他左右,對他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
在半神的這一威脅下,鬼靈自覺地閉上了嘴。
半神又問他,“所以,你這次決意要效忠的是爲東方鬼帝,想要前往的是爲桃止山,對嗎?”
“對,對對對……大人您說什麽都對,小人聽從您的安排。”
鬼靈雖有不甘,但他終究是蝼蟻,面對半神強加給他的抉擇,又怎能不接受?
半神點點頭,随即将這鬼靈的名字載入冊,示意他通過鬼帝關,踏上了三岔口左側的那一條山路。
左側的山路通往桃止山,而右側則通往酆都城,可酆都城的通途現在已經被堵死。
而半神似乎也厭倦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說明,在送走了這一亡魂後,他随即站了起來,朝着諸位說道,“凡人們,本尊且明說吧,如今中、南、西、北四方鬼帝的子民名額已滿,暫時無法收納更多的信徒。”
“可是,諸位皆有侍奉神明之心,本尊不會辜負諸位殷殷期望,東方鬼帝願爲各位大開方便之門!在我這登記完生前姓名籍貫,就都赴入桃止山中去吧!”
這一刻,所有人瞬間明白了。
這座鬼帝關,并非五方鬼帝共同所設,而是東方鬼帝的一家所爲。
神荼郁壘想要讓所有的鬼靈都成爲他們一方世界的子民,進而壯大其自身,隻是借了五帝之名。
如此之舉,無疑是逆天而行,犯下了陰間大忌。
但奈何如今陰間的統治者是爲酆都大帝,東方鬼帝又是他的馬前卒,此番遺禍衆生之舉,卻成爲了對神荼郁壘功勞的嘉獎。
如此暴政,無不讓天人共怒,若是按照我在人間時的性情,十有八九會當即現身主持公道。
可我終究不在人間,已經一腳踏入了神的門檻,對于眼前的不平事,選擇了漠視。
對付這幾個鬼差和半神并不難,難的是定會惹來一大堆麻煩,而且也是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從長遠計。
帶着這一念頭,我也來到了關卡前。
半神看了我一眼,眼中流露一絲異色。
可此時的我已經隐去了身上所有的氣息,甚至利用陰氣變化了外貌。
半神打量了一會後,終究沒有查探出異常,随後對我說道。
“姓名?”
“楚江。”
“籍貫?”
“九州,黃河古道。”
“行,跟随鬼差指引,且往山中行吧。”
将信息記錄在案後,半神擺了擺手,示意我通行。
可就在我邁入鬼帝關,就要往桃止山前去時,這尊半神又叫住了我。
“對了楚江,桃止山不喜歡惹麻煩的人,你和衆鬼靈赴入山中後,切記安分守己。”
“多謝大人提點。”
我點了點頭,随後不曾再有多言,走向了三岔口左側的山路,朝着桃止山的方向走去。
沿着山路一路東行,逐漸偏離了前往酆都城的通途。
同行的鬼靈們無不三步一回頭,遠望着酆都城所在的方向,對未來皆充滿了恐懼,不乏有半途偷逃者。
可沿途的天空之中,飄蕩着一個個渾身燃燒着鬼火的幽靈,這些幽靈猶如監控器一般時刻凝視着下方的芸芸衆生,但凡擅自逃離者,皆會在一番非人罪罰後一一追回。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便是這些赴入桃止山的鬼靈最好的寫照。
就這樣,沿着山路往東又走了一千裏,一片巍峨群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一眼看去,隻見這片山脈高低起伏,一座連着一座的大山高低起伏。
這些大山有的高聳陡峭,有若天險,有的低矮平緩,化爲了高原,有的大山猶如鬼斧神工突然從中間裂開,生生裂開一道深長豁口,陣陣屍水不斷從中流淌而出。
而在群山環繞的正中央,一座萬丈高山猶如擎天之柱一般聳立天地間,有層層的黑雲将其萦繞,一條由屍水所化的瀑布自山巅垂落而下,在底部的深潭之中發出劇烈的轟鳴,以至于遠在百裏開外的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兒便是桃止山的地界了,而那座萬丈高山,則爲桃止山主峰,是爲神荼郁壘兩尊鬼帝神邸所在地。
“凡人,歡迎你們步入東方鬼帝的世界!本尊恭喜你們,從今往後,你們将成爲神的子民!桃止山是東方鬼帝的,也是你們的,你們的未來将超乎我的想象!”
就在這時,一尊半神走了上來,朝着被自願前來的鬼靈們發出了如是祝賀。
可這番言論,終究隻是場面話。
客套話說完後,這尊半神随即一改之前的和煦面容,“而現在,你們既已赴入桃止山,就代表着自願成爲鬼帝的子民,既然如此,就且由此間行,打上屬于鬼帝的靈魂烙印吧!”
靈魂烙印!?
衆鬼靈雖然不懂,但我聽了這話,心裏頓時萬分駭然。
所謂的靈魂烙印,便是一道銘刻于人靈魂之中的神識。
當烙印打下之後,這道神識便會侵入人的靈魂,進而左右一個人的心智與思維。
有着這道神識在,被打下烙印者便将會無條件的誓死效忠自己的主人,主人的意志便是自己的使命。
主人說往東,他就不敢往西,主人讓他三更死,他就絕不敢拖延到五更。
被施烙印者,無疑将淪爲行屍走肉,淪爲任人拿捏的傀儡!
在這尊本身的指示下,所有鬼靈開始朝着前方前行,一個個拿着鐵烙的鬼差已經等候良久。
衆多鬼靈在驅趕中被迫上前,而這些鬼差随即拿起了鐵烙,摁在了他們的眉心上。
伴随着一陣慘叫聲響起,來自鐵烙之中的陰氣瞬間侵入了這些鬼靈的三魂七魄。
而緊接着,他們先前眼神裏的恐懼驚慌以及不甘,瞬間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眼空洞。
那一縷來自鐵烙之中的陰氣,便是靈魂烙印。
随着靈魂烙印打下,這些人立即喪失了先前的神智,變成了唯命是從的鬼仆。
“感謝主上賜福!”
“感謝主上賜福!”
“感謝主上賜福!”
烙印打下後,這些鬼靈也随即一一匍匐在地,朝着桃止山主峰的方向頂禮膜拜,先前的怨念恐懼擔憂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虔誠。
本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轉眼間淪爲了傀儡,這種事兒當真在我眼前發生,還是讓我一陣駭然。
本想着平安潛入桃止山的我,立即放棄了所有幻想,将手按在了衣間的蒼生杵上。
可是,就在我準備動手之際,一個鬼差卻突然掠過了人群,來到了我的面前。
這個鬼差渾身鬼火萦繞,他朝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詫異。
“姓名,籍貫。”
鬼差開口了,可不知爲何,他的聲音卻是顯得頗爲熟悉。
對此,我的心裏不禁疑惑,可沖着這一熟悉的聲音,我還是按捺住了内心的沖動,對他做出了回應。
“楚江,黃河古道。”
“楚江?一個熟悉的名字。黃河古道,好一個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