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守柯的帶領下,我們幾人折返了野鬼村中,來到了距離村尾不遠處的一座茅屋前。
啊!!……
一連串凄厲的慘叫聲從屋中傳來,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棋叟先生,您來了,請!”
嚴守柯深得嚴子卿的器重,在村中自然也受到了衆多野鬼的尊敬。
當我們過來時,茅屋的屋主人立即恭敬地迎了上來,打開門朝着我們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嚴守柯點了點頭,當即邀我們赴入了屋中。
步入茅屋的大廳後,我迎面便看到了三個猶如臘肉一般被倒挂在房梁上的人。
隻見這三人被扒掉了上衣,每一個人的頭下都放着一個火盆。
火盆之中,放滿了辣椒胡椒已經各種刺激性的事物,這些東西被火點着後,立即冒出滾滾濃煙,直沖向這三人的腦門。
饒是我身爲看客,也被這股嗆人的煙霧嗆得不住咳嗽。
而倒懸在火盆上的這三人,他們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熏成了墨黑色,綻裂了一道道裂痕,眼耳口鼻中也不斷往外滲着淤血。
他們痛苦的掙紮着,身體在半空中不斷搖擺晃動,可拇指粗的鐵索卻緊緊勒着他們的手腳,讓他們根本無處脫身。
在他們的旁邊,還有着三個專門爲他們‘服務’的野鬼。
隻見這些野鬼的手中,或是拿着蘸着鹽水辣椒水的藤鞭,或是拿着用來淩遲的匕首,或是提着釘滿鐵釘的木棒,不斷地往他們身上招呼着。
不消片刻工夫,這三人就已經皮開肉綻,身上的血肉也大塊大塊的撕裂開來,露出了内部劇烈顫抖的髒腑。
可負責行刑的人并不曾因此而對他們有絲毫同情,反而從旁邊拿出了辣椒水,順着身上的傷口灌入了他們的體腔之中。
鬼靈赴入陰間之後,身軀将恢複實體與在人間時無異。
但陰間的鬼靈可以在陰氣中不斷新生,若不利用特殊的方法,是無法将其真正殺死的。
在某種意義上,陰間的鬼靈可謂永生,而來自罪罰最終的痛苦,自然也變得永無盡頭。
“棋叟先生,這幾個月來,我們時刻遵循着您的叮囑,日夜輪流爲這三人施加酷刑,讓他們無時無刻不處在萬千痛苦中,不知您是否滿意?”
負責行刑的野鬼随即停下了手中的活,恭敬的對嚴守柯說道。
嚴守柯點了點頭,“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不過現在你們可以暫時休息了。”
對此,這幾個野鬼當即應諾,撤去了火盆撤去了各種刑具,當即退出了屋子。
酷刑戛然而止,這三人身上駭人的傷痕緩緩愈合,他們本來的模樣也逐漸顯現在我的眼前。
而嚴守柯拽起了其中一個人的頭發,将他的臉沖向了我,“林笙,這個家夥你可還記得?”
看清楚那張臉後,我的瞳孔一陣緊縮,心中不禁燃燒起了一陣不悅。
“嚴守柯,人死恩怨消,你把生前的恩怨帶來陰間,未免太不講理了一些吧?”
我朝着他這麽說道,因爲被他拽起的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當年歸雲寨的繼承人嚴世寬!
而另外兩個被懸于梁上日夜遭受酷刑的我也不陌生,他們一個是曾和我出生入死過的戴明軒,一個是和我沖突甚多的嚴天成。
不曾想在他們死後,嚴守柯依舊沒有打算放過他們,仗着自己深受嚴子卿的器重,讓他們在這野鬼村中,繼續遭受無盡的折磨。
“林笙,你說好不好笑?這三人在陰間相遇之後,竟然冰釋前嫌,共同留在了我嚴氏宗族的野鬼村中。”
嚴守柯松開了嚴世寬的頭發,“可我是一個睚眦必報的人,當老祖宗對我表以器重後,我第一時間就讓他們仨從村中的族人,變成了村中的囚徒。”
“如果你們不來,那麽他們仨就将在這承受永世的折磨,可現在你來了,他們對你來說多少也算故人,你說該如何處理?”
嚴守柯果然還是之前那個嚴守柯,心狠手辣精于算計。
如今我和他雖然誤會澄清化敵爲友,但他依舊是爲數不多幾個給過我極大壓迫感的人,同時也是我初入道門時,第一個真心想要殺我的人。
對于他的很多行爲,我其實是打心裏不認同的。
爲此,我連忙上前解開了三人手腳上的鐵索,将他們從房梁上放了下來。
“你……你是林笙!?”
戴明軒痛苦地擡了頭,看着化身冥鬼的我,眼神裏充滿了恐懼與震驚。
“明軒兄,這段日子遭罪了。”
我點了點頭,可因爲時間的遷移以及經曆的加多,二人之間也不免多了一些生分。
戴明軒雖然不知我和嚴守柯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剛才我們之間的對話他顯然聽在了耳中。
他沖我感激的點點頭,随後踉跄着扶起了一旁的嚴世寬。
當初在歸雲寨時,嚴世寬爲了對付嚴守柯,命令王秀蘭殺了戴明軒。
雖虎毒食子,然子依舊有侍父之心,親情這東西,誰又能說得通透?
一旁的嚴天成無言,隻是憎恨又恐懼地看了我一眼,随後蜷縮在了一旁。
我和嚴天成過去雖然多次爆發沖突,但本質上并沒有任何的仇怨,甚至還一度走向合作過。
“林笙,以你的意思是打算放他們走了?”
我的言行都被嚴守柯看在眼裏,随後他朝我問道。
“放了他們,本質上也是放了你自己。”
我朝他說道,“嚴守柯,其實你心裏很清楚。嚴世寬、嚴天成,他們不過是你貪戀權力的犧牲品。”
“他們對你的謀逆,也并無對錯之分。嚴世寬是爲了自保,嚴天成是被逼上梁山。因爲他們知道,一旦在這場權力的戰争中落敗,那麽他們的家人以及他們所庇護的村寨,都将遭來滅頂之災。”
“他們并無一人真要反你,隻是你的一己私心,逼得他們不得不反。”
聽了這話,嚴守柯的臉微微一抽,可終究沒有選擇反駁。
而我又繼續說道,“嚴守柯,你對權力太過執着,對族人的統治也太過霸道,以至于在你死後,整個歸雲寨都揭竿而起,若不是琴書畫及時相助,隻怕你的家人,以及你最鍾愛的曾孫嚴桓,都将死無葬身之地!”
“林笙,你現在已今非昔比,身爲強者說什麽都有道理。”
嚴守柯顯然并不習慣我對他的這番态度,可還是朝着嚴世寬嚴天成他們揮了揮手,“看在林笙的面子上,你們幾個從此自由了,是留在野鬼村充當嚴氏族人也好,還是繼續苦厄之旅轉世投胎也罷,由你們自己決定。”
聽了這話,三人頓時喜出望外,卻是不敢有絲毫猶豫,當即逃也似的逃出了這個猶如地獄的茅屋。
而在走出門時,戴明軒又停了下來,朝着我和王泉看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此,我和王泉對視了一眼,随後一道走出了屋。
“林笙,王泉,沒想到在陰間之中,我還能再見到你們。”
戴明軒朝我們這麽說着,聲音裏有一絲感激,也有一絲失落,“而今,你已非昔日少年,成了萬人仰望的大人物,而我也不複昨日風采,成了任人踐踏的蝼蟻。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他的這番話,充滿了苦澀。
遙想當初,我們三人共赴佛陀山,同經生死。前往歸雲寨,密謀颠覆。
結果眼睜睜看着戴明軒死在了他生父的手中,而王泉又向嚴守柯告了密。
我們三人雖然都是患難之交,但彼此的背後都充斥着太多陰謀算計,年輕人之間的交情,也因此多了太多的血腥和殘酷。
如今時隔多時,我們三人又在陰間團聚,卻早已回不到過去那個相互信任的時候。
而我也不再是王泉想要保護照顧的師弟,不再是戴明軒眼裏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注定是陰間的過客,而他們如果不能長留陰間,未來也必将投胎轉世,淪爲相逢何必曾相識的陌路人。
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戴明軒,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一番回顧過往後,我收斂了在人間的情緒,朝他這麽問道。
戴明軒回頭看了一眼嚴世寬嚴天成,又看了一眼偌大的野鬼村,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其實剛來陰間時,我和父親以及天成叔就已經冰釋前嫌,打算留在野鬼村中,繼續充當嚴氏的族人。結果沒多久嚴守柯也來了,他得到了村長的器重,也讓我們淪爲了階下囚。”
戴明軒說道,“如今,嚴守柯雖然看在你的面子上放過了我們,但野鬼村已經沒有了我們的容身之地。剛剛我和父親商量了一會,決定繼續苦厄之旅,赴入輪回轉世重生。”
“林笙,我的父親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他終究是我的父親,還希望你莫要再爲難他。”
和王泉一樣的,戴明軒對我的态度也充滿了陌生和隔閡,以至于聲音裏無形中多了一絲卑微的感覺。
他們這種說話的口吻讓我很不習慣,卻已不是我所能輕易改變。
“人死恩怨消,更何況我和嚴世寬本無實質性恩怨,我又何必刁難他?”
我點了點頭,“走吧,繼續你們的苦厄之旅。但在之後的路途中,不要輕易提及我的名字,否則很可能萬劫不複,因爲我并不是一個受陰間歡迎的人。”
一番話後,戴明軒不曾再有多言,随即向我們告别。
看着他們三人蹒跚着攙扶着離開了野鬼村,繼續陰間未完的通途,我也不禁長出了一口濁氣。
“嚴守柯,我們現在是否也應該繼續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