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生天接觸到菩提樹的刹那,一陣嗡鳴聲随即響徹而起。
隻見來自長生天的佛力,卻是毫無阻攔的湧入了菩提樹中,這縷佛力在他與樹木之間不斷交替流轉,形成了一種極爲微妙的靈魂共鳴。
高達千米的菩提樹,也因爲長生天的到來,發出陣陣輕微搖曳,所有的樹枝也在這一刻垂落,紛紛指向了他所在的地方。
這種奇妙的感覺,仿佛菩提樹就是長生天本身,而長生天就是這棵參天的菩提樹,。
而這一幕也就意味着,帝釋天并沒有說謊。
眼前的菩提樹,本就是由長生天力量所化,或者說是由帝釋天所化,可帝釋天已于半年前奪走了菩提中的前世傳承,待到長生天再來時,自然已是空無一物。
而這,也無疑在證實着帝釋天所言,他和長生天本爲同一人。
非詛咒之分身,實爲一體同源。
是的,他和帝釋天本爲同一人,如今帝釋天早已覺醒前世的力量,而同爲帝釋天的他,又談何從佛樹之中尋得前世傳承?
“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上天爲何對我如此不公平!”
察覺到這樣異象後,長生天徹底陷入瘋狂,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咆哮。
對此,帝釋天走了上來,“長生天,你這輩子都在渴求着自由身,可眼前的一切終究要讓你失望。”
“我沒有騙你,你和我本就同一人,你是我割舍在外的佛心,是我留存人間的善念。”
“而現在,你受盡無數苦厄,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終于迎來了該有的黎明。”
“你自由了,從今往後,你可以跟随我左右,也可以赴入人間,去往任何一個你想要去的地方,而我也會給予你應得的庇護。”
帝釋天朝長生天這麽說着,身上早已沒了過往的上位者氣息,俨然将他放在一個平等地位看待的,或者說本就把他當成自身。
看着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帝釋天,長生天哪怕萬分不得接受,可終究還是不得不承認。
“你說我是你的佛心,可爲什麽你要将我強行剝離,讓自身一分爲二,化出你我之别?”
長生天哆嗦着,朝着帝釋天這麽問道。
對此,帝釋天不曾有隐瞞,說道,“其中緣由,我現在還不便告訴你,但事後,你自會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而現在,你可以做出自己的抉擇了,是安然離開,還是留我左右?”
最後,帝釋天朝他如是說道。
聽了這話,長生天的眼中流露一絲頹唐,“可笑,可笑!過去我一直在憤怒着上天的不公,我平生素來爲善,可九州道門不容我,永生門不容我,整個人間都無我立足之地。我一直在質問蒼天自己做錯了什麽,一直以爲所有的苦難,都是世人強加在我身上的不公。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我今生的苦難,都是來自前世的因果,是因爲我本來的名字……叫帝釋天!”
“我心向靈山,可靈山已沒有我的佛樹;我心向佛門,但我已親手将佛門摧毀;我心向自由,可自由早已毀在自我之手……”
“原來,我的前程早已被自己所割斷,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說話間,長生天的眼神裏流露無盡絕望,在這股無盡絕望中,他緩緩盤膝坐于黃沙,一道道深長的裂紋頓時在他周身綻裂開來。
在這一道道裂紋中,那些原本庇護于他身魂的佛光,在這一刻悄然潰散。
沒有了佛光的庇護,我留在他體内的那股蒼生之力,卻是長驅直入,在他的體内肆虐開來。
一道道紫色的光華順着他周身裂紋爆發而出,他的肉身他的魂魄,也因此支離破碎!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我的心裏微微一咯噔。
雖然我對長生天并不待見,也始終沒有将他視作自己人,但無論如何,他的心終究是向善的,哪怕他本就是帝釋天。
可現在,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他的信仰在頃刻間崩塌了。
他沒有選擇獲得帝釋天的庇護,也沒有選擇心向的自由。
誰也沒有料到,過去曾将生存與自由看得無比貴重的他,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了結自己的一生。
長生天,死了。
或者說,帝釋天的佛心潰散了。
他的魂魄他的肉身,在蒼生之力中化作了黃沙飄散風中,而來自他的佛力,此刻卻是紛紛湧入了那棵屬于他的菩提樹中,高達千米的菩提樹,也因此綻放出淡淡的佛光,眼前一片金光璀璨。
“唉,一言之下,信仰頃刻崩塌,如此脆弱之佛心,不要也罷!”
看着長生天自甘坐化,帝釋天不曾有阻止,可畢竟是由自身所化,看着他死去,将佛力歸入菩提樹,他的眼中終究流露一絲悲憫。
可這一絲悲憫隻在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随後,帝釋天轉過了頭,緩緩朝着我們看了過來,“林笙、柳乘風,從我對付梵無天到現在,你們一直都在充當着看客,真是抱歉,讓諸位久等了。”
帝釋天的這番話說得頗爲平淡,但一股濃濃的危險氣息卻是順着他的音浪席卷四方,讓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凝重。
對此,與他恩怨最爲深重的柳乘風笑道,“無妨,你是主人,我們是客。要邀客人進屋,主人自然得先将屋中的灰塵掃盡。”
“而現在我鬥膽問一句,你的屋中是否已打掃幹淨?”
柳乘風的這句話的意思,自然是指的要和帝釋天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然而,帝釋天卻搖了搖頭,“不不不,我已離去兩百年,如今的老宅早已污穢不堪,又怎是三兩下的工夫能整理得幹淨的?”
“柳乘風,你可知半年前,我爲何會突然孤身赴入墜龍山,對你天行門發動滅門之戰?”
這時帝釋天話鋒一轉,卻是朝柳乘風這麽問道。
對此,柳乘風的臉狠狠一抽。
當初帝釋天攜衆沙民闖入天行門,導緻衆多護龍人以及蛟龍隕落,對天行門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而這一戰,無疑是柳乘風内心無法痊愈的創傷。
柳乘風沒有回答,而帝釋天則繼續說道,“我當時之所以赴入天行門,其目的有三個,一是徹底抹殺祖龍殘念,讓永生者與祖龍做一個徹底的了結。二來便是吸引你們的注意,讓你們真切感受到永生門的威脅,從而抛下過往的安逸,向兩百年前一樣再赴黃沙中!第三,便是想要試探自己的實力,是否已經有了問鼎人間的資格。”
“事實上,那天即便念冰不曾覺醒前世,我也不會将你們斬盡殺絕——至少還會留下柳乘風你這條老命!”
“而現在看來,我當時的三個目的已經達到。祖龍已經徹底抹滅,你們也赴入了黃沙,而我的實力也不負我之所望。”
聽了柳乘風這話,在場所有人無不皺起了眉頭。
如帝釋天所說,九州道門當初之所以匆匆決定赴入黃沙抹殺永生門,除了受到沉江客的再三邀請之外,更多的是出于對帝釋天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的忌憚。
永生門已在黃沙蟄伏兩百年,不曾再與人間發生任何幹戈,而他們的行蹤與狀态也因此成爲了迷。
誰也不知道當今的永生門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狀态,也不确定其中是否還有其他如帝釋天這般堪比神明的存在。
出于這種擔憂,九州道門才會将所有恩怨暫且擱置,赴入黃沙進擊永生,将所有的擔憂以及隐患連根拔除。
可事實讓我們失望了,如今的永生門很弱。
在過去的兩百年裏,永生門之所以不曾再對九州發動進攻,是因爲他們也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内亂。
以梵無天爲首的永生者,這兩百年來一直都在竭盡全力抹殺隸屬帝釋天的餘黨,卻已無暇側目于九州。
這場持續兩百年的内耗,極大的削弱了永生門的實力,以至于我們此次前來黃沙,真正遭遇的來自永生門的進攻實爲寥寥。
而今,我們甚至都沒有動手,梵無天以及他一系的永生者,便已傾數覆滅在了帝釋天和長生天的手中。
如此情景,不禁讓人唏噓。
但讓我們頗爲不解的是,帝釋天爲何卻要以進攻天行門的方式,逼得我們主動遠征黃沙之地?
帶着這一想法,我們朝着帝釋天看去,等待着他的回應。
對此,帝釋天說道,“如今的我已明悟天人感應,借助了三分蒼天的力量。這些永生者于我而言本與蝼蟻無異。即便你們不出手,我也能一舉将這些篡位者逐一抹殺。”
“可這些篡位者當中,最爲棘手的是梵無天,我并沒有把握能赢得了他,所以隻好禍水東引,逼得你們前來。”
帝釋天這麽說着,卻是讓我們倍感莫名。
“可剛才梵無天不是敗于你的手中了嗎,他的肉身和魂魄都已經隕滅,菩提樹也已經枯萎,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皺着眉,朝他問道。
可我的疑惑換來的是帝釋天一聲冷笑,“死?梵無天和我一樣,都是人間的初代方士,也是人間的第一批永生者,兩千年歲月長河中,所獲得的機緣又豈是你們九州道人所能想象?”
“他死了,可他并沒有死,現在他恐怕還在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窺視着我們,等待着我們大打出手,待到你我兩敗俱傷時,他再來坐收漁翁之利!”
帝釋天的這番話,讓衆人不明所以。
而柳乘風也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朝他說道,“帝釋天,别給老夫賣關子,有話你就直說。”
帝釋天饒有興趣的看着他,“柳乘風,我的老朋友,你可知道當年祖龍大人是因何而死,死于誰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