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接過雙魚玉佩的銅水,來自帝釋天的一聲歎息也忽然響起。
可是,眼看着我将雙魚玉佩納入手中,帝釋天卻并不曾出手阻攔,化身黃沙巨人的他隻是默默的看着,而他看着長生天的眼神,卻是五味雜陳。
長生天的臉上流露一絲苦澀,他回頭看向了帝釋天,“我之所以去奪取林笙的雙魚玉佩,隻是爲了對付永生門,爲了讓自己在黃沙之中得取一絲苟且生機。”
“而現在,梵無天已經死了,我的目的達到了。雙魚玉佩雖是強大聖物,卻是聖女交托給林笙手中的,于情于理我都應該歸還于他。”
聽着這話,帝釋天流沙湧動的雙眼之中流露出一絲不愠,“但你可知道,在梵無天死後,林笙将是你我接下來的敵人。你雙魚玉佩還給他,便是陷我于不利。”
“阿彌陀佛,小僧已看不了那麽遠,我隻是在做自己認爲對的而且應該去做的事情而已。”
長生天雙手合十,朝着帝釋天如是說道,“更何況我很清楚你的實力,一枚雙魚玉佩,還不足以對你造成真正的威脅。”
聽着二人的這番對話,我的心裏不禁一陣愕然。
要知道,帝釋天是爲第一代永生者,是黃沙乃至整個世間最強的凡人。
他可以毫無征兆一舉入侵天行門,親手抹殺祖龍殘魂,更是一舉之間誅殺了篡位者梵無天,親手毀滅了整個靈山。
可是,強大如神明的他,對長生天的态度卻是格外的柔和且親切,哪怕明知雙魚玉佩會給他造成莫大的威脅,也并不曾出手阻攔長生天的這一行爲,隻是在一旁看着。
帝釋天和長生天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一般。
“罷了,罷了!你如今之命運,本就是我間接而造成,是我虧欠于你的。作爲對你的補償,我讓你任性一番又有何方?”
帝釋天如是說道,陣陣狂風朝着他侵襲而來,來自他身上的黃沙開始被層層剝離,紛飛當空。
而在黃沙潰散間,帝釋天朝着我看來,“林笙,雙魚玉佩已經還給了你,對于你我稍後的一戰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場公平,希望你好自爲之。”
“但在這之前,還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我與長生天還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
也不知帝釋天是在給長生天面子還是給聖女面子,兇殘成性的他,竟是和我玩起了君子之約。
對此,我點了點頭,“爲了今日這一戰,九州道門已經等待了多年,也不急于這一時,我可以給你這個時間。”
“既然如此,我且謝過。”帝釋天如是回應道。
這時,狂風已經将他滿身黃沙吹盡,而他的本體也第一次出現在了世人近前。
在過去千年之中,帝釋天和天行門沖突頻繁,而在過去三百年裏,柳乘風也和他交手多次。
可據柳乘風所說,帝釋天每次到來時,都是以黃沙之軀的形态出現,就連柳乘風也不識他的廬山真面目。
而此時,帝釋天的真身出現在我們面前,卻是讓在場所有人瞬間呆住了。
帝釋天的本尊,也同樣是一個僧人模樣。
他穿着一身得體僧袍,頭頂燙着九個戒疤,他的面容看起來也并沒有我想象中一般猙獰可怖,相反卻是頗爲斯文白淨。
他的此番樣貌,竟是和一旁的長生天一模一樣!!
可是與長生天相比,帝釋天的雙眼之中卻并不曾有絲毫的泯善和膽怯,而是充斥着一抹來自歲月的沉澱,有着一種絕世強者自發的威嚴。
而他的整張臉也顯得些許滄桑,看起來就像一個中年版的長生天。
“這……這他娘的怎麽回事?”
看到帝釋天的真面目後,不僅是我,柳乘風、沉江客、陸消川、枯榮、槐靈聖,在場所有人無不萬分驚駭。
帝釋天和長生天竟然生得一模一樣,莫不成,這長生天也和我當初在桃山村遇見的茹若初一樣,是一道受到了雙魚玉佩詛咒了的帝釋天的分身?
而沉江客在過去兩百年裏,被他關押在隐山門中的這個永生者,其實就是帝釋天的分身?
我的心裏頓時激起萬千波瀾。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合理,畢竟在雙魚玉佩詛咒下演化而出的分身,理論上其實力應該和本體一模一樣才對。
可帝釋天是一尊堪比神明的存在,讓九州以及靈山衆高手都聞風喪膽。
而長生天當年被俘時,卻隻是一個身無任何修行的小沙彌,如今更是一個任人拿捏的可憐人。
他怎麽看,都不像是雙魚玉佩下的産物。
我不斷地打量着長生天和帝釋天,眼前的事情,卻是變得頗爲有趣了起來。
不僅是我們,此時長生天在看到他的模樣後,也是瞪大了眼睛,眼神裏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不,不可能的!你怎麽會生得我這般的樣子!?”
長生天忍不住發出一聲咆哮,身體也劇烈的哆嗦了起來。
對此,帝釋天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看着這個與自己一樣的長生天,眼神裏充滿了複雜,“長生天,現在你終于明白,像你這樣一個怯弱而且泯善的家夥,爲什麽會遭到梵無天的一再追殺,會得到我的全力相助了吧?”
“因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自身!”
“你是我的佛心,是我内心的善念,是我兩百年前将你親手從靈魂中剝離,是我摒棄佛門投奔天道的犧牲品,而你……本名應叫帝釋天!”
帝釋天的這番話,讓在場衆人再度震愕。
以帝釋天的意思,這個被沉江客自小抓去隐山門的長生天,竟然是從他靈魂中生生剝離出來的!
而這一幕,卻是像極了念冰和彼岸,二人一者爲肉身,一者爲魂魄,卻是被強行分離成兩人,一者爲佛,一者爲魔。
眼前的帝釋天和長生天也同樣如此,二人過去也爲同一人,而現在一個爲惡,登臨絕頂禍害衆生,一個爲善,善良怯弱,唯一的願望就是活下去。
本是同一人,命運卻有雲泥之别。
“不,不可能的!你騙我,你是你,我是我,我是長生天!我才不會和你是同一個人!”
得知了這一真相後,長生天發出一陣嘶聲咆哮,對此顯得極難接受。
“可你想過沒有,你爲靈童,是還沒有覺醒前世的永生者。而你且看靈山,山中是否還有菩提樹爲你而綻耀佛光?”
帝釋天如是言,随後伸手指向了靈山之巅。
黃沙已将靈山徹底覆蓋,卻未能覆蓋得了諸多菩提樹。
可經過永生門這場滅門内戰後,這些由真佛種下的菩提樹已盡數枯萎凋零,化作了一根根失去了生命氣息的朽木。
唯有位于雷音寺遺址左側的那棵菩提樹,依舊迎着風沙生機盎然。
這些由真佛種下的菩提樹,蘊育着黃沙之中衆永生者的力量。
永生者死後,他們的力量和記憶都将歸入菩提樹中,他們的魂魄也将于黃沙之中轉世重生化爲靈童,待到二十年後再赴入靈山覺醒前世,以此是爲永生。
這些永生者唯一的命門,便是他們的魂魄,隻要将他們的魂魄徹底抹滅,他們便将徹底隕落。而代表着他們的菩提樹,也将随着他們的隕落而凋零。
此時,衆多菩提樹皆已凋零,意味着和九州道門争鬥了千年的永生門,在今日正式迎來了覆滅。
而雷音寺旁那唯一一棵活着的菩提樹,代表的就是帝釋天,偏偏除了帝釋天之外,旁邊還有一個同爲永生者的長生天。
如此一來,帝釋天此言是真是假不言而喻。
“長生天,現在靈山之中隻剩下了這一棵菩提樹,你且登山看看,這棵菩提樹,是否就是你自身?”
見長生天站在山下踟蹰不敢上山,帝釋天再度朝他這麽說道。
長生天的身體微微一顫,但終究還是聽着帝釋天的話,跌跌撞撞走上了山。
沒多久,長生天便來到了那棵參天的菩提樹前。
他站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終究還是伸出了手,一縷佛力從他手中萦繞而出,湧入了菩提樹中。
嗡!
一陣奇怪的嗡鳴聲,頓時從菩提樹中響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