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靈山之中的真佛不死不滅,即便不慎圓寂,也會重生于黃沙尋常百姓家,并且會遵循前生意志出家剃度爲僧。
待到二十年乃至更久歲月後,他們便能以苦行僧的身份重返靈山聖地,尋找自己的慧根,一旦得到了慧根,他們就能繼承過去的佛法,立地成佛,成爲衆生敬仰的高貴存在。
而根種于靈山之中的衆多菩提樹,便是諸佛的慧根所在。
隻因諸佛不慎圓寂後,他們體内的佛力不會消散,而是會繼續留存于靈山之中,化爲菩提樹與佛像。
衆多佛像中,有的黯淡無光,則代表着他們的今生已經回到了靈山,繼承了他們前世的力量,再度登臨成佛。
有的佛光彌漫,則意味着慧根尤在,蘊藏其中的佛力依舊等待着今生的朝聖者前來。
可有時候,因爲外地來犯,隕落的真佛甚多,靈山難以調查清楚每一位隕落之佛具體重生之處。
所以位于靈山的佛祖向黃沙衆凡僧下達了一道聖谕:黃沙之中但凡年滿二十歲的僧人,在此生之年都必須前來靈山朝聖,以便讓迷失于凡間的真佛歸位。
爲此,佛祖利用無上佛法,在朝聖的路途中化出了一片片綠洲,又建立有一座座佛塔,便是爲了方便這些苦行僧的朝聖之旅。
聽完天淨沙的這番講述,我們幾人頓時滿心愕然。
這……這不就是長生不死術的法門所在嗎?
之前在摩柯寺時,庇護于長生天的苦蓮大士就有和我們說起過,永生者在隕落後,可以直接在黃沙之中轉世重生再生爲人。
而由這些隕落的永生者轉世而成的存在,則被稱之爲靈童。這些靈童在黃沙之中曆練超過二十年後,就能重返永生門,獲得前世的力量與記憶傳承,恢複過往的身份地位。
而長生天就是這樣一個靈童,一個殒命于兩百年前的永生者。
可是,眼前的這幫苦行僧,顯然并沒有苦蓮大士對永生門以及長生不死術了解得通透,将這一切都歸爲了靈山佛律。
爲了在凡間衆生中篩選遺落的靈童,爲了讓自己的門人覺醒前世重新歸位,永生門想出了朝聖這一法子,倒也不愧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真正的靈童如鳳毛麟角,每年朝聖的僧人卻成千上萬。
爲了永生門的這一目的,多少苦行僧渴死餓死在了朝聖的路上,化爲了掩埋黃沙中的皚皚白骨?
永生門此舉,受害的卻是此間芸芸衆僧,着實讓人心有不忿。
然而,我的内心雖然對那些長途跋涉的苦行僧憤憤不平,可天淨沙他們卻不以爲然。
畢竟他們一直就生活在這樣的佛門教條中,朝聖之旅在他們看來本就是自身的使命,哪怕自己并不是靈童,并不是永生者,哪怕數月的黃沙跋涉最終一無所獲,他們還是前仆後繼的前來此方,朝拜他們心中的靈山聖地。
能有如此動員力和号召力,也不得不佩服永生門在黃沙之中的千年經營,卻是早已根基深厚。
天淨沙也看出了我們對這所謂朝聖的不認同,他雙手合十和煦說道,“阿彌陀佛,諸位莫要奇怪,隻因黃沙與九州的佛門并不相同。”
天淨沙說道,“九州之中,佛門看重來世,今生所受之苦厄,隻爲來世登臨成佛。”
“可黃沙之中,佛門看重的是前世,我等今生之苦行,便是爲了修得前世之佛法。”
“雖同爲佛門,但秉承之佛道并不相通,既不相通,那麽我等苦行僧之朝聖苦行,也希望諸位莫要非議,以亵渎了靈山聖地之聖潔。”
對此,我點了點頭,不曾再多說什麽。
随後,天淨沙又對我們舊話重提,“貧僧話已至此,不知諸位施主可否離去了?”
“剛才初見你們時,貧僧一眼便看出你們的氣宇非凡,一個個皆有大運在身。貧僧一開始就知道,你們并不是迷失在沙中的遊客,而是來自九州的道人。你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爲了一睹大漠風光,而是爲了與靈山爲敵。”
“九州的宿敵前赴了黃沙之中,這一消息佛祖早在多日前就已告知了給沙中衆僧。諸位雖然刻意僞裝,但并能逃過貧僧的眼睛。”
果然人老成精,天淨沙雖然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但内心其實比誰都清楚,從一開始就看出了我們的來者不善。
可他們這幫苦行僧,并不一定真的就是靈童,更多的都是空無一物的普通人。
在他們沒有覺醒前世化爲真正的永生者之前,我也無法将他們視爲敵人。
“大師心如明鏡,晚輩甚是欽佩!”
帶着這一念頭,我朝天淨沙拱手說道,“可是,既然大師您一開始就猜出了我們的身份,爲何還是答應與我們一道同行,将我們帶來了靈山之中?”
“隻因爲施主您。”
對此,天淨沙和煦依舊,卻是對我說道,“貧僧雖是肉眼凡胎,但在初見施主時,便發現施主的佛緣極爲深厚,甚至比旁邊的這二位高僧都要強。”
“所以,貧僧并不相信您是要覆滅靈山之人,故而鬥膽将你們帶來了此地。”
聽了這話,我不禁一陣苦笑,感情這天淨沙是帶着有色眼鏡在看人的。
我的手上佩戴有十四子佛珠,這些佛珠都是由念冰的佛舍利所化,蘊育着真佛之力,又怎不會佛緣深厚?
可我雖信佛,但信奉的是九州之佛。眼前的靈山,不過是披着佛門外衣的永生門罷了,将其覆滅,又有何不可?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而我朝着靈山所在的方向伸出了一隻手,朝天淨沙說道,“我等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輕易離開,還請大師自便。您的前世若真是這靈山的永生者,晚輩也會考慮饒你一命。”
天淨沙和煦一笑,微微點了點頭,“多謝施主美意,貧僧若真覺醒前世化爲真佛,若今生意志尚在,也會盡量不爲難于施主。”
一番别樣的話談過後,天淨沙不曾多言,随即與衆苦行僧赴入了靈山之中。
這些苦行僧赴入靈山,沒一會就來到了最近的一棵菩提樹下。
他們樹下的佛像前一一跪下,朝着佛像發出聲聲虔誠禱告。
菩提樹與佛像佛光萦繞,但對于他們的禱告并不曾有任何的反應。
過了好一會,天淨沙失望的搖了搖頭,随後起身前行,又朝着另外一棵萦繞有佛光的菩提樹走去,周而複始。
對于衆苦行僧的這一舉動,我們衆人也不曾有阻止,隻是站在原地看着,同時也時刻警惕着周圍。
此時我們在靈山聖地已經待了有一段時間了,依舊不見有敵人入侵。
如此完全不設防的狀态,實在太過蹊跷了,反而讓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一時間卻是站在靈山腳下,不敢往上前行。
“大夥小心點,這幫苦行僧若是真有人覺醒前世化爲了永生者,切記第一時間抹殺,免得留下後患。”
這時,沉江客朝我們這麽說了一聲。
對此,我們點了點頭,不曾在有多言。
時間,不知覺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在這一個時辰的工夫裏,這幫苦行僧已經走遍了大半菩提樹,可毫無意外的,這些樹木都不曾對他們的禱告産生絲毫反應。
可就在我以爲他們不過是一群凡人時,一陣璀璨的佛光卻突然從不遠處沖天而起!
我循着佛光湧動而來的方向看去,隻見天淨沙此時正跪在一棵足足有五百米高的菩提樹下。
在他跪下的瞬間,這棵菩提樹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震蕩,大量的佛光在樹冠間凝聚,化作一道金色的天光沖天而起。
這股佛光湧入天空後,又從天際折射而回,反饋于天淨沙自身。
這一刻,菩提樹、佛像、天淨沙,三者之間立即形成了一種極爲微妙的共鳴。
隻見那渾厚的佛力,不斷從菩提和佛像之中洶湧而出,開始瘋狂地湧入了天淨沙的身軀。
啊!!
一陣陣凄厲的哀嚎頓時從天淨沙的口中響徹而起!
此時的天淨沙,不過是一個毫無道行的凡僧,可這股佛力卻是即爲強大而且躁動,已完全超出了他這具凡人之軀所能承受的範疇。
伴随着樹中佛力的湧入,他的身體當即綻裂開一道道深長的裂痕,大量的鮮血伴随着碎肉不斷從周身傷口中飛濺而出,讓他幾度痛不欲生。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微微一咯噔。
不曾想一語成谶,這個天淨沙,竟然還真是遺失在黃沙之中的靈童!
此時的他,俨然找到了蘊育着他前世佛力的菩提樹。
而現在,來自他前世的力量,此時正瘋狂地湧入他的身軀!
在這股佛力的沖擊下,天淨沙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破裂,卻又在佛光的照耀間一次又一次愈合,而他的實力,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拔升!
過了好一會,他的肉身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在佛力的沖擊中,已經不再繼續破裂,而他的模樣也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滿臉皺紋佝偻幹涸的他,此時腰身逐漸變得挺拔起來,幹瘦的手臂上生出了一塊塊結實的肌肉,一道道深如溝壑的皺紋逐漸被抹平,花白的胡須和眉毛也變得烏黑透亮。
這一刻,天淨沙俨然擺脫了蒼老,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三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過了好一會,那棵高達五百米的菩提樹終于恢複了平靜,蘊藏其中的所有佛力,也盡數湧入了天淨沙的體内。整個樹木不再佛光彌漫,變得與尋常草木沒有什麽兩樣。
這一刻,天淨沙已不再是我所熟悉的苦行僧,他覺醒了前世,此時的他已經是一個擁有強大修行的永生門人!
“嗬……永生,佛法!這股熟悉而又強大的力量,真是讓人懷念!”
這是,天淨沙猛地睜開了眼,一抹猙獰的笑容也随即在他的臉上浮現。
在這抹笑容當中,天淨沙緩緩回過了頭,朝着我們看了過來。
他先前的和煦慈祥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濃濃的敵意與殺意。
“真沒想到,時隔兩百年,你們這幫九州道門之人,竟然再度赴入了黃沙,甚至抵達了永生聖門之下,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