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長生天所提出的條件,沉江客大笑出聲,似乎聽到了一個極有趣的笑話。
可是,就在我以爲沉江客會對他施以懲戒,以贖其冒犯之罪時,沉江客的态度卻瞬間轉變。
他朝長生天說道,“隻要你能解決掉這些沙民,讓衆先烈落葉歸根,我向你說聲道歉又有何不可?”
聽了這話,不僅是長生天,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沉江客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更是知錯改錯不認錯,而今竟答應了長生天如是要求,着實出乎衆人意料。
看來大丈夫當真能屈能伸。
“好,這可是你說的!”
長生天點了點頭,臉上的怯意也不禁淡薄了些許。
“既然如此,你且說說該如何對付這些沙民。”
下一秒,沉江客恢複了以往威嚴,帶着一絲陰郁的語氣朝長生天繼續問道。
可長生天沒有直言,而是沿着内陸河上遊指去,“答案就在那片血湖中。”
在長生天的許諾下,衆人放棄了離開黃沙的打算,當即逆流而上再度折返,朝着先前的血湖行去。
而此時我的内心也是頗爲複雜。
以剛才枯榮的意思,無常祖師顯然是支持茹若初尋回前世力量的。如果她重歸神位後,依舊選擇站在我這邊,那麽日後在對付永生門時,無疑也多了一分依仗。
看來在解決了這些沙民之後,我們接下來還是得先往精絕古國走一趟了,至于何時直面永生門,恐怕還得等茹若初覺醒前世後再做籌謀。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再度折返,又回到了先前敗走潰逃的血湖邊畔。
可眼前的這一切,卻是讓我們呆住了。
在之前和沙民的一戰中,環繞于黃沙的這座小鎮已經盡數湮滅,周圍的大地更是支離破碎。
而此時折返,眼前的一切竟在瞬息間恢複如初。
周圍一帶黃沙茫茫,絲毫不曾有戰鬥留下過的痕迹,一幢幢和道門風格一模一樣的建築依舊完好無損屹立小鎮中,血湖邊畔也草木蔥郁依舊,唯有那幾輛不知從哪來的吉普車已經破碎不堪。
這才幾個時辰的工夫,原本已經盡數毀滅的血湖小鎮,竟是變得恢複如初!
見此,我們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吱呀!
就在這個時候,一連串開門聲忽然從鎮子裏響起。
那些身死黃沙的古道門先烈,那些明明已經被我們所抹滅的沙民,此時竟從各個宅子中魚貫而出,再度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而爲首的,依舊是夜長央雲漸離!
受到精絕詛咒的沙民,殺之不盡生之不竭,可我們這些道人的命卻隻有一次,若真與他們正面抗衡,即便十倍之衆,也必将赴死黃沙之中。
“魔!魔又赴入了黃沙,當誅之!”
這時,所有沙民齊齊發出一聲長吼,紛紛朝着我看了過來。
與此同時,他們紛紛拿出了各自的法器,各種力量從他們身上爆發而出,帶着滾滾殺氣直朝着我們攻殺而來!
“這些人交給我吧。”
茹若初淡淡的說了一聲,随後主動往前走出了一步。
隻見她緩緩展開了雙手,一股七彩神力當即從她體内爆發而出。
一時間,周圍天地間的黃沙立即與她産生了共鳴,以茹若初爲中心,大量的黃沙開始迅速的朝着她凝聚,逐漸化作了一座高達四五百米的黃沙巨人!
黃沙巨人站在茹若初的身後,站在我們的身後,看向了前方襲來的芸芸沙民。
吼!!
一聲震天的咆哮響徹天際,大量的風沙也随即從黃沙巨人口中洶湧而出,卻是化作了漫天拳影,直朝着下方傾瀉而來。
噗!噗!噗!……
一連串的血肉破裂聲當即響徹而起,這一道道拳影卻是精确地落在了每一個人的身上,洞穿了他們的胸膛,深種他們心髒之中的屍鬼草也伴随着血肉與黃沙,從胸腔内剝離而出!
一時間,原本殺聲震天的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動作紛紛停了下來,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空洞的胸腔。
以他們胸口的血洞爲中心,一道道深長的裂紋瞬間遍布他們全身,下一秒,這些人的身體當即節節坍塌,化作了茫茫黃沙潰散當空。
而就連雲漸離夜長央也同樣未能幸免,在進攻的一瞬間,他們一個動用了五行道化,一個動用了積屍氣。
可半神面前衆生平等,衆生皆爲草芥,來自黃沙巨人的拳影卻是毫無阻攔的破滅了他們所有道法,徑直落在了他們本體之上,将生于體内的屍鬼草盡數破滅。
嘩啦啦!……
大量黃沙翻飛當空,這場戰争剛剛開始,便已匆匆宣告結束。
在茹若初這一擊之下,所有沙民頃刻湮滅。
見此,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無不呆住了。
在獲得神明之力後,茹若初無疑已達到了半神之境,可因爲一開始就受到了念冰這尊半神的壓制,我們一直沒能看到她施展出真正的實力。
而此時她的這一手筆,無疑驚世駭俗。
半神之境,恐怖如斯!
要知道,這雲漸離夜長央先前可是差點讓我們團滅,可在茹若初的面前,竟是連一絲反抗之力都不曾有,猶如蝼蟻一般頃刻碾壓!
現場許多人不覺倒抽了口涼氣,被茹若初所展現出的這一半神之力所吓到了。
“看來,人間世界最終還是要屬于神明,我們這些肉體凡胎,卻已越發不堪重任了。”
看到眼前此景,陸消川不禁一聲長歎,聲音裏充滿了無力和沮喪。
“罷了,罷了,隻要能抹除永生門這一千年之患,神也好人也罷,未來不與人間爲敵便爲安好!”
柳乘風如是說着,雖然茹若初是他的外孫媳,但聲音裏終究透露着種種不安。
“諸位,說笑了。”
面對眼下衆生百态相,茹若初這麽回應了一句,不曾回憶起過往的她,對于這些熟悉的道門同仁,并不曾有先前的和煦與謙卑。
而随後,她的目光掠過了血湖,投向了黃沙深處,最終落在了十裏開外的一座百米沙丘上,一抹冷冷的殺機随即浮現眼眸中。
“别藏了,我已經看到你了。”
茹若初朝着沙丘淡淡的說了一句,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風沙的加持下音浪席卷四周。
可沙丘無動于衷,茹若初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既然你不願體面,那我就讓幫你體面吧。”
茹若初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随着她手一指,一道黃沙掌印無期而至,重重轟擊在了那座沙丘之上。
轟!!
伴随着一聲劇烈的轟鳴聲響起,整座沙丘頓時四分五裂。
可與此同時,一股極爲強大的力量也同樣從爆炸的中央洶湧而出!
我極目遠眺,卻見在沙丘破碎的刹那,一個灰色的人影卻是突然顯現,置身在了一道黃沙掌印之下!
隻見那是一個中年模樣的僧人,他手持着一柄黃沙禅杖,脖子上懸着一串人骨佛珠,所傳之僧袍亦由黃沙所化。
此時他的面色顯得異常痛苦猙獰,爲了應付這一道從天而降的掌印,他無疑已動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大量的黃沙開始朝着他迅速彙聚,不斷的朝着上方沖擊着。
然而,半神之力又豈是凡人所能相提并論?
饒是他竭力抵抗,可黃沙掌印還是餘威不減繼續落下,最終潰散了他所有攻擊,轟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轟!
一聲巨響響起,掌印結結實實砸落在了他的身上,這個僧人也随即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殷紅的鮮血伴随着黃沙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不覺皺起了眉頭。
因爲這個僧人并不像來自血湖的沙民,而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之前炎摩天曾說起過,永生門此次特意派出了兩個永生者,一個是爲了追殺長生天,另一個則是爲了對付九州道門。
而現在,炎摩天已經死了,可前來對付我們的第二個永生者卻遲遲不見蹤影。
如果我沒猜錯,隻怕就是這個從沙丘之中現身的僧人了。
一擊之下,這名僧人俨然重傷,可茹若初并沒有将他立即斬盡殺絕的意思。
随着她手一捏,那道掌印當即收縮了五指,死死地捏住了那名僧人。
在風沙的承載下,這個僧人很快便被帶到了我們面前,重重地摔在了我們腳下。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僧人痛苦地從地上掙紮了起來,他并不曾因爲突遭重創而有所恐懼,相反卻是目光直視着茹若初,發出聲聲咆哮。
“我認得你,你是黃沙聖女,你乃沙中神明!您本應站在庇護于你的永生門一邊,怎麽可以心向外族!?”
和先前的炎摩天一樣,這個僧人對于茹若初的到來也感到萬分震驚。
對此,茹若初的眼中流露一絲迷惑,“你是誰?”
“我……我乃永生門下掌沙使須摩天,奉命前來血湖對付九州道門。”
這個自稱須摩天的僧人雖然萬分驚恐,可不知是出于對所謂黃沙聖女的恭敬還是怎麽,卻是如實朝茹若初說道。
“聖女大人,您是永生門的盟友,我想今日肯定是有什麽誤會,你一定是受到了這些九州人的蒙騙!還請您迷途知返,莫要泥足深陷,待到眼前事解決後,在下定會帶您返回精絕陵宮,讓您喚醒前世重歸神位。在這之前,還望您莫再插手此事!”
須摩天如是說着,聲音裏卑微而又忠誠。
聽着他的這番話,茹若初的眼神中流露一絲迷惑。
“前世?神位?我的腦海一片混沌,不知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麽。”
可過了好一會,她搖了搖頭,随後朝着我看了過來,“可是,林笙說他是我的丈夫,我也覺得自己應該是他的妻子,與你相比,我更相信自己的丈夫。”
“丈夫?您哪來的丈夫?”
須摩天下意識朝着旁邊的我看來,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度恐怖的存在一般,整個人莫名一個顫抖。
“這……這怎麽回事,千百年來多次禍害黃沙的魔,居然又重生世間!而聖女大人您,竟然稱他爲丈夫!”
“您可知道,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家夥,兩百年前您之所以隕滅,就是拜他所賜!”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猛地一咯噔。
這須摩天竟然說,茹若初兩百年前隕滅,竟然也是因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