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佛号聲忽的從廟宇之中響徹而起,陣陣躁動的梵音也随即從佛堂内部萦繞而來。
不曾想,我們追殺長生天來到摩柯寺,而摩柯寺竟邀我們赴入寺中。
對此,我的心裏不由得一陣警覺,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了枯榮大師。
枯榮大師雙手合十,鄭重回應道,“阿彌陀佛,老衲自九州佛門而來,今日冒昧造訪黃沙佛門,若有冒昧叨擾,還望寶刹諸佛見諒。”
說話間,枯榮大師當即大步朝着摩柯寺廟宇之内走去。
可在走到台階前時,他又不忘回頭看了我一眼,“林笙,赴入寺中後切記小心行事,若生變故莫要戀戰,退之尋後援相助方爲上策。”
對于枯榮的告誡,我點了點頭,下意識将手探入了懷中,握住了蒼生杵。
就這樣,我們二人随即進入了摩柯寺中。
而當我們一腳邁過門檻,迎面看到的則是一尊由岩石雕砌而成的佛堂主佛。
但九州佛門的佛堂,供奉的主佛通常都是釋迦牟尼,但摩柯寺中所供奉的卻是一尊彌勒佛。
隻見這彌勒佛袒胸露腹,臉上挂着一抹别樣的笑容。
這絲笑容很奇怪,說不上和煦,也說不上猙獰,卻總給人一種極爲不舒服的感覺,頗爲陰邪。
而彌勒佛的通體,也不似九州一般鍍有金箔,岩石裸露于空氣之中,在常年封殺侵蝕下,已經通體坑窪遍布裂紋,我甚至不曾從中察覺到絲毫佛力底蘊的存在。
在彌勒佛前的供桌上,此時還擺放着各種祭品。
但這些極品卻并非尋常所見的瓜果蔬米,而是各種牛羊河魚的肉。
這些肉明顯是經人精心烹調過的,散發着陣陣熱氣與肉香。
三佛之中,彌勒佛是爲未來佛,又是賢劫千佛中的第五尊佛。
可對于這樣一尊未來佛,摩柯寺竟然以牲肉供奉之,着實超乎了我的意料。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完全超乎了我的認知。
隻見在佛堂的左側一方,此時正整齊地擺放着一條條長桌石凳,來自摩柯寺的僧人此時正齊聚于桌前就用着晚飯。
可他們所吃的飯菜也并非膳食,而是成塊成塊的牛羊野獸的肉!
這些僧人吃着動物的肉,可骨頭卻都被特意留了下來,由一個專門的僧人将其收集起來,紛紛堆到了外邊的各個佛塔前,引得諸多秃鹫以及碩鼠哄搶。
“靈童大人,慢點吃别噎着,少了這兒還有……”
這時,一個和煦的僧人聲音從旁邊響起。
循聲望去,卻見一個老僧人正坐在主座上,他的臉上手上的皺紋間,布滿了洗不淨的黃沙污垢,他身穿着一襲灰暗的袈裟,可袈裟卻顯得格外肮髒破舊,疊着一層又一層的補丁,一眼看去仿若一個破落浪人。
而坐在他旁邊的,赫然是剛才從我們手中逃脫的長生天。
在老僧人的陪同下,他正捏着一根羊腿狼吞虎咽着,臉上滿是油腥。
看到我們到來後,長生天當即一個激靈,極爲恐懼地就朝着後面躲去。
“方……方丈救我,是他們……他們想要再把我抓回去,我……我已經受夠了被他們囚禁的日子了,我不想再當囚徒!”
長生天惶恐地說着,眼神裏充斥着無盡的無助。
聽了這話,所有正在食肉的僧人也紛紛朝着我們看了過來,臉上也無不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隻見他們和那老僧人一樣,身穿的僧袍皆破爛不堪,各種補丁一片連着一片,看起來少說也穿了幾十年了。
可讓我奇怪的是,在場衆僧當中,除了長生天之外,包括這名老僧人在内的所有和尚,一個個體内竟然都不曾留有佛力,俨然都是毫無修行的尋常人。
原本還滿是警惕的我,也随即将手從蒼生杵上松開。
“阿彌陀佛,老衲法号苦蓮大士,是爲摩柯寺住持方丈,方才正與衆僧進食廟堂中,未能相迎二位高人,還望二位見諒。”
這個自稱爲苦蓮的老僧人如是說道,聲音謙卑和煦,卻也如履薄冰,顯然對我和枯榮的到來也同樣惴惴不安。
在他的示意下,周圍的幾個僧人當即退席離去,沒一會,一大盆已經煮好的牛肉被端了上來,放在了距離我們最近的一處空桌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僧人甚至還提來了一壇葡萄酒。
“二位高人,你們跟随靈童大人于黃沙之中一路遠行至此,想必早已饑渴疲憊,何不先食以肉糜飲一佳釀,再與我等細說暢談?”
苦蓮方丈朝我們如是說道,聲音誠懇謙卑,并不曾有絲毫的失禮冒昧。
而看着這端上來的酒肉,枯榮大師皺眉,臉上逐漸流露不悅。
而我随即朝苦蓮問道,“苦蓮大士,佛門戒食酒肉,而今你以好酒好肉相待于人間佛門,恐怕有欠妥當吧?”
聽了這話,苦蓮大士的臉上流露一絲驚愕,“佛門戒酒肉?老衲于摩柯寺修行數十載,也曾遊走黃沙諸多佛門中,可從未聽過有如此嚴苛之律條,二位是不是說笑了?”
對此,我不禁一陣愕然。
苦蓮大士不過是一個肉體凡胎,斷然不敢與我和枯榮開如此玩笑。
看來九州與黃沙之地的佛門,有着兩道截然不同的律法規則。
不僅所供奉的主佛不同,各個石佛形象不同,就連用膳也存在着葷素之别。
這次,苦蓮大士似乎也明白了兩個世界的律條詫異,當即解釋道,“二位高人恐有誤會,黃沙佛門戒律中,并無戒葷止酒之律條。佛祖說,天地間的生靈是佛祖對衆生的饋贈,出家人可以食之,但也需反哺之。”
說着,苦蓮大士指向了寺廟堆積着諸多動物骸骨的佛塔,“僧人食肉,鷹鼠食腐,我們将殘骨餘屑留于佛塔之下,供它們食用,則意味取之于衆生,饋之于衆生,正所謂天人合一。”
苦蓮大士侃侃而道,像我們介紹着一個與尋常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佛門,也因此徹底刷新了我的世界觀,以至于讓我差點忘了此次前來是爲了長生天,而不是和他談佛論道的。
在對黃沙佛門有了一個基本的印象後,我的目光也重新落在了長生天的身上,而後者看到我不覺一哆嗦,一旁的苦蓮大士臉上也冒起了陣陣冷汗,可平凡如他,對于我們的到來卻是無可奈何。
“二位世外高人,靈童大人是我摩柯寺存在之根本,而今時隔兩百年終于重歸摩柯,還望二位高人高擡貴手饒他一命,我等衆僧定感激不盡。”
說罷,苦蓮大士拉了拉一旁的長生天,示意他跪下朝我們磕起了頭。
而苦蓮大士和其他僧人也紛紛朝着我們跪了下來,“二位高人,我等凡僧身無佛門高深法,自知不是你們的對手,可如果你們執意要帶靈童大人離去,還請将我們的命也一并帶走。”
聽了這話,我不禁一陣錯愕。
不曾想眼下這群僧人爲了護住一個長生天,竟然紛紛朝着我們下跪,甚至不惜引頸受戮。
長生天算不上壞人,他也無心與我們爲敵,可因爲生而爲永生者,便注定了他的原罪,注定了爲我們所不容。兩百年前在他被沉江客擒獲的那一刻,也注定了他會是一個可憐人。
這些僧人并非永生門人,他們隻不過是一群世代生活在黃沙之中的苦行僧,若真爲了長生天而對他們痛下殺手,這種事情我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九州之僧吃素,黃沙之僧吃肉,兩大佛門的習氣雖然截然不同,但好歹同出一脈。
爲此,我看向了枯榮大師,想知道他如何解決眼下事情。
“諸位請起,老衲此行是爲拜訪,而非興禍,更無與黃沙佛門爲敵之意。”
枯榮大師收起了先前的不悅,帶着一絲和煦的笑容朝苦蓮大士說道。
同爲佛門人,雖然注定不是一路人,但枯榮大師還是保留着一絲佛門中人的客套。
聽了這話,苦蓮大士臉上一喜,“聖僧,以您的意思,是打算讓靈童大人留在寺中,不帶他離去了!?”
對此,枯榮并不曾直言。可苦蓮大士對長生天一口一個靈童,卻也讓我感到分外奇怪。
“苦蓮,你能否告訴我,你叫長生天爲靈童,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帶着這一想法,我朝苦蓮大士問道。
說來也奇怪,本來應該是敵人的我們,在這一來一回的交道中,卻是逐漸淡去了先前的肅殺之意,佛堂中的氣氛甚至還變得有些和睦。
“阿彌陀佛,所謂靈童,即爲于黃沙之中轉世輪回的永生之人。”
對于我們的疑問,苦蓮大士知無不言,說起了關于靈童的來曆,以及許多關于永生者不爲人知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