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向天的每一個字落入我的耳中,都讓我忍不住一陣身心顫抖。
我深深地抽了口氣,終究不敢将他的話視作玩笑。
随後朝他問道,“不知俞長老有何化解情劫之法?”
“化解之法也不是沒有,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說着,俞向天擡起了燃燒着鬼火的手指,在我眼前劃出橫橫道道,四個由鬼火所化的大字随即漂浮于我近前的半空中:就此放手。
就此放手?
“我沒明白您的意思。”
我搖了搖頭,朝俞向天問道。
“就此放手,便是讓你不要再介入眼前事,就此歸去。回到懸棺門也好,前往覺禅寺也罷,哪怕天行門也可以,總之一切就此揭過,就當從未有過茹若初這位妻子,就當從未認識這個女人。”
俞向道,“如此,你這場命中注定的情劫或許會有所轉機,可你若一意孤行,自己必然也将遭來滅頂之禍!”
聽了這話,我不禁一陣失聲發笑,“俞長老,您這話可真有意思!”
“爲了規避你說的所謂情劫,你竟然讓我明哲保身,連自己妻子的死活都不管,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還算什麽男人?”
對此,俞向天歎了口氣,“罷了,老夫話已至此,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吧。可你既然不願聽從,那麽接下來不管你怎麽做,你都将在劫難逃!”
說罷,俞向天不曾再理會我,蹒跚着從偏閣中走了出來,而陰離使者剛巧在這時來到了問天閣中。
“使者大人,您來呐!”
俞向天朝陰離使者說道,臉色也逐漸恢複了一絲平和。
陰離使者看了看俞向天,又看了看我,笑道,“二長老,今日你們首度相見,看來相處得并不融洽。”
“哪裏哪裏,隻是意見不合罷了,使者大人您看錯了。”
對此,陰離使者點了點頭,随後看向了我,“林笙,門主大人事情已處理完畢,特意讓我過來請你前去。”
我當即應諾,背起茹若初跟着陰離門主走出了門。
可在我就要離開問天閣時,俞向天的聲音再度從門外響起,“林笙,接下來不管你何去何從,還請你記住我剛才與你說的話。”
“謝過。”
留下這句話,我也不再理會于他,跟着陰離使者邁出了問天閣,再度前去了封魂塔。
這一次,我毫無阻攔地穿過了層層宮牆,來到了這座巍峨的高塔近前。
隻見封魂塔與之前并無兩樣,各個門窗間黑色的迷霧湧動,化作一個個鬼靈遊弋四周,随着我的到來,這些鬼靈紛紛停了下來,一個個隔着長空打量着我,發出聲聲凄厲的鬼嘯。
“林笙,帶着你的妻子進去吧,門主正在塔中等着你。”
抵達封魂塔近前後,陰離使者停了下來,朝我這麽說道。
我點了點頭,随後踏着台階走到了那道爲黑色迷霧籠罩的大門前。
吱呀!
一聲空洞的開門聲從迷霧之中響起,層層的迷霧也随即朝兩側撥開,一陣如源幽冥的陰寒之氣從中塔内傳蕩而來。
和上次一樣的,封魂塔内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清裏邊的具體景象,陣陣鬼靈的低語聲不斷從耳邊響起,像是哭泣,又像是歡笑,俨然衆生百态。
不一會,一個個閃爍着幽藍鬼火的鬼靈從前方的黑暗中逐一浮現,他們紛紛躬身看向了我,同時恭敬地朝着黑暗深處伸出了一隻手,猶如路标一般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而我随即邁動腳步,順着他們所指一步一步朝黑暗中前行,陣陣陰風也不斷從前方呼嘯而來。
在鬼靈的鬼火閃爍中,我沿着一條蜿蜒的台階拾級而上,朝着封魂塔的頂端走去。
過了好一會,腳下的台階延伸到了盡頭,一座環形的大廳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大廳之中燈火通明,懸挂于牆壁上的火炬正噴薄着熊熊鬼火,将整個大廳鍍上一層詭魅幽藍。
在這個環形大廳的周圍,還有着十八個高大的拱門,每一個拱門前都立着一具高達三米手持骨劍的人的骸骨。
而此時,陸消川就坐在中央一座燃燒着熊熊鬼火的王座上,他看着我,眼中的鬼火湧動不休。
“晚輩林笙,見過陰離門主。”
我将茹若初放了下來,朝陸消川拱手說道。
陸消川開口道,“林笙,你現在既然已來到本尊面前,這也意味着你并沒有将二長老的話聽進去。”
聽了這話,我微微皺起了眉,“陸前輩,今日之事,您都知道了?”
對此,陸消川點點頭,“你尚未來時,便已有人将靈土發生之事告知給了本尊,所以本尊才特意讓二長老提前爲你蔔了一卦,算出了你的命數,可你還是選擇了一意孤行。”
“既然前輩話已至此,那麽晚輩自然也不廢話了。”
說着,我看向了一旁早已冰冷的茹若初的肉身,“此時若初的靈魂已被歹人擄走,還請陸前輩看在彼岸的面子上,動用千裏追魂之術,尋得我妻子失蹤的魂魄,也讓我尋到戕害她的歹人,将之碎屍萬段!”
“你是我主上的丈夫,幫助你自是本尊分内之事,本就不必客氣。”
說着,陸消川緩緩從鬼火王座上走下,來到了我的近前。朝着我和茹若初伸出了一根手指。
在他這一指之間,兩滴鮮血當即從我們二人身上脫離而出,随後在他指前融爲一體。
一種非常奇妙的靈魂共鳴從我心中油然生起,我發現自己的意識時而留于自身,時而遊走于茹若初體内,與她産生了一種獨特的靈魂連接。
而在這種靈魂共鳴中,陸消川緩緩念動法咒,一股極爲渾厚的陰氣當即從他身上爆發而出,卻是快速的向着那融合了我和若初的鮮血彙聚而來。
這滴鮮血在陰氣簇擁中快速旋轉,而我的意識也在這一刻從自己以及茹若初的身體中抽離出來,卻是盡數融入了那陰氣當中。
“林笙,我這便爲你動用千裏追魂,在這一過程中,你需一直默念茹若初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切記切記。”
說話間,鮮血和陰氣達到了一個靈界點,兩者竟是相互融合,而我的意識也和那陰氣完全融爲一體!
我不敢有絲毫遲疑,當即按照陸消川的囑咐在心中不斷默念起來。
而這時,陸消川的手指朝着那團濃縮到極緻的陰氣輕輕一彈,一聲劇烈的爆鳴聲當即從中響徹而起。
嘭!
在他這一指之間,這團陰氣徹底爆裂開來,卻是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氣浪從封魂塔塔頂沖擊而出,一直延伸向整個方外!
那些居于方外的芸芸衆屍,在察覺到這股陰氣所緻後,也紛紛發出陣陣亢奮長嘯,來自他們身上的陰氣也沖天而起,與之融爲一體,使得其變得更加渾厚而且純粹。
在衆鬼道人的力量加持下,這股陰氣以極快的速度朝着四周蔓延,沒多久就已充斥于整個方外上空,而我的意識也随着陰氣迅速覆蓋于方外一方。
方外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人,甚至遠在一隅的靈土之境,都盡數落入了我的眼中,大量的信息猶如潮水一般湧入了我的腦海,讓我不覺一陣頭痛欲裂。
借着陸消川的千裏追魂術,此時的我猶如神明俯瞰衆生,能看透世間百态。
而我默念着茹若初的名字與生辰八字,隻要她的魂魄還在方外之中,那麽我必然能與她産生靈魂共鳴,第一時間鎖定她的位置,鎖定她作爲的所有風吹草動。
可讓我失望的是,陰氣所過之處,卻并不曾感知到她靈魂分毫。
“若初的靈魂……并不在方外之中,陸前輩,還請将您的力量投放陽世!”
我的身體止不住哆嗦着,在大量信息的沖擊下,我感覺自己的頭就要炸裂,暗紅的鮮血止不住從口鼻中流淌而出。
陸消川有些擔憂的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
随着他掐出手訣,彌漫方外的陰氣頓時突破了一方世界的禁锢,順着周遭水路滲入了陽世之中。
陰氣所緻,所有藏身于俗世的鬼靈以及鬼道人也紛紛與之共鳴,如潮水的陰氣在陣陣長嘯中從他們體内爆發而出,使得陰氣擴散的速度再度加快。
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陰氣便已覆蓋了整個陽世,最終止步于西方的黃沙之地邊緣。
俗世的高樓大廈、鄉村小鎮、高山險水,以及俗道門的各大山門、廟宇,盡數落入了我的眼中。
而在這一海量的信息沖擊下,我的身體也從哆嗦變成了抽搐,暗紅的鮮血也随即從我七竅之中洶湧流出,一股靈魂即将撕裂的痛楚瞬間傳遍了我全身。
可與此同時,另一種更加深刻的痛苦也在我内心油然而生。
我順着陰氣俯瞰蒼生,可俗世也好,道門也好,我依舊未能尋到茹若初魂魄的蹤迹,也未能得到那抹熟悉的靈魂共鳴。
這也就意味着,茹若初真的已經死去,她的魂魄或是灰飛煙滅,或是已赴入陰間……
我的心裏止不住一陣揪痛,卻也萬分的不甘。
是的,也許是有什麽地方被我忽略了,她應該置身在某一個陰氣還沒來得及覆蓋的角落,再找找,再找一會我一定能找到她!
可我想要繼續,陸消川卻罷了手。
由他彌散到人間的陰氣在這一刻轟然潰散,而我覆蓋于整個人間的意識也在此戛然而止,盡數歸于己身。
“陸前輩,你這是幹什麽!”
見此,我的心裏萬分不甘,朝着陸消川如此說道。
可陸消川搖了搖頭,“夠了,千裏追魂是會傷及魂魄的禁術,你若再強撐下去,必将魂飛魄散而死!”